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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见性(1) ...

  •   近些天,丽珠子有些不对劲,除了洗澡、睡觉什么的都要背着人,与人一句言语不和就要大打出手,各样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与她同住的姑娘被她气得赶了出来,眼泪汪汪地跟人埋怨丽珠子的乖脾气。阿仰也偷偷地留心观察过,发现丽珠子确实反常,而且总是容易出神,看看眼睛里有眼泪,又好似憋着一口气,想跟她聊聊,她却总是爱理不理的,阿仰看着她日渐苍白的脸,有些不忍心,这日看绣活少,紧赶慢赶地做完了,就跟掌事的告了假,出得门来,打算去市场上买些丽珠子往日里最喜欢的点心什么的,让她宽宽心。

      在东市里买了一个包银的簪子,簪头是朵怒放的金盏菊,非常别致可爱,阿仰狠了狠心,花了大价钱买了下来,想想自己吃住都在霍家,左右暂时也用不上余钱。又跑到点心铺子里称了一斤各样的点心什锦,出得铺子,看看天色已经不早了,该回去赶晚饭,于是脚步匆匆往霍府后门赶。

      “这位姑娘,您可是掉了个什么东西?”正凝神赶路的阿仰,冷不丁衣袖被扯了下,阿仰侧脸看去,是个形容有些逗趣的男子,尖尖的下巴,五官缩着,有点像是小老鼠,只是脸上挂着有些刻意摆出的和蔼的笑容,更显得像戏里的喜角。

      阿仰看了看那男子手上手上的布包,知道不是自己的,福了福身,柔柔道:“先生弄错了,这不是我的,还请自便。”

      那男子却趁着阿仰说话的当口仔细打量了一番她,白净的脸庞,细长的眉眼,乌发用一个蓝青布包着,粉黛未施,却偏透出一股楚楚动人的青春风情来,心下叹了句佳人,面上却不疾不徐,“姑娘再仔细看看,这东西我可是清清楚楚看到从姑娘身上掉下来的。”边说,边掀开手上的布包,里面赫然露出了一截半旧的腰带,天青色的布料,年月久了,可能用得多,本来就是碎步拼接起来的线断了许多,显得十分破旧,可见也没人缝补,然而却被人整整齐齐地叠放在这布包里,用心保存着。这是阿仰曾经用碎布头子做给简朝阳的腰带。

      阿仰一惊,捂着嘴退后一步,才堪堪压住自己的惊呼,“这不是……”转而眼神变得有些焦急、有些惊奇,紧紧望着对面的男子,说:“先生从哪里得来的这个?”

      那男子心里那最后一份怀疑也去了,点点头,习惯性地摸摸光溜溜的下巴,“我就说这是姑娘的东西,姑娘现在得不得闲?我晓得前头巷口有个去处,咱们边坐边聊?”语气里带着些恭谨。

      阿仰心里急于知道这腰带的来历,当初她也曾经用尽一切可用的渠道去寻找简朝阳的去向,可惜她一个村野姑娘,又有什么能耐,只能看着自己的离别之痛一点点在心底里发酵,最后变成了一些淡淡的牵挂、思念,还有一点微末的责怪。然而突见旧物,心里的情绪一下子被引爆,她觉得有些手足无措。听得对面男子这样建议,阿仰当然是非常想去的,但是又想起快收市了,晚了怕惹出大麻烦来,尤其是在如今这样的时局下,又有一些犹豫。

      那男子看出了阿仰的为难,对面的姑娘紧紧拽着布包贴在心口,好像抱着失而复得的亲人一般,紧紧皱着眉头,一看就是急为在意的,当□□贴地说:“这样吧,我晓得姑娘担心什么,今日这样偶遇,贸然相邀,确实不妥,姑娘尽管放心回去,我自会找到法子再与姑娘联系。鄙人姓白,与这腰带的主人是……是多年的好友,今日受他之托寻访姑娘,所以虽然从未得见,我其实早已经知晓你的名姓了。这腰带如今姑娘就带回去也好。这样安排,如何?”

