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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5、第二十五章 ...

  •   从祁转身之时,凤释眼底微芒骤现,竟是大异于素日喜怒无形的模样。
      青岚台前一带湖水将此处与四周殿宇隔开,唯有两条浮桥与对岸相接。禁军遥遥退去,梅稷斟酌片刻,低声道:“老奴等在明兮阁等候主上。”遂率影奴一同退下。
      凤释落足台上的一刻,从祁恰好回眸看来,“国师惯用什么兵刃?”
      凤释道:“空手应招,未免失敬,今日便以剑法请教。”随袖一拂,地上一柄长剑入手,冷光澹澹仿似湖波盈袖。
      从祁目光微凝,道了声“好”,余尘箫向下一沉,“领教高明!”
      随着他这轻微的动作,一声清越的箫音蓦然而起,却是他以内力催发箫音,顿时向四方湖面传去。
      一十八座回音塔似被箫音所惊,同时发出一阵空寂的低鸣。凤释便在箫音回响的刹那身形晃动,恰恰避开了声音最甚的一点,手中长剑同时微颤。一缕剑啸,初时几不可闻,转眼间便似潜龙出海,自四面八方回响的箫音之中穿行而出。
      剑啸重重叠叠,瞬间笼罩湖面,仿佛激起波涛浪涌,纷然击向台岸,竟是先声夺人,以同样的手法破去余尘箫惑敌之音。
      箫声剑啸传向湖面,令得遥遥观战的众人心神俱颤。和流箫等一同站在回廊之前的风结蹙眉道:“奇怪,少公子从来不用剑,今日乍逢强敌,却为何要换件不趁手的兵器?”
      “放心便是,既然你我都心知是强敌,公子又岂会轻忽?”流箫静立在旁,道:“莫要忘了,公子的金针从不杀人。”
      “话虽如此……”风结回头瞥了一眼身后乍逢惊变的数千御林军,“可他方才竟亲手取了田戎性命,我还是第一次见公子这般行事。就这样当众诛杀禁宫重将,只怕朝中即刻便要引发一场风波。”
      流箫若有所思地目视湖心,有些话,其实也无需明说。田戎此人乃是凤家在宫中多年的亲信,虽说新帝登基以来,明里暗里不断施恩笼络,他因着拥立之功深受圣宠,身份地位已与先前大为不同,但毕竟也不敢背叛凤家,不过两面逢迎,想要保住目前的权位罢了。再者,御林军大统领一职至关重要,唯有田戎这样的人,才能让新帝和凤家都觉放心,这其中的平衡甚是微妙,若无必要,谁也不会轻易打破,原本田戎应是满朝文武中最如鱼得水风光无限的一个,但是偏偏,他要在中天殿上向宣帝求娶仙华宫中之人。
      比起他人,流箫自然要更清楚自家少公子的心性,莫说胆敢触他这一片逆鳞,单是这般自作主张借势邀功,便已够田戎受死几回。但田戎该死,却不能死在梅稷手中,今夜事态未明,也不能将他交新帝处置,让他再有开口说话的机会。抬手救他逃出升天,反手却送他魂归地府,当众一言便令御林军大统领换作他人,明日这消息传到宣帝耳中,不知又当是怎样一番震动。
      “田戎由谁动手处置,毕竟还是不一样。他犯了不该犯的忌讳,公子容他这般了断,已是开恩。”
      风结点头道:“金针断脉的滋味,能够速死便算走运。”
      几人交换目光,不约而同想起两年前合德宫中呈妃的下场,一时心有余悸。流箫记得清楚,那时候,他曾真正感觉到少公子的杀意,不仅是对合德宫,更加是对当时的怀帝。但终究安然无事,只是自那之后,少公子一离天都从此不归,直到巽国兵起,皇太子薨……
      昔时呈妃那般惨死,是因为仙华宫,如今这田戎招来杀身之祸,亦是因为仙华宫。
      “这田戎一心攀附经营,偏偏敢对仙华宫动了不该有的心思,落得这般下场。”旁边倚在栏杆上的花涧懒懒开口,“不过,他还当真大胆,竟敢私放怀帝。”
      流箫听他这般说辞,却轻轻摇了摇头,“但梅稷今晚却要杀他,田戎显然也想抢在他人之前杀人灭口,怀帝之事究竟是他背信欺主还是另有缘故,就不得而知了。”
      花涧一怔,不由挑了眉梢,“你是说……她?”
