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归》傲柔

3、三、心有灵犀一点通

　　天朗气清的早晨，惊鸿便乘舟再度踏足七秀坊。守卫师姐早已识得他，得知他的来意有些暧昧地笑了笑，为他指了一条通向内坊最近的道路。近则近矣，就是有些偏僻了。惊鸿的思绪不知游离何地，在这薄雾如纱的桃林中穿行，一贯宁淡的心也不禁有些烂漫了起来。
　　忽而听到一些细碎的声音，惊鸿本知非礼勿听，奈何他内功深厚，耳力极佳，那声音断断续续地传了过来：“……是……从……来的消息……有叛徒……投靠……”
　　叛徒？
　　可是与七秀坊有关？
　　惊鸿来不及细想已足下无声向那声音传来处靠近了几步，隐在妖娆的桃花后。他透过花瓣，隐约可以看到两名身着青衫的男子，看着倒像是寻欢作乐的风流公子，眼神却是冷静肃杀，甚至有些嗜血的残忍。
　　“我已使手段将此事告知佩儿，她定会告诉那叶芷青，若是七秀坊明知有叛徒而坐视不理……”一青衫阴恻恻道。
　　“那这秀坊，也不必存在于李唐江山了！”另一人则是斩钉截铁地作下定论。
　　惊鸿心中一凛。他虽一心修道，也不是不明家国之事，心知朝堂之上杨国忠与安禄山已成剑拔弩张之势，杨氏没安好心，一味刺激安禄山，后者大约不日便会起兵反唐。闻得此言，这二人倒似是李唐皇室的探子，来刺探七秀坊是否保皇。若是不保，即会遭到灭顶之灾。武林江湖本与庙堂朝廷互不相干，皇帝忌惮江湖豪杰，江湖中人亦不齿朝廷作为。只是如今，朝廷竟如此卑劣，想以强硬手段干涉各门派的态度……
　　他杀心已动，手缓缓移向背后，已然成拔剑之势。
　　一阵凌乱的脚步声突然自身后传来。惊鸿立时撤手屏息，余光瞟见那二人也是身形一匿。数名七秀坊弟子从桃林穿行而过，为首一人匆匆道：“坊主召集所有弟子前往内坊幽雨坪，传话师姐如此急促，定是有大事交待，我们快一些过去。”
　　穿过这桃林便是幽雨坪，惊鸿见那两名男子相视点头，飞身向幽雨坪而去，知坊主叶芷青召集所有门徒定是为他们所言叛徒之事，心中思忖片刻，也提步向幽雨坪方向走去。因非七秀坊中人，不便参与此事，惊鸿特意放慢了步子，待他到幽雨坪时恰好看到叶芷青将那名叛徒一剑穿心——他识得，正是每日负责撑船出入秀坊的那位师姐，听照影说她还曾调侃过惊鸿照影之名。七秀坊上百名女子全部聚集在此地，惊鸿仍然一眼锁住照影。她看起来有些不可置信，难过的眼神中带着明显的愤怒，不知是在愤师父对师姐的绝情、还是怒师姐对大唐江山的背叛。他又见到隐匿在树林中的两名男子，见他们低声说了些什么，然后满意地点点头转身离去。
　　看样子七秀坊是站在保皇一边的了。
　　照影那般正直单纯，必定也会和七秀坊共进退。只是这大唐，这李唐，真的值得她们去守卫么？之前那两人的残酷冷漠惊鸿看在眼里，那大概也就是朝廷的残酷冷漠吧，顺者昌，逆者亡，若是七秀今日有任何不臣之举、反叛乃至于仅仅中立之意，必遭灭顶之灾。
　　惊鸿心中尚在计较，人群已经开始散去，他见照影一人有些落魄地缓步移动着，一个闪身到了她身边，低声轻唤：“照影。”
　　照影猛地抬头，见到惊鸿不由一怔。惊鸿已然看到她眼底氤氲的水气，他有些不受控制地一把将少女拉进怀里轻手抱住，照影没有挣脱，起初还有些僵硬，随后就一下子放松下来，肩膀开始颤抖，轻声啜泣起来。二人周围七秀坊的弟子都有些讶然地看着他们，按理说内坊不许男子随意进入，这青年看上去像纯阳宫门下，大约是纯阳宫派来找坊主议事的？可是他看起来好像和照影……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
　　“道长何事闯入七秀内坊？”
　　一华服高髻女子喝道，惊鸿昂首望去，那女子相隔虽远，问句却是一字一字敲打着他的耳膜——他知道这定是以内劲送音，这女子便是公孙大娘首徒、七秀坊坊主叶芷青了罢。照影听得师父问话一下子回过神来，退出惊鸿的怀抱，拉着惊鸿向叶芷青走了过去。
　　“师父……我……”
　　“在下冒昧。”惊鸿打断照影怯怯的声音，恭敬一揖到底，“在下纯阳宫玉虚门下弟子惊鸿，因拾得照影姑娘剑穗，故而入坊归还。惊扰坊主和诸位师姐，望见谅。”
　　叶芷青犀利眸光将惊鸿扫视了一遭，原本严谨的脸突然一松，一抹玩味的笑意自唇角蔓延开来：“你便是那惊鸿——将我爱徒照影拐走的男子！嗯，不错，不愧是李忘生门下、纯阳剑宗接班弟子，倒是器宇轩昂。”
　　周遭的七秀弟子纷纷掩唇而笑，照影的脸刷地红透，扭身一嗔：“师父你说什么拐走的……”
　　“可还想瞒着师父？”叶芷青笑道，“这几日坊中你师姐们早就传遍了，小师妹每日傍晚都要出坊去寻情郎，与那情郎的名字还是一对儿的，唤‘惊鸿照影’，今日可算是见着了。罢了，你二人定有话要说，今日出了叛徒的事，大家便歇息一日，各自回去考量考量罢！”

