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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谁家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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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爹近日心情很好,因为终于要将我嫁出去了。
其实这么说显得我有点特别,虽然现实确实如此。
据说我特别的原因也有点特别,说是在我十二岁的那一年,有一个一看就很高人的道士前来敲开我家家门,说我天生命中带煞,克夫克子,注定一辈子桃花凋零,孤独终老。
我觉得他说这话完全是在瞎扯,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随后他向我家门房福伯推荐一款自画的道符,专门破我命格过硬的运道,但这个意图被见多识广的福伯识破,最终被福伯操着一只脱了毛的鸡毛掸子给招呼了回去,从此后便再无音讯。
但不知道为什么,乔家烟罗这个天命煞星的名头最终还是传了出去,帝都大小老少无人不知,不知的也都在大家积极的解惑中变成了知,于是在十三岁那一年,本该安安分分经过说亲待嫁这一过程的我,生生憋在家中变成了滞销货,还真的成了无人问津。
原本有说亲心思的桃花们见到这个形势,纷纷表示人民的眼光最准,于是将开到一半的花骨朵生生掐了回去,也都没了消息,一个个的像是沉了水底,连泡也不冒一个。
阿爹对此表示十分悲愤,觉得作为宰相家最小最宝贝的女儿拥有这样一个名号是十分不明智的,想要为我正名,一个折子递上去,据说内容十分振聋发聩声泪俱下。
大概圣上念着阿爹对朝廷尚且有功,不好不重视,意思意思将折子批了下来,给我安了个郡主的名头,赐号长安。我后来回想这件事,觉得这个称号颇有深意,不知道本质上是想要我长安还是要将来那些勇敢的桃花们自求多福讨平安,但事实上这个称号没有给我带来任何实质性的用途,唯一有所改变的只是从一个有钱人变成了一个更加有钱的人,这一点我从认知上来讲,觉得没什么可高兴的。
等我长到了十六岁,同龄的小姐们大多已经定了人家,只有阿爹看着我,眼里含着两泡泪,可怜巴巴的将我望着,活像要将我脸上看出一朵花来。
我自上还有四个哥哥,个个生得风流倜傥深得阿爹年轻时的风韵,俱都还没有定下来,可阿爹一定要将我看着,看得我心中十分惶恐,只好不时在他老人家面前表达一下自己还小且没有这个意愿的心思,阿爹听了这话更加伤心,摸着我的脑袋表示安慰:“阿罗,爹爹定不会苦了你,自会为你寻一个如意郎君,你且等着,若是被爹爹再碰到那个道士,爹爹一定绝不轻饶!”
我觉得这件事之所以发展成如今的模样,跟那个道士其实没有多大的关系,而世人大多蒙昧,这种话题不过是饭后谈资,更何况事关八卦,群众总是对相关事宜乐此不疲且热情不减,实在让人没有什么更深层次的想法。
这个状态一直持续到我十六岁这一年的夏末,阿爹从朝堂上回来,带来一个消息,说圣上不日将要下旨,要将我嫁给邻国的一位皇子和亲,据说是身份尊贵的正妃,可以有很大的排场,单独的宫殿长明宫灯彻夜不灭,好像一座金光灿灿的移动金山。
确实是好大一个名头,我表示没什么想法,只是要考虑考虑,阿爹切切嘱咐一定要认真考虑,万不可马虎。
第二日听说了这件事的四个哥哥便送来了不同程度的问候,其中以四哥最为活跃,他直接蹿进了我的院子,将厚厚一摞纸张敦在我面前,一双桃花眼笑眯眯的将我望住:“阿罗,我可是特地替你查了一查,邻国如今还差一位正妃的只剩下那位九皇子,唤作苏离,据说是个病秧子,近几日病得死去活来,他爹听说要找一个命硬的女子给儿子冲冲喜才成,将主意打到了圣上那里,圣上膝下几个公主听说这个消息俱都不肯,偏巧有人想起了你,这才来问一问爹爹的意见,你如今可要答应?”