      “田戎不像你我自幼在重山寺长大,深知公子性情,只怕到死都不明白究竟是因何丢了性命。此事我们既能想到,公子自然不会不知,事涉仙华宫,须得问过公子再行处置。”
      流箫此话说得极慢,神色也极沉,花涧一时沉吟,却未再多说。只因他们都清楚,仙华宫中的人对少公子来说,是极其特别的存在,田戎方才的下场,便是最好的证明。
      风结自来性急,却无他二人这般沉稳,脱口道:“难怪公子今日突然入宫,要知道,这欺瞒二字,可是公子最容不得的……”话说一半,却见湖心忽然暴起一团刺目的光雨,紧接着青岚台上箫音大作,竟令人生出风雷激荡的感觉。
      衣白泛雪,月华凝霜。
      凤释手中剑芒收敛,在身前形成一个完美的光轮,便似当空明月突然落到了高台中心。剑啸再起,刹那间冰轮绽碎,化作一片夺目的光影罩向前方。夜空像是变成了十里明湖,无数星芒在水面不断迸射飞绽,映着波光水色愈盛愈亮。
      剑气形成的光雨笼罩天地,几乎令所有事物都失去了光彩。这一剑声势惊人,但剑气中心的凤释却始终保持着从容的姿态,令人根本无从想象如此凌厉的剑气是出自他手。
      梅稷与身旁影奴对视一眼,皆能看到对方眼中的震惊,凤释的身法令他们同时想到了神秘莫测的《巫典》。
      隔着这么远的距离,唯有他们这样眼力高明的人方能察觉,万千剑芒上分布的真气不断变幻,颇有鬼神莫测之机,而其中一道如云幻影飘忽起伏,每每自几不可能的角度避开密集的光雨。身处其间的从祁清楚地知道,细密光影中一点有若实质的剑光,刹那间已攻出了二十四招,因剑势太快方才形成如此慑人的光芒。
      余尘箫在间不容发的瞬间,挡了软剑二十四招。
      二十四招之后,剑光突然失去了攻击的目标。
      箫声若有若无,不绝如缕,时而低徊幽柔,时而缥缈流荡,便在剑芒达到鼎盛的一刹,摄魂的清音陡然响起,光雨中似是爆开一团灿烂星云,以青岚台为中心向着湖面激射而去。
      湖波震荡,层层波光带着强烈的劲气向外扩散,几乎所有人都感觉到脚下轻微的震动。青岚台上两道人影快如鬼魅旋身飘开,从祁一声长笑凌空而去,落向湖中一座石塔之上。
      风波乍息,粼粼光影飘洒湖面,星星点点,摇曳不休。
      凤释负手独立月下,手中长剑已然不见踪影,分明衣袂当风,一派风流容色,却是渊渟岳峙,竟予人比先前更加危险的感觉。
      廊前几人眼神同时一亮,原本懒洋洋倚柱而坐的花涧跳起身来,面现兴奋之色,“九幽玄通!”
      流箫却看向湖心,但见天月如镜,水月如幻,回音塔前倒影重重,交错荡漾,分不清孰真孰假。从祁一身玄衣恍似夜色浸染,光影明暗之间,分明潇洒卓立在前,却又叫人无从把握他确切的位置。那种矛盾诡异的感觉看得人心中烦躁,流箫自问换成自己,恐怕根本找不到出手的机会。
      凤释的目光亦始终没有离开从祁,修眸幽深,唇畔略噙笑意。
      从祁亦微笑道:“不想国师高明至此,竟让我直到此时才有机会以一曲相待。”
      凤释临风对月,淡淡道:“洗耳恭听。”
      一直未曾出现在众人面前的余尘箫举至唇边,从祁清冷的眉目隐在月影深处,一缕箫音幽然升起在夜色之中,仿佛一丝柔软的青丝徐徐飘荡。
      人人心头如被轻风,些许杀机消弭无踪。凤释眉梢却轻微一挑,眼中掠过纷杂的异芒。
      从祁所处的位置,正是最能借助回音塔发挥箫音威力所在,而独立青岚台上的凤释自是首当其冲,比任何人更能感觉到箫音的魔力。缕缕箫音婉转多情,像有一只无形的手,将高低错落的音符一个个精准地安放至空旷的湖面,又因回音塔的应和轻轻回荡在整个空间,不但形成奇异的防御,更似在人心中勾勒出绝不愿出手破坏的柔美画面。
      一曲“承心”,道尽良宵柔情似水。若是凝光在此,必猜得出从祁今夜吹奏此曲,实是隐含送从禋远嫁之意,心中希愿牵挂尽诉于此。
      月光轻纱一般轻拂湖面,余尘箫清幽深长,不知多少红尘痴意、爱恨浮沉,一声声缠绵入骨。
      乐者七情之音,极于斯者得之。
      没有任何一首曲子,会比余尘箫奏出的乐声更加动人心肠。
      凤释闭目倾听,神色如水不波,乍看竟似几分温柔之色。这一刻或许没有人愿意箫音停止,与重策那夜惑敌心神的琴声不同,余尘箫似乎灌注了天长地久难以名说的无尽深情,无所从来,亦无所终,如此明月夜空一般,自然而然亘古永存,已达技进乎道的微妙境界。
      谁人心中能真正无情,谁人能抵得了这曲意情丝?