　　人群一下子散去，照影快步在前面走着，惊鸿也只得默然跟在后面。二人一路无话，步至瘦西湖畔，远远地恰好可以看到湖的另一边——他们往常夜里相聚的扬州城郊，惊鸿一眼望去，似还能看见昨日少女绯衣妖娆的舞姿。照影没有回头，只是静立在湖畔凝视着远处，惊鸿待了片刻，只得绕到她面前，从怀里拿出那枚玉穗，伸到她面前。
　　原来他是为这个而来——照影看着惊鸿修长的手指轻拈这玉穗，心下百转千回。刚才师父所言着实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是，这些日子与惊鸿、叶风起的相交让她感到前所未有的愉快，惊鸿是她遇上的第一个知己，一路相识相交，她的确对他心生好感。可是什么情郎……他是修道之人，清心寡欲，定是不愿意被人这样说的吧。照影一下子又有些沮丧，扁了扁嘴，伸出手想拿回玉穗。哪知她的手指刚触到穗儿，惊鸿长指一收，牢牢地握住了她的手。
　　“我心中原只有两物，一为道，二为剑。”惊鸿凝视着照影讶异的双瞳，缓声道，“我知修道之人应清心寡欲，但我亦知，若是错过你，必将后悔一生。我愿与你相伴一生，惜你护你，照影，你……明白我的意思么？”
　　少女一下宛如受惊的小鹿一般浑身一颤，她能感觉到指尖传来的暖意，是来自惊鸿的温暖，正如之前那个怀抱一样，安定可靠。师父曾说过这世间许多女子都是可悲的，或是心爱的人不爱自己，或是究其一生都在寻觅心中那个身影。而她……她很清楚的知道自己的心意和面前的青年是一样的，他的意思，她自是明白的。
　　只是如今山河动荡，随时可能国将不国，师父隐隐说过不日便会江山变天，到时他在何处，她又在何处？
　　惊鸿看出了照影的犹疑，蹙眉道：“你不愿？”
　　照影垂首嚅嗫着：“我只是担心，不知道我们在一起的日子，还能有多久。”
　　惊鸿知照影言下之意便是与他心意相通，随即眉目松展，伸手捧起照影的脸微微一笑，低头在她唇上落下轻柔一吻：“无论如何，我护你一世。”无论天下如何，我只对你许诺，护你一世长安。

作者有话说

　　表白来得好快→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