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第三章，御神狐与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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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还是刺目的火光，黑暗笼罩了太阳，树木燃烧的吱呀声夹杂着人们逃命的哭喊声，此起彼落。
巨兽的呜鸣悲天动地，它双脚所踏之处皆为焦炭，激起的灰烬漫天散落如六月飞雪。
拢了被吹得凌乱的长发，少女站在高高的屋顶上。她微笑着张开双臂，泪水却顺着白皙的脸庞滑落。
“如果杀戮能平息你的愤怒，你就连我也一起杀掉吧！”
赤目的巨兽发出沉重地低吟，如同警告。
“来吧！”
巨兽愤怒地朝她张开血盆大口，扑了过去。
“不要啊——！”
莲大喊了一句，从梦中梦魇中惊醒。
周围是雅致的卧室，日光缓缓地从窗户照射进来，印得一地斑驳。
“是梦吗。”他坐起身来，用手撑着额头，平复着急促的喘息，入手却是一片湿润“……我，哭了？”
净手池中的水泛着点点粼光，一只蜻蜓停在池子边缘，见有人往这边走来，才扑扇着双翅飞走。
莲从用手从池中舀起水来，泼到脸上。冰冷的山泉让他混乱的思绪得到了暂时的缓解。没想到又梦见了，是我最近想得太多了吗。
他双手撑在池子边缘，看着自己的脸在水中的倒影。
那张脸在水中就像残缺破碎一般，满是记载着自己罪业的伤痕。
一股无名的愤怒涌上心头，他举起手正要一拳揍下去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猛烈的撞击，完全没防备的莲差点一头栽进池子里。
“狐狸先生，早上好~！”
小小的身体从后面牢牢地囚住他的腰，还愉快地晃着离地的双脚。
“怎么又是你？……给我放手！”
“嘻嘻~就不要~！狐狸先生要说‘请’哦~”
莲就这样带着这个钳在自己身上的“苍耳子”走了几圈后，终于无奈地妥协了：“请、你放开我好吗，拜托了。”
“那狐狸先生不许赶我走哦~难得来一次，妈妈最近都不让樱子出门呢！”
“是啊是啊，小孩子到处跑会被妖怪抓走的哦。”莲眯起眼睛假装严肃地说道。
樱子笑着松了手，跳到地上：“那樱子被妖怪抓走了，狐狸先生会来救樱子吗？”
听到这话，莲勾嘴一笑摊手道：“难说呢，狐狸先生可是很忙的~ 。”
“哎~！”樱子鼓起腮帮不依不挠地抓着比自己高出一大截的少年的衣袂“狐狸先生一定会来的，一定会来的对吧！”
“……咦，这是什么。”莲突然注意到樱子的头上戴着一个金色的狐狸假面。
“这个吗？”樱子指着头上的面具说“是可以让我和狐狸先生成为好朋友的法宝哦！”
“啊？”
“有了这个狐狸先生就不会对樱子害羞了哦！啊……不能说的这是秘密！”樱子说了一半，便紧张地捂住了嘴。
我才没有对你害羞呢！听到这话的莲真是哭笑不得。不过话说回来……“你闹别扭的样子和某个人挺像的。”
“是谁？狐狸先生的朋友吗？”
“嗯，算是吧。”莲直起身子，目光飘向了远方“很久以前的友人吧。”
“哼！狐狸先生不许想着樱子以外的女生！”
“什么啊你这个小鬼……。”
莲极少和人类接触，因为不知道从何时开始他就不再喜欢人类。但是他偶尔会想，也许他该感谢这个小女孩，在这段无聊的生命中偶尔给他带来的乐子。
即使也许哪一天睁开眼睛，他就不会再见到这个人。
最近一段时间，神社祈福的人突然多了起来，只是大家的脸色似乎都写满了忧愁。
“莲、青苑。”沧月看向神社的门口，开口道。只是一下子的工夫，两人就已经出现在他身后了。
“有什么事……？”莲抱着手问。