      阿仰点点头,真诚地望进对面白先生的眼里,“如此那就多谢先生了。烦请先生早日告知其中缘由。”

      这白大人自然就是那日的白起君,在霍府周遭盘桓数日,一直想着无论如何得先跟阿仰交个底,无奈霍群英自那日之后,把自己当做洪水猛兽,各种婉拒,闹得直到今天看到阿仰出来,才有了今日的短暂叙话。白起君摆摆手,“姑娘不要这样客气。我今日之举,全都是承这腰带主人的情谊。另还有一条,姑娘回去之后,千万不可提及今日之事。”

      阿仰表示自己晓得的,也不多问。

      白起君越发觉得这姑娘晓得进退,心下赞许,又多寒暄了几句,告别离去了。

      阿仰收拾起心情,回到霍府,正打算回屋放下东西,吃过饭,晚上再去找丽珠子,然而刚进院子门,就看到霍群英斜斜地倚靠在门柱子上,手里拿着鞭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时而望望天,时而望望院子门,好像很无聊的样子。看到阿仰双手拎着东西走进来,嘴角扯开一个笑,露出一口大白牙,说:“何该说你这人就是个劳碌命。今儿正好铺子里得闲,想着前几日你也忙得狠了,打算带你去韩阳外头的庄子里晃一圈,中午吃完饭丢了碗我就过来,可还是没赶上你的脚步。怎么?冷屁股贴得舒服?”

      “亏得您记着我,谢谢了。我这人还就是不稀罕玩耍,喜欢操心,这多好的一个雇工呀霍少爷?您要是真为我好,劳烦您让让,我去吃了饭回头睡个饱觉,就是天大的奖赏了,奴才这厢先谢过了。”阿仰勉强跟霍群英说闹了一句,心里有事,却不愿意跟他多处,语气里带着敷衍。

      “有点良心,阿仰。这两年里有好玩的我哪样不是先紧着你,几时把你当奴才看了,就是你的那些交好的,我又什么时候没有照拂过了?你们那叫什么的姑娘?丽珠子?你前日冲我埋怨了几句,说我大哥跟她不清楚,怕姑娘家受欺负,我后脚就找去了,还跟我大哥干了一架,就算我从小跟他不对付,面上我还是尊敬他的。我不求你回报我,甚至不求你知道,记在心上,只希望你在我面前能够开怀大笑,希望你心里常常记着我霍群英这个人就好了。你这样一年两年的跟我面前拘着,你是在一遍遍地践踏的双手奉上的一颗心罢了!”霍群英本来等了阿仰一个下午,有时候看时间不早了,觉得玩耍时间不够了,又舍不得走,想着万一阿仰回来了怎么办,就这样看看天,看看树的,等到了现在,却被阿仰这样的一番话,想起两年里她对自己平日的疏离态度,心里憋闷,话就脱口而出了。

      阿仰听得张开了嘴,有些为难,吞了口唾沫,说道:“你别这样想。你待我好,我都知道。我只是今日有些烦闷,口不择言了。别见怪了。你晓得我人小,小人说话都这样,见天变脸。”

      霍群英其实话一说出口就有些后悔了,自己这是在干什么?邀功行赏么?这算怎么回事,心里扇了自己一个耳光,走上前来结果阿仰手里的点心,当先打开门进去,说:“得了,别说这些糟心的事。刚刚我也是浑说的,忘了吧,啊。买的什么呢?”说着就要拆开那油纸包。

      阿仰哎了一生,拉住他的手:“大爷,这是给丽珠子买的,您想吃,改天,改天。倒不是怕你吃了去,只是这点心式样摆好了,总不好她打开了结果跟老鼠过了似的,这儿缺一块,那儿缺一块吧?”

