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海月正明》土豪书生

1、第 1 章

　　好像大人物出场都是相似的,淡定的气势里包含了掌控一切的霸气。
　　就好比现在的姜明辉，进了手术间，鹰隼般的眼神扫过一圈，所到之处如强冷空气入境，那强大的气场让人心里一揪，他镇定地往那儿一站，像入无人之境，手起刀落、利落矫健，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拖沓。
　　别人看得心惊肉跳，他早已习以为常，郑钧抬头向跟台护士要拉钩时，冷不丁和他眼神来了一次短暂的交汇，望着姜明辉那张坚毅的、无懈可击的脸,颇让人感到莫测高深，无从猜测。
　　他为什么看我呢？郑钧的小心肝抖了那么一抖，跟着姜明辉干活一定要有一副金刚不坏之身，随时应付他的拳打脚踢。还要有一颗永远十八岁的心脏，对他的所有问题要在最快的时间内给出正确答案，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快速的思维、流利的回答才能过关。
　　他不会又要问什么问题了吧，郑钧昨晚和女朋友约会之后，回到医院没有看书就睡下了，如果姜明辉突击提问他还是有点心虚，遂迅速地低下头去，跟上他操作的节拍。
　　他会问什么？郑钧一时想不出来，这个时候他总是会有点忿忿不平的念头冒出来，凭什么每次都是他提问？！难道他就什么都知道？该不会是因为不知道所以才对他提问的吧，不过这也说不通。
　　记得上一次姜明辉做手术太忘我,随兴指着血管钳夹着的一条血管,就问身后观摩手术的人“告诉我，这是什么血管”站在他身后的蔡志明没想到他会突然打个袭击，一时没有回答上来，就听见姜明辉的一声吼“连这个血管都不知道，还看什么手术，给我出去！”
　　蔡志明一声不吭的转身出去了，所有的人都面面相觑，为他着实捏了把冷汗。事后，姜明辉耸耸肩，眼睛一瞪，大有他又不是我大爷，我还怕他不成的架势。令郑钧瞬时五体投地，从此跟定了他。
　　郑钧想从姜明辉冷漠威严的面容中窥探出他的内心起伏，可他什么也没有看出来，今天也真不走运，手术的步骤偏出常规，难度加大到何种程度还需要准确的评定，可是姜明辉不会给他这个时间和机会，借着伸手去接护士递来的钳子之时，望了他一眼，像是对他的略微走神表示不满，郑钧也知道要想从他寒光凛然的眸光中发现什么蛛丝马迹那是枉然。
　　不过好歹他没有问什么，郑钧松了一口气。
　　四周很静，尽管手术间里到处都是人，空气里弥漫着交战时刻那种特有的诡异的寂静，只有姜明辉一个人挥洒着自我的豪放和狂野。
　　姜明辉如此的狂放不羁是有资本的，冷酷俊挺的外貌和高大健壮的身形，配上他的身手，无形之中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隐隐透出的王者之气不容小觑，正如他所说“不管我姜明辉做什么，我都要成为老大！”
　　在郑钧的眼里姜明辉手中的挥舞的那把刀犹如大侠手中的剑，准确优雅、锋芒毕露，锐利无比。
　　“他妈的真是要考验我么”姜明辉低声地骂了句脏话，这脏话听起来也传达着一种无法言说的自信，自信那种雄霸天下的气势。
　　他正在处理病人的胆总管，变异的管道已和正常人有明显的不同，姜明辉要区分这条胆总管的走向，它在哪里分支，哪里才是真正病变的部位，这和侦探小说里描述的高潮部分一样惊险刺激，这么精细的技术活绝对要求医生精力集中、一丝不苟，稍有差池，就很难分辨出组织层次不清的解剖关系。
　　姜明辉手头上从容利落的动作没有停顿过，他那张嘴也没有闲着，“这胆总管就跟女人一样，看上去都长得齐全，该大的不大，该小的不小，摸起来还就没有手感。” 他自说自话，“这还真难不倒我”然后自己就笑起来了，边上的包括郑钧在内的两位助手轻轻地嘘了口气，台上配合的护士神情自若的就跟没听到一般，手里穿针引线的速度一点也不见放慢。
　　倒是有点发福、年纪约莫四十岁左右的麻醉师不愿意了，好像姜明辉刚才摸的是她，可他偏偏没有摸过，这女麻醉师浑身感觉那么的不自在，她不满的喊道“小姜，你这……”