“最近的事情你们都知道吧？有三个孩子失踪了。”沧月取出占卜盘，解说道“根据占卜结果显示，这件事和妖怪有关，藏身地点大概在东边的树林中。”
“难道和之前一系列的事情有关联吗？”青苑沉思道。
“也有这个可能。但是占卜显示对方和之前出现的敌人不一样，是个强力的对手。看来出击前需要一定程度的准备。”作为大哥的玉明狐冷静地说着。
“嗯，我明白。那么莲哥……莲哥哥？”
莲一脸震惊地看着祈福的人们，青苑顺着那个角度望去，是一个看上去很和蔼的年轻妇人……那个人好像哪里见过，对了，是樱子的妈妈，之前夏祭上见过的。为什么她……
“难道说……！”青苑也被自己一闪而过的念头吓了一跳。
“嘁……”莲一咬牙，转身飞奔了出去。
“莲哥哥！”青苑一时也不知如何是好，求助般地回头看着大哥，沧月则意味深长地朝他点了点头。
“万事小心。”
占卜结果所得的地点，是一处崩塌过的山洞。洞内非常阴暗也非常潮汐，莲嗅了下空气中的气息，没有发现异常。
“哼，真是适合蝼蚁藏身的场所。”这种环境，对于有着敏锐听觉和嗅觉的狐仙来说，根本不算什么。
“哥哥……！”青苑从后面追了上来“你要战斗吗？”
这回莲沉默了。
“那总之，先找到樱子吧。”青苑说完便顿足聆听，把其他五感都关闭，只剩下听觉。慢慢他就能捕捉到最细微的声音，水滴落的声音，风流动的声音，乃至最细微的人类呼吸声“在这边！”
穿过交错嶙峋的山体，他们在洞穴的深处发现了樱子。
“狐狸先生！”一看来人，樱子就开心地朝他伸出了双手“你果然来了！”
“哼，被吓尿了吧。”即使担心，莲依旧是一副嘴贫的表现。
“樱子才不害怕，狐狸先生一定会来救我的！……痛！”激动地想要站起来，一不小心就牵扯到了脚踝上的伤口。
“怎么了！”莲连忙蹲下来给她查看伤势“扭伤了吗？……幸好，不是太严重。”
看着他认真的样子，樱子忍不住窃笑出声：“狐狸先生果然很紧张樱子~。”
“烦死了小鬼。”
地面忽然传来细微的波动，莲眼神忽变，一把抱起樱子大喊一声：“退！”
两人的脚刚离地，地面就轰然炸开，砂石中放佛有什么东西冒了出来——八只脚有一半隐藏在泥石之下，螃蟹般的双螯以及一张人面。
“土蜘蛛？怎么会在这种地方！”一边保护着樱子一边躲闪的莲勉强地躲过了第一波攻击。
但是不容他深思，更猛烈的攻击已经袭来。
“呜——！”从旁边冲出一道兽影，直直将土蜘蛛整个撞翻。空灵的铃铛声回想在洞穴中，身上绑有守护绳结的桃色灵狐朝着敌人发出怒吼。
“青苑，小心点！”莲抱着樱子落到一边的地上“土蜘蛛能令地面变成流沙，不要太接近它。”
“我知道了哥哥。”狐身形态的青苑全身发散出柔和的光芒，桔梗花的幻影会伴随着他的攻击若隐若现。
纹章的光辉映入莲的瞳孔，开始与脑海中相似的画面重叠。
成功破坏掉杀生石头的灵奈和莲回到了神社，这里却是惨遭践踏毁坏的景象……他们被眼前的一切所惊呆了。
莲拖着负伤的身体跑进神社，四处呼喊着家人的名字，但是，没有任何回应他的声音。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为什么，剩下我一个人了……。
“嗷呜——”他不死心地仰头用狐语呼唤家人，却依然，没人回音。
为什么……为什么……
心脏忽然剧烈地颤动了一下，莲露出难受的表情捂住了脖子上的伤口。
灵奈上前握住他的手，把他带进了神社中：“不用担心！大家一定都没事的！” 并让他好好躺下休息“也许大家都在附近，你只是太累了感觉不到而已！”
“灵奈……。”
“我一定会查清楚的，很快就会回来！”
莲的意识越来越模糊，陷入昏睡前他看到了灵奈匆匆离开的身影。
大家都到哪里去了……。
吵杂的声音变得逐渐清晰，可以听到人们对狐狸的愤怒和控诉，狐族惊慌逃亡的尖叫声，以及细微的、熟悉的名字……。