      霍群英听罢也收了手,挑挑眉,不再动那点心,自己倒了壶水倚着椅子斜斜坐着,抿了口水,说:“阿仰,听我句劝,人心思变,与人处,还是存着三分的好。”

      阿仰把东西摆好,又背着霍群英把那布包放到了自己的枕头下面,一边说:“这话怎么的说头?丽珠子这些日子可怜得很,我再这样防着她,她岂不是太造孽了?再说她们这帮人现在的遭遇,我总觉着,我们家难辞其咎,所以能帮一点,我总是心里舒服些的。”

      霍群英却对阿仰的这位朋友嗤之以鼻,继续敲打着阿仰:“这丽珠子可不是个甘心的主。你先前同我说,我心里也晓得我大哥的为人,总以为她是有些被迫的,然而近来我才晓得,她瞧着的,可不是生活顺遂,她瞧着我们家的少夫人的位子呢。前儿个她脱了衣裳,穿着一个薄纱裙,在我房里斟茶,我从铺子里回去,把我给唬得,这样的魅惑手段,也不晓得她是从哪里学来的。还有我大嫂,你晓得她这个人,性格泼辣得很,但是一点我喜欢,从来不说假话,她说这丽珠子还琢磨着鼓捣,让我大哥把她送到外边去置个院子,两个人将来有了孩子,回来对着我家大嫂这无所出的肚子,也好有个底气。这姑娘的心眼多着呢。”

      阿仰回过头,听了,脑子里琢磨了一下,说:“你说的这些我其实也有听过七八分,只是,霍群英,说心里话,丽珠子这样又有什么值得指责的呢?你晓得她从前就一直爱慕你,这样做无非也是想离自个的心上人近一些罢了,为自己图谋个将来。她或许是真的爱大少爷,才会这样做,也没真的妨碍到你大嫂怎么不是?”

      霍群英见阿仰不识好人心,心里有些火气,把茶盏把桌上重重一放:“赵仰止,劳烦开开眼。第一条我就不同意,我几时晓得她对我心里有那些心思在?别人的心思你看得清楚,那我的呢?你倒说说,我心里的是谁?”

      阿仰讷讷地,不晓得怎么回答,咬了咬下唇,低下头,嗫嚅道:“我不晓得,不过,你也该娶亲了。”

      霍群英一听真是心血翻涌,怒极反笑:“是啊,转眼,我都二十了。当年跟我一块玩的,如今孩子都三四个了,看着满地跑,家里倒也热闹。你别说,这丽珠子如今要不是被我大哥沾染上这么一个病,倒也能让我考虑一下。”

      阿仰抬起头,疑惑道:“她真的是病了?是什么病?”

      霍群英姿态从容地翘起二郎腿,说:“什么病?断子绝孙的花柳病!”

      阿仰惊呆了,手里正拿着的针线娄瞬间吊在地上,她也不理会,上前一步追问:“怎么会呢?”

      “怎么不会?我那大哥这样的玩法,出事是早晚的。只可惜他之前没留个后,我爹气得要撵他出去,被我娘拦下了,一劝二劝,结果劝到让我早些成亲,以后过继个孩子去给他继香火。哼,我生出来的孩子,他能教么?”霍群英斜斜瞥了阿仰一眼,用鼻子出了声气,显然也很不满。

      阿仰心下却道怪不得丽珠子近日的不正常了。是啊,一个尚且待字闺中的姑娘,染上这么一个病,以后还能有什么出路?身边的人又没人能帮她出主意的,她的心里该有多苦!阿仰真是哀其不争。想起原先在苍湖的时候,丽珠子骄傲地在一众姐妹里头说:“我以后,要嫁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把我放在手心里疼。”那时候,丽珠子的脸上满是憧憬和期待。再想想如今,阿仰只觉得心酸。

      霍群英看阿仰脸色难看,心里叹息了一句,终于还是从袖口里拿出了一张方子递给阿仰,说道:“这是我大哥最近在用的方子,虽然不能根治,但是人少受点苦,我问过了,姑娘用也行,你拿给她吧,不是我可提醒你,千万别自个去抓药,那么多人看着,丢人得很。”

      阿仰立刻接了过来,浅浅笑开了,望着霍群英:“我一直都晓得,你是一个有着菩萨心肠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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