　　后半句她还没有说出来，却惊异的看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姜明辉身后的麻醉科王主任，他对着她手在半空中做了向下压的手势，意思再明显不过，就是让她住嘴，麻醉师只好咽下了已到嘴边的话，恨恨地但也不乏带点娇嗔的眼神瞪了帅哥姜明辉一眼，不情愿的将眼睛又转向了节奏规律的心电监护仪。
　　此刻的手术间，温度正好、湿度也控制的恰当，淡淡的血腥味，混杂着电刀烧灼后的焦糊味在手术间上空弥漫，手术已进行到过半，谁也不知道麻醉科的王主任是什么时候走进来的，他来到姜明辉的背后，悄无声息的站下，盯着他的一举一动。
　　姜明辉忘我地投入到手术中去，哪里知道还有这样的场景，手术的关键部位他已经解决，剩下的就是缝合、关腹，他不屑于去做这些琐碎的扫尾工作，交代给两位助手之后，转身就要走下手术台，他动作的连贯性很强，根本没有给王主任反应后退的时间，他这猛地一转身差一点就和这个王主任脸对脸的贴上。
　　“小姜，你这个手术做得是漂亮，现在是越来越有长进了。”王主任赤裸裸拍马屁的德性很令郑钧鄙视，堂堂一个大主任也能说出如此令人作呕的话来，这也从侧面反映出姜明辉在领导心目中的位置，他可不是一般的外科小大夫这么简单。
　　姜明辉再怎么狂傲不羁但对领导起码的礼貌他还是懂的，他不会像对郑钧那样狂妄的说道：也不看看是谁在做手术，对于王主任他不紧不慢、不尊不卑的说道“王主任你这么夸奖，我不敢承受，不过是一个平常的手术而已。”言语中似有若无流露出的仍是那种强者的傲气。
　　“你也不要太谦虚了，”王主任说这话时向他使了个眼色，姜明辉眉毛一挑，他要找他会是什么事？趁着王主任走到他身后亲自为他脱下沾有血渍的手术衣之时，姜明辉脑中过滤了一遍医院最近发生的新闻，却没有找到任何的头绪。
　　姜明辉个头太高，以至于个头并不算矮的王主任还微微踮起脚才将手术衣最上面的那个系带解开，要知道护士给他穿衣服时他都是膝盖前驱压低了身体。
　　姜明辉脱了手套，又看了一圈台上正忙于缝合的助手们，一切都很正常，他这才跟在王主任的身后走出了手术间，手术室蓝白相间的大门在他们身后悄无声息的开了又合上。
　　手术间的走廊相比较手术间那可是安静多了，尽管不时的有人来回走动，但对这两个人都没有在意，“小姜，蔡院长让你手术后立即到他办公室去，”王主任意味深长的注视着他。
　　姜明辉没有回避他的目光，人一动不动站的笔直，心里却打起了小鼓，蔡院长找他姜明辉？他不会认为自己听错了，王主任说这句话的时候神情也还算是严肃，一副谈公事的样子，但不符合情理，所以他要听听王主任还会对他再说些什么，可那个人却什么都没有再说就走了，干脆利落的就像是他在切除阑尾，一个动作就解决问题。
　　姜明辉满腹疑问的走出手术室，脸上显着他这个年纪少有的沉稳和精明，蔡院长他多少是了解的，他再怎么感觉自己是老大，可是医院真正的老大是蔡志明！此人在外科系统摸爬滚打几十年，业务上没人可比，即使当了院长以后，精力渐渐集中到行政管理，可是业务上他是放手不放心，普外科的最新动态总是他最先知道，姜明辉经常在手术间见到蔡志明也不觉得奇怪。可有一点姜明辉很清楚，院长找他绝对不是业务上的问题，在他的上面有太多的上级大夫，还有主任，怎么轮也轮不到院长和他谈业务，而且还是让麻醉科主任传话，神秘性可见一斑。
　　他隐隐的觉得应该是和他们普外科主任人选问题有关。姜明辉不动声色的看了那个王主任的背影一眼，王主任刚才看他时的眼睛里包含了太多的内容，他已熟视无睹。
　　如果真是普外科主任的人选问题，姜明辉不由自主的一声叹息，遴选普外科主任不是说选就选的，里面包含了太多的复杂因素，就像王主任那说不清道不明的眼神，仅仅是因为外科技术好就能当选主任？绝对没有这么简单，现在是人情的社会，屁股决定了脑袋，你处在什么位置就只能思考那权力范围之内的问题，主任的人选意味着对权力争夺的明争暗斗，这一点地球人都知道。