是谁在叫我？
莲缓缓睁开眼睛，看到沧月抱着瑟瑟发抖的青苑，慌张地寻找着自己。
随后看到拿着武器的人们冲入神社，温热的血液洒了一地，像极了盛开的曼珠沙华。
赤色的瞳孔遽然收缩……家人……我的家人……
被人类杀掉了吗……
“该死的人类，给我到地狱里去忏悔吧——！”
脖子上的伤口像浇了酒一样的疼痛，黑色的阴霾侵染般覆盖上那曾经明亮的眼眸。
“呼……呼……！”灵奈跑得气喘吁吁，终于，她在街道上看到了认识的人“村长……！等下村长！”
中年的秃头男人转过身，显得惊喜交加：“喔！巫女大人，可总算见着你了！”
“村长！请快点跟我来……村民们不知为什么破坏了神社！请您现在就……！”
“是我的命令。”与灵奈的态度相反，村长显得镇定自若“可惜让他们逃了！”
“什么！”灵奈诧异地盯着这个自己平日尊重有加的长辈“为什么您要这么做！”
“你还不明白吗？一直以来我们都被狡猾善变的狐狸给骗了！亏我们待它们这么好，他们却恩将仇报……！”
“不是的！您误会了！这次狐崇事件和御先稻荷是没有关系的！”灵奈还想着解释，但显然并不受用。
“灵奈……我知道你平日和它们感情好，但是你要明白，它们和我们是不一样的啊！”村长不由分说地打断她“刚才有人看到你带了其中一只狐狸回来，那正好可以逮住它！”
灵奈掉过头，身后不知何时已经聚集了一些村民，手上都拿着木棍佩刀一类的武器。
“不可以！我不会让你们这样做的！”灵奈想逃回神社，却被村民们困住。
“快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被村民左右架住的灵奈虽然知道那个人是听不见的，但她还是竭尽全力地朝神社的方向喊了出来：“快逃，莲——！”
话音刚落，天色就暗了下来。雷云涌动，稠密的乌云将日光完全挡住，大地宛如进入了黑夜一般。从神社的下方射出一道鲜艳的红光，直冲云霄。
“是什么啊，那个东西？”村民们一时一轮纷纷。
突然，就像爆发了什么一样，从那个方向吹来了迅猛的暴风，许多人一下子就被吹飞了，连树木都连根拔起，四周都是一阵又一阵的惨叫声。
视线也完全被干扰，什么都看不清。
待风劲缓过，灵奈才看清楚前方——她不禁倒吸了一口气。
神社的上方，赫然出现一只巨大的狐兽。
黑色的烟雾不断地从巨兽的身体里弥漫出来，逆起的鬃毛如燃烧之炎，白雾状的吐息从长满锋利长牙的嘴中吐出，它发出带着颤抖的低吼，放佛在哭泣。
尽管变成了那副狰狞可怕的模样，灵奈还是一眼就认出了他。
这是大降神吗……但是为什么看上去那么不详？
“莲……怎么会变成这样？”
巨兽一脚踩进树林中，那一块土地即刻化作了焦土，随风而散。从中慢慢出现一些星点的蓝光，也很快被巨兽身上的黑烟全部吞噬掉。
灵奈大惊失色，这是……吞噬生命的能力！
莲怎么会有这种能力？不对，不是他！是那些黑烟！吞噬生命是杀生石的能力！
“我们明明已经消灭它了，怎么会……难道说！是那个时候吗！”
黑狐咬中莲脖子的那一段记忆在眼前浮现，灵奈才恍然大悟。杀生石剩余的力量趁那时就已经寄宿在莲的身体里了，恐怕是利用了莲心里的负面情绪来恢复自身。
这可不妙！这样下去莲真的会变成一只妖狐的！
“不行！莲不能变成那样！一定要……净化他！”
随着动静越来越大，莲的思绪被拉回了现实。碍于狭窄的洞穴，青苑的咒术难以完全施展出来。而土蜘蛛却坐享着有利的地形，狂乱吹起的岩石将青苑击撞到石壁上。
“咳咳……唔……”青苑掉下来，变回了人形。
“没事吧青苑！”
“抱歉哥哥……我还行的。”说着，他努力撑起身体想要再次投身战斗。
莲将樱子轻轻推到青苑怀里：“不用了，这里交给我。”
青苑难以置信地看着哥哥，莲站起来，背过身子：“你就带着这个小鬼赶紧走吧。”