      余尘箫下,诸事如梦,竟让人生不出一丝一毫杀伐的念头。
      流箫等人隔得虽远,但这箫音入耳,一般缠绕心魂,幽思动人。风结遥望湖心,突然轻声道:“相思一夜情多少,地角天涯不是长。世上是否真有如此痴念,如此深情?”
      “风结!”耳边忽闻流箫沉声低喝,风结蓦然惊醒,发现自己正向湖畔走去,眼角不知何时竟已落下泪来。
      “心守灵台,莫要再听这箫音。”流箫抬手抚上她后背,贯入数道真气,又割了一截衣襟塞住她双耳。
      风结背心一暖,神志恢复,不由暗自心惊。这时青岚台上一直无声静立的凤释突然衣袖一振,长剑流光乍现,他霍地睁开眼睛。
      月华反射在剑身之上,恰好映入他的沉渊般的眸,绽出摄魂的涟涟异彩。
      箫音微微一跳。
      凤释低头望月,引剑轻轻一笑,跟着轻轻一叹。
      这一叹如着梦幻,竟似在所有人耳边同时响起,声息未绝,一丝轻啸划破夜空,就在众人心驰神移之时,凤释手中剑光幻作惊龙白虹,带着令人心悸的剑啸直击湖心石塔。
      毫无花巧的一剑,却也是蕴含玄通心法无可匹敌的一剑。
      “当!”
      箫剑交击,激烈的劲气重击湖面,月下平湖似有瞬间凝结,接着像被投入了万斤巨石,惊涛翻滚狂涌。
      从祁脚下石塔自激烈的漩涡中向湖底沉去,人却向后飞退,长声笑道:“曲终人散,后会有期,国师不必送了!”
      眼见从祁落向影奴所在的明兮阁,机关声响,数人突然便失去了踪影。流箫等人叱声怒喝,纵身投向阁中,一个数尺见方、生满铁锈的密道入口赫然在目,原来梅稷之前选择明兮阁时便早已算计得当,要借此处的密道脱身出宫。
      流箫一句“不要妄动”刚刚喊出,离得最近的禁卫已扑上去拉开秘门。可怕的机关声再次响起,一簇簇利箭自入口飙射而出,漫天花雨一样笼罩整个明兮阁。
      流箫反应何其之快,一把扑倒冲在前面的风结,就地翻滚避开箭雨。其他禁卫却没有那么幸运,多数躲不过凌厉的箭矢,惨叫着跌出阁外。
      流箫触地之后即刻弹起,眼前已是鲜血横溅,禁卫们死伤遍地,不由怒喝道:“但凡密道必有机关相连,这点防备都没有吗!”
      花涧从另一边掠过来看向黑洞洞的密道入口,心有余悸地道:“好险!出口不会离皇城太远,我带人去追!”