　　对于姜明辉这样有抱负的人来说，他从进入医院的第一天起，从蔡院长审视他的目光里就知道要想从众多的外科医生里面脱颖而出、出类拔萃必须要经过长时间的捶打和历练，然后再经过严格的培训，这个锤炼的过程有时候要经过好几年甚至是十几年的经历，最后才能定下来，所以他早就做好了长期斗争的准备，可是突然意识到这个原本还很遥远的问题就这么清晰、现实的摆在他面前，他还是有那么一点点的猝不及防。
　　2
　　姜明辉身形矫捷地穿过外科住院大楼和行政大楼中间的那十几米空地，正值中午的时光，秋日的阳光仿佛隔着远远的地方照下来，不燥热、不蛮横，有一种令人舒心的惬意，花坛里摆放整齐的鲜花耀眼夺目，人的心跟着就亮堂起来，有人和他打招呼，他也弯动嘴角露出了难得的笑容，姜明辉不是会享受阳光般温暖的人，花开花落的闲暇时间是和他绝缘的，他不用忍受天天风吹日晒的辛苦劳作，但是暖暖的日光照在身上的感觉对他来说那也是久违的时光。
　　从上大学到研究生毕业，再参加工作姜明辉经典的生活方式一成不变，两点一线的生活。工作后偶尔开车回父母家，他更少关注道路两旁的风景，日升日落那是和他没有关系的，就像是病人的吃喝拉撒睡他根本就不用管，护士总会为他的病人料理的好好的，他的任务就是查房、诊断、手术。
　　所以他的时间绝大部分都泡在手术室里，现代化高科技装备下的手术室包裹在厚厚的楼层之中，空气全是通过机械化的转换过滤，然后再输向各个角落，如果没有灯火通明的光线，占据了医院整整两层大楼的手术室立刻会陷入到一片黑暗、幽深的世界中，很像穿越小说里描述的那种穿越前的时光隧道。
　　暖暖的阳光在他走进行政大楼的时候就烟消云散，他独自沉浸在遐想里，没有注意到这时候还会有人喊他，“大夫，”
　　姜明辉自顾自的往前走，面前的一双黑色的秀气的皮鞋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皱着眉抬头看了一眼挡住他去路的人，一个眉清目秀、容颜娇艳、长发披肩的女孩，倒是不怎么惹人厌烦
　　“有事么？”打断了他难得偶尔一发的感慨的心情，他的声音透露出一丝不悦。
　　那女孩好像感觉到了他的情绪，怯怯的问道“请问保健科怎么走？”
　　“保健科？”姜明辉和临床科室天天打交道，唯独和这样的小科室很少接触，在他心里保健科这样的科室就是管一些无关痛痒的鸡毛蒜皮的杂事，所以他只知道大概的地理方位，想也没有想的便回道，“保健科在那头，结婚体检的人这时候应该都下班了”
　　“不是，”沈青翠的脸不由自主红彤彤一片，她还没有接受过这样赤裸裸的误解。
　　“噢，”姜明辉上下打量了一番对面的女孩，既然不是，他习惯性的又问道“你哪里不舒服？”
　　“嗯？”沈青翠一愣，提高了声调反问道“非要不舒服才来医院么？”
　　姜明辉一愣，他没有料到女孩会反驳他，不由得斜眼瞥了她，冷冰冰的训斥道“你没事跑医院来做什么？没地方玩了么？”
　　沈青翠被他无辜这顿抢白，委实冤枉不已，立刻也变身成为刺猬小姐“你是医生么，有你这样说话的么，你会看病么？！”彩珠筒连连放，给他来了一个应接不暇。她说完就快步转身走开了，仿佛他有瘟疫再不快点走，就会被传染一般。
　　姜明辉耸耸肩，很不以为意的挑挑他那浓黑的眉毛，现在的女孩看上去温柔清纯的样子，三句话就能露出本性，尖锐、刻薄，原本女孩应有的温顺贤良的品质许多时候都是装出来的！
　　所以他也要装！要学会伪装自己，不论所有的斗争面前都要隐藏自己的喜怒哀乐。姜明辉按下电梯，就见一个穿着入时的女子匆匆的朝他小跑而来，人还没有走到，香味已经灌满了整个鼻腔，不过也许是香水的质量比较好，一向讨厌香水的姜明辉也没有排斥，他原本就没有打算看那个女人一眼，盯着电梯按键上闪烁的红灯，轻轻的皱起了眉。
　　他不习惯站在一个地方等待，哪怕是等待电梯短暂的时间，他也会认为那是在浪费时间，身边女子的香味不时地向他涌来，他的思绪刹那间又恍惚起来。
　　是他的功名心太重吗？除了工作他对女人关注甚少，上学的时候为了立志留在一家最好的医院，他发愤苦读，等他终于如愿以偿的走进这家全省赫赫有名的三甲医院，面对残酷的现实他又给自己定了一个更长远更高强的目标，听起来有点不可思议，可他就是这么想的，当院长怎么就不行了？