上前几步的莲，看着身形庞大的土蜘蛛，昔日的恐惧阴影未散，连自己都没有把握能控制得住……但是眼下，要击败它就只有那个方法了。
“灵奈……请原谅我再次用了这份力量。”莲用指尖点在自己额头，然后下滑至鼻梁，随着他的动作红莲的战纹在皮肤上绽开“大降神！”
红色的风团升腾而起将莲整个人包围起来，连土蜘蛛都被这份气势震慑住了。
哥哥……青苑也不敢耽搁，一咬牙，抱起樱子快速往洞口奔去。
大降神——将自身限制最大程度解放的最终招式。
两百年前那场浩劫，就像做了一场梦。没错，一场可怕的噩梦。
醒来的时候基本已是记忆模糊，弟弟正担心地看着自己，大哥也在一旁。原来大家都没事啊……太好了呢。那灵奈呢？
灵奈在哪里？
零碎的片段像倒带一样回放，面对完全失去了理智的野兽，少女温柔地张开了双手。
“过来这里，莲。”
“你已经连我都不认得了吗。”
“如果杀戮能平息你的愤怒，你就连我也一起杀掉吧！”
再见了。蓝发的巫女微笑地说着，留下了泪水。
巨兽愤怒朝她扑了过去，所有的感情和记忆，都被无情地蚕食干净。
那之后，如同奇迹一般。巨兽的胸口发出蓝色的光芒，他痛苦地挣扎着，但水色的波动一圈圈地将他捆绑起来，火焰的颜色被尽数压了下去。
巫女自身便是一道最强的净化咒，杀生石的力量被一点点地逼了出去。
“放开他，他不属于你们。”灵奈的声音如同回想在空中。
终于，乌云密布的天空下起了雨，巨兽也轰然倒下，慢慢消失了。第一个赶到的是桃色的小狐狸，莲已经恢复了人形，它趴到哥哥身上，还试探性地晃了晃他。黑色的烟雾已经从莲身上散去，再也看不见踪影。
浅蓝色的三尾玉明狐随后赶到，将他驮到背上，一起钻进了树林。
在神社遭到破坏前，狐族就已经全部安全撤走了。村民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而重建了稻荷神社，并且将故事传给子孙引以为戒。只是，有个人，再也见不到了。
深处不断传出岩石崩塌的声音，整个洞穴摇摇欲坠。青苑刚逃出去，身边便是一声巨大的轰鸣，他回头一看，只见地面全部凹陷了下去，形成了流沙一样的漩涡。
“流沙地狱！”这是土蜘蛛的绝技，将地面化作流沙掩埋敌人，使其窒息致死的可怕能力。
流沙突然停住了，一道火风从中央的直冲而上，高温的风团让青苑也不得不用袖子挡住脸庞。一个八脚的黑影被抛了出来，掉到地上翻了好几圈。
火光中浮现出了狐狸的轮廓，一只巨大的爪子啪地踩在沙子上。与两百年前的不同，莲没有变成巨大的猛兽，而是有着光黄色的油亮毛色，蓬松的鬃毛和胸前佩戴的流苏绳结，全然一副英姿飒爽。
火势渐退，莲抖抖皮毛上的沙土，发出了一声低沉的喘息，几缕炽热的烟雾从嘴角溢出。地上的土蜘蛛四仰八叉地躺着，已经被烧焦。
事后，兄弟俩趁着樱子熟睡，将她送回了家，稚气未脱的女孩趴伏在信任的人肩头酣睡，小手紧紧拽着他的衣服不肯松开。
回到神社时，天已近黑，石阶上一盏油灯忽闪忽明，莲抬头，见蓝色的玉明狐正在门口等着他们。
抱歉，让你担心了。他如此说道。
大哥显得很冷静，只是轻轻应道，回来就好。
他们一起走进了院子，祈福栏上挂满了祈愿的木牌，在夜风的吹佛中噼啪作响。肆仅仅扫了一眼，入眼之物却如电流般击触全身，一块全新的牌子挂在特别显眼的地方，看来是樱子的妈妈在今早挂上去的，上面赫然写着樱子的全名——神代夏樱。
“喂……莲，据说能找到夏樱树的话，就能实现一个愿望的说。”
“哈？这你都信，哪会有夏天的樱花？”
“你这个不解风情的男人！我一定会找到的！”
——END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第三章，御神狐与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