      “不必追了。”一人声音自后淡淡传来,禁卫们让开通道,纷纷跪地。
      凤释眼中异芒澹澹,似与平常大不相同,身沐月华,更衬得神容明净,恍若琉璃冷玉,摄人眼目。他随手一掷,方才用过的长剑无声无息没入楹柱,只余一截清光微微颤动。
      “你们退下吧,今夜之事不准有半字宣扬出去。”
      包括花涧、风结在内,所有人即刻依命退出,一时间阁中再无他人,唯有流箫肃立未动。
      凤释负手踱到廊前,目光投向渐有水雾升起的湖面,“甚好,一曲余尘箫,竟能在九幽玄通必杀的招式施展前从容脱身。”他唇畔似是轻轻上挑,侧眸道;“流箫你不是有话要问吗,又为何迟迟不言?”
      流箫来到他背后,恭敬地道:“我本是想问公子仙华宫之事,但刚刚突然又明白了。”
      “你明白了什么?”
      “公子今夜以剑应敌,是从一开始便没打算全力出手。公子不杀怀帝,便是对此事的决断。”
      “你错了,今夜我二人皆未留余地,只是也都不愿为杀死对方而付出过高的代价罢了。”
      流箫诧异抬头,迎上他目光时突然浑身一震,俯身拜倒,“恭喜公子玄通心法再上层楼!”
      那随意一瞥,有若实质的注视,仿佛带着极具侵略性的洞察之力,一眼看穿万象纷纭、千山迷障,冷然不带分毫的情感,不见一丝的波动,却又深邃清静仿若容尽万物,容了那些世事人心,爱恨悲欢,容了这万丈娑婆、亘古红尘。
      似极无情,又似深情,似是决绝与温柔,似是杀伐与悲悯,如此极端而矛盾的种种感觉偏偏出现在同一双眼中,但也只是一瞬,便恢复多年来见惯的温冷,白衣清容完美的表象,翩然未改分毫。
      武功到了凤释和从祁这个境地,有没有兵刃又或用什么兵刃实际已无区别。今夜一战,从祁固然是因身在禁宫,顾忌梅稷与影奴们的安危,不愿轻易负伤。他也更不想杀死这难得的对手,替刚刚坐上皇位的新帝彻底消除后患,让他专心谋划朝局。
      单看今夜怀帝出现的时机、脱身的手段,那个原本世人眼中荒唐放任的帝王显然十分值得商榷,再加上入京这些时日冷眼旁观,发现局中那些有趣的微妙之处。一个假死还生的“先帝”,一个实力未明的对手,将给这天++朝,甚至两国四海带来什么样的变数,这才是他最想见的事情。
      “你们几人中以你最具武道天分,才智亦是最高,方才你都看清楚了?”凤释负手转身,向直通湖心的石桥随步而行。
      流箫等人的武功原本便是由凤释一手指点,彼此名为主从,实与师徒无异,此时知他有考较提点之意,斟酌一下,垂手答道:“寻常高手一旦苦练兵刃,多已从无迹落入有迹,有迹可寻,具为下乘,但余尘箫无论如何变化,却偏偏能保有一切顺乎自然的状态,出入有无之间,可见以技入道,以武修道,皆在能否保持这份心境之间。”
      凤释淡淡道:“无即是有,有即是无,世间万物无非筏喻,来则应之,过去不留。”
      流箫咀嚼他话中之意,心中微微震动,知道单凭这几句话,再加上今夜亲眼目睹他与怀帝交手的经验,已足以让自己的武功攀上一个新的境界。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激动,“流箫多谢公子教诲!”