　　所以他没有把过多的心思放在女人身上。当然不是说他就不喜欢女人，上学的时候他就喜欢过护理班上的一个小女生，人说不上多漂亮，但喜欢笑，姜明辉每次见到那个女孩好像都是在笑，有时候笑容是恬淡的，像带着幽香的花蜜，有时候笑容是灿烂的，像午后暖暖的阳光，有时候笑容是清浅的，像雾一般的飘洒的白云。
　　他对那女孩是真的喜欢，他甚至想好了，如果那个女孩也对他有意思，他会把他所有的爱都给她，可是正当他准备对那女孩展开攻势的时候，他远远的看见那女孩依偎在别的男人怀里，他先是一个愣怔，等明白了现实，他果断干脆的掉转头，来到操场上大汗淋漓的跑了个十来圈，回来猛猛地冲了个澡，把对那女孩的那点心思就当身上的污垢冲掉了。
　　追他的女孩很多，从上学到现在，什么样的美女姜明辉都见识过，但他找不到心动的感觉，心动的感觉应该有如电击一般，最直观的感觉就应该像电除颤，他有被电击过的经历，按照他的经验去评估心动的感觉，他唯有摇头叹息的份。不管他现在的年龄是不是已经到了非找对象的时候，他监守自己的那一套恋爱观，单纯、善良、能与他至死相渝、不离不弃的女孩就可以，可惜连这点要求能达到的女孩都少之又少。
　　电梯打开了门，他率先走了进去，在转身立定时，他看到了那女子脸上的笑容，此刻的电梯里就他两人，这笑容应该是给他的，姜明辉虽然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可心里感觉还不错，那女子没有去按键，莫不是和他去同一层楼？电梯停下来姜明辉特意先让她走在前面，等那女子出去离他约有两米远的距离，他这才起身走了出去。
　　那女子好像对这条走廊熟门熟路，一路走过去没有丝毫的犹豫，高跟鞋留下的声音自然而流畅，她是这里的常客，然后笃定的在办公室门前停下脚步，姜明辉放慢了脚步，意识到他和她同时被召唤的事实，他立刻停顿了有那么两三秒的时间，特意等到那女子进了院长办公室之后，这才缓缓地来到办公室的门外，就听到那女子对着办公桌后面那个老谋深算的男人亲切地叫了声“爸”的时候，一脸疑惑的姜明辉好像头疼了。
　　果然蔡志明一反威严的面孔，满面笑容的从桌子后面站起来，只看了他的女儿一眼，亲热的招呼还站在门外的他“小姜，你来了，来，我给你介绍一下我的女儿蔡丽娜，你们年轻人就不要客气，你叫她丽娜，或娜娜都行。”
　　姜明辉被院长这么熟络的面孔搞得很不自在，毫不夸张的说，这是他工作这几年来，他头一次见到院长对着他笑，早已习惯领导的冷面、有一点差错就会引来严厉批评的他此时感到了别扭，就像有一只小虫子爬进了他的后背。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他脑子里冷不丁地就冒出了这句话，如果面前的人是郑钧，他就会毫无顾忌的甩出去这句话，可是面前的人是谁？是他领导的领导!
　　姜明辉挺直了脊梁，端端正正的坐在了沙发里，心里高度敏锐、警惕，等着笑容背后隐藏的意义浮出水面。
　　“小姜，今天你做了什么手术？手术还顺利吧，”蔡志明不是没有发现他那一闪而过的表情变化，他有意无意的把话头提到工作上来，姜明辉听到院长问他工作的事情，思维立即就被调转回来，他口齿清晰、有条不紊的向院长汇报，姜明辉回答的仔细，完全没有想到蔡志明压根没有耐心听他说这些。
　　姜明辉到底做了什么手术，手术的情况如何，蔡志明早已听到了汇报的结果，所以没等姜明辉说完，他就抬手看看了腕子上的那块欧米伽，遂打断了话头，“这样吧，小姜这也到中午吃饭的时间了，要不我们一起吃饭的时候再慢慢聊。”
　　这话听起来是商量的语气，可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容不得姜明辉说好或是不好，蔡志明已经在给他的司机打电话，姜明辉这才把目光调转开去，看了一眼坐在一边的蔡丽娜。
　　不得不说她长得还是很漂亮的，尤其在脂粉的帮衬下，妖娆妩媚，他突然想起还没有正眼瞧过她，所以当两人目光相对的时候，他朝她微微的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