我再次表示没什么想法,其实我大多数时候都没有什么想法,圣上觉得邻国比较重要,又不肯放弃自己的女儿,偏巧我又没有他那些公主们重要,于是只好选择放弃我,这真是很显然的一道选择题,若要我来选大概也是这样。
四哥撑着下巴装模作样的叹气:“其实这个身份本也没有什么,你嫁过去后照样能够过得很好,没有人会限制你什么,只是爹爹怕你不开心,想要拖一拖,你若不愿意,便是拼着抗旨,爹爹也不会让你嫁过去。”
阿爹不会抗旨,我也不会让他抗旨,这件事的最终结局其实是早已注定,四哥心里明白,说这样的话不过是想要安慰我,我也明白,所以隔日便向阿爹表示自己对这个决定毫无异议,阿爹觉得既然我自愿那就万事大吉,于是喜气洋洋的开始准备相关事宜。
我对这件事其实没有什么太大的感觉,只是从了解内幕的几个小姐那里听到了几句风凉话,觉得我运气不好,要嫁给一个病秧子,可是同时又表达了她们的不忿,觉得我能嫁给一位皇子真是走了狗屎运。我觉得她们的逻辑从根本上来讲有点问题,所以不予理会。
这件事定下来的后几天,我收到了不同程度的问候帖,从高到低从含蓄到直白,层次齐全数量壮观,我前两日还没什么想法,此刻却被烦得几乎要来了脾气,干脆爬到屋顶上晒月亮,眼不见心不烦。
我到屋顶上难得清静,枕着双臂数星星,从前四哥就常常陪我躺屋顶,可自从十三岁那一年后他就再不来找我,我心里大概知道原因,只是从没有向他提过,他当我不知道,可也从此再没有这样陪过我。
我觉得有点纳闷,想四哥究竟知不知道我知道了那件事呢?这件事真是困扰我已久,此时拿来想一想,正好可以打发时间,我想得迷迷糊糊,正要入睡,突然身旁有声音响起来,像是衣袂破空的声音,有冷风带着淡淡腥气,我还没来得及睁眼,就觉得脖颈上一凉,有什么东西架在了上面。
等我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眼前已经多出一个黑衣人,正将一只手搭在我的肩上,另外一只手中握着一柄小而尖利的匕首,精准而稳重的架在我的脖子上面。
我呆着没有动,将眼前的人上下打量了个遍,从身形来看是个男子,浑身上下裹得严实,只一双眸子露在外面,是好看的丹凤眼,眼角微微上挑,是一个上扬的弧度,不经意间露出几分睥睨的味道来,也在上上下下的打量我,对上我同样好奇的目光,不由弯了弯眼睛,声音轻而凉薄:“倒是有几分意思,我这样架着你,你竟不怕?”
现在这个位置对我来说着实不利,他动作看似懒散,可实际上已经将后路封锁,一只手还拿捏在我的要穴,我想若不是我躺在屋顶上,只怕后背的死穴就会成为目标,我想了想,闭上眼睛:“这位壮士好生情趣,要在屋顶上同我困觉,不过我本就命苦,壮士请尽管大胆,小女子可以什么都没有看见。”
耳边传来他低声轻笑,是他轻轻在耳边吹了一口气:“姑娘好胆识,不过我却没有心思同你玩笑,在下不过前来借路,还请姑娘指点,何处可逃生?”
我继续闭着眼睛:“路在脚下呀壮士,这偌大府邸不是尽在你眼底么?”
他将匕首向我靠了靠,笑得散漫:“姑娘身在其中怎会不知?这后院有阵法,何处是生门,但请指点一二,日后必有重谢。”
鼻尖涌起淡淡血腥味,是他靠得近了些,想来身上是带着伤,我指了指身下,那个地方是我的住处,也是唯一生门:“哦,是挺熟悉的,我们小姐的闺房就是生门,其余地方天黑不好走,一不小心就性命堪忧,壮士今日真是好运气。”
不远处似乎有响动,他一把将我拽起来:“姑娘若是说实话或可少了许多麻烦,如今看来只有请你陪我走一遭了。”拉着我从屋顶上一跃而下,向着东南角那个方向纵去。
我被他夹在腋下,闭着眼睛叫:“此路不通啊壮士止步,这个地方虽然人少,可是……”
一句话没喊完,突然被他抛了出去,耳边是清晰的一声“扑通”,然后有水兜头盖脸的浇下来,瞬间被浇了个彻底,我趴在地上断断续续将后面的话补起来:“这里有个池塘是法门……”
可是耳边已经没了声音,我叹一口气睁开眼睛,认命的爬起身来去解那阵法,那处阵法其实好解,只是阵法一旦启动就会出现类似方才天降大雨这样的奇观,实在麻烦,那位黑衣人自下水后就没了动静,我蹲在池塘边思虑良久,终于将他从塘中捞了出来,随手塞进了临近的一个小柴房中,顺手换了一套干爽的衣物给他。
做完这些我觉得万事大吉,冷风一吹就打了个哆嗦,于是安心的回房换了衣服安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