      凤释驻足遥望青岚台,突然轻声一笑,“余尘箫,如此对手,当真叫人期待万分。”那笑也不见笑意,淡如薄风轻刃,带着三分清冷三分锋芒,他目光也只是一停,便重新掠向流箫。
      “田戎之事你亲自去告诉宣帝,就说他私通刺客,危及禁宫,我做主处置了。”
      “是。”
      “眼前局势一破,必会惹得朝中有心之人针对凤家,此番无论是谁,都不必留什么情面。”
      “禁军可交庞云烈全权处置,宫里宫外该换的人,跟你商量着办,即刻动手。”
      “找个由头,让花涧接了京畿司的副职暂代防务,调林景、伯侯去西海都护府整军备战,诸国若有异动,予他们临机专断之权。”
      “着人盯着褚山关,若有军报,一律在七州境内给我压下。”
      凤释一眼望来,依稀还带着未尽的笑影,游离的湖光,连串吩咐却是不容置疑,果断利落,每一句落下,皆可能带来连串震荡、惊天的变故。流箫一句句应着,不由背心便出了一层冷汗,以他的心智和对诸事的了解,一时间竟也把握不到情势。
      “还有,告诉所有人,仙华宫无论何事皆是经了我的授意,任何人无需追究。”
      “是……”
      流箫正极快地整理着思绪,听到最后一句,一抬头,生生便愣在了当场。
      他跟随凤释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瞒着他私自行事,甚至步步推动令得他亲自动手杀人,却竟如此不了了之的,而且,自家这位向来眼里不揉半粒沙子,听不得半句不实之言的少公子,居然会有这样的吩咐,分明是被人悄悄算计了去,竟还要替人找个万无一失的理由。
      且不说先前凤相之事,直接掀起一场席卷了半边天下的战火,如今私放了这般要紧的人物,送断了这么一员亲信大将,搅得这一天风雨,拨乱这宫府三军朝局政局,而那个人,今夜之前还被拘在仙华宫未曾离开半步。
      动得色相恩义,算得世情人心。
      那样的妖颜绝色,那般的婉转心肠,无怪三年时间便翻云覆雨祸乱了江山。
      流箫这般想着,纵觉不解,心中却是已将诸般安排考虑得当,无论凝光之前做了什么,有了方才那句话,今晚之事就不会有半分消息传出福明宫。田戎已死,他有法子令三千禁军闭口不言,至于其他宫人的猜测,根本不足为虑,但有一人……
      流箫思及此处,自怀中取出一柄短剑,道:“有件事,需请公子示下。宜太妃遇刺之事已有着落,这是致命的凶器,属下查过了,原先是西海进贡之物。”
      “你说已有着落,便是已查知真凶了,何须再与我多言?”凤释语气淡淡,似乎并未将此事放在心上。
      流箫低声道:“但我怀疑此事涉及苏夫人。”
      凤释终于回身看了短剑一眼,“苏寐衣?”
      “正是。若非方才怀帝现身,我还不敢十分肯定。我已亲自检验了尸身,可以肯定绝非怀帝或影奴所为。”流箫说着忽然心思一动,心忖怀帝今夜莫非是故意自曝行藏,令他们怀疑根本没有刺客潜入宫中杀害太妃,因而调查真正的凶手,不由微微蹙了眉,“但苏夫人的情形却非常奇怪,且不说宫人们的证词多有疑点,单是她手上和衣服上血迹,只可能是站在凶手的位置才会造成那样的状况。不过,现在宫中的状况,是否深究下去,还得请公子定夺。”
      凤释也不过回眸瞥了一眼,便悠悠看向当空明月,半晌不曾做声,而后突然说了一句与此似不相干的话,“是缘是劫,皆是前业。”
      一句话,也不知说得是谁。
      他似无声一笑,笑里意·味不明,抬手虚摄,流箫手中的短剑徐徐升起,便像被人捧着送入他掌心,“西海迎亲的使团正在天都,此时宜稳不宜乱,苏寐衣也颇有些运势。但太妃已去,她便注定没有成为天++朝皇后的命,因果循环,便是如此吧。”
      流箫目视短剑自他手中沉入湖水,闻声知意,“流箫明白了。”

      待青岚宫中恢复往常的平静,唯有一天月华浮泛在湖面之上,薄雾濛濛,隐约可见流荡的波光。
      人声俱寂,湖水中突然泛起一丝涟漪,一个女子的身影悄然出现在湖心,轻轻一荡跃出水面,落在明兮阁前。
      月色雾色里转身,一张倾国妖颜,轻衣素容不改入骨的媚色,正是本应被禁在仙华宫的凝光。
      这九重皇城三千宫殿,又岂止明兮阁中一处机关密道,凝光轻轻一笑,轻移莲步,袅袅沿着石桥向前走去,周身水汽随着内功流转氤氲轻散,让她看起来像是从迷离的幻境逐渐现身,神秘幽美莫可说。
      她来到明兮阁前,抬手抚过楹柱上嵌着的长剑,似是幽幽叹了口气,“汝负我命,我还汝债,以是因缘,经百千劫,常在缠缚。此生如是,你究竟要如何应对呢?”月光斜落,正映出她一双勾魂的星眸,情丝如许,幽思如梦,竟比月夜还要动人。
      而此时她手中拿着的,正是凤释刚刚沉入湖底的那柄短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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