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雪》若花燃燃

50、尔虞我亦诈

　　太阳西斜时，队伍到了黄牙岭。
　　柴锐亲自观察四周地形后，下令安营扎寨，挖掘壕沟，垒土石为拒马墙……这其中有些工事他并不精通，但他极为狡猾，领着一干校尉每到一处便让他们集思广益，那些校尉为了在他面前表现一番，少不得将肚子里的干货亮了出来。有时候七嘴八舌的意见多了，他又分辨不出，便瞟一眼跟随身后的纪秋，看她的眼色再作决定。

　　交待完诸防御工事，柴锐又领着校尉们巡视营帐抚恤兵卒。
　　纪秋跟随他身侧，见他和和气气地跟兵卒说话，嘘寒问暖，心里不由大乐。
　　要论装模作样，柴锐说第二，没人说第一。不过这也足见他为人之机智。
　　巡视完营地，已是二更。

　　天气虽冷，却十分晴好。斜月一轮，轻浅如眉地挂在幽蓝的天幕上，漫天星斗闪烁不定，空阔悠远。柴锐兴步走到黄牙岭的山崖边，迎风而立，看着星月辉映的天空出了一会儿神，说：“这里的星星比汴梁城的要多，夏天应该更美。”
　　纪秋也被眼前美景所吸引，不假思索地接了一句：“是呀，夏天的时候星子离着很近，好象伸手就可以采摘。”

　　说罢，忽然觉得不对，却见柴锐转眸看着自己，桃花眼里含着笑意，嘴角又浮起那丝玩世不恭。“本世子就知道，你这么熟悉附近的地形，肯定在这里呆过。”
　　这么轻松就让他诳了出来，纪秋真想给自己一巴掌。
　　“十四郎，你让本世子很惊讶。”柴锐又把视线投到远处，深深地吸口气地说，“不过，本世子不在乎你的来历，也不想知道你接近我有什么目的。本世子只要你记着，你当着顾显的面说过一辈子跟随我的。”

　　来历这个话题，终究是躲不过的，纪秋略作思索，决定糊弄他一番：“世子，我也没有什么复杂的来历，我就是纪帅家仆的儿子，小时候是在兴平城呆过……”
　　“纪建安？”
　　“是。我从小敬慕纪帅，长大了也想行军布阵，纵横沙场。偶遇隗公，一见如故，他说引荐我入禁军，却并没有说给世子当侍卫，所以我并不是存心接近世子。我只是……”纪秋看着天幕，发自内心地说，“想做纪帅那样的……大丈夫。”

　　“如此说来，你跟顾显还真是沾故，只是确实也太远了。你一直遮遮掩掩，是怕本世子忌讳吧。你多虑了，山藏千峰，海纳百川，才能成其高成其大，本世子不在乎手下人的出身，只在乎他们是否效忠于我。”柴锐走过来按着她的肩膀，难得脸色正经，“十四郎，天下盗贼蜂起，正是男儿建功立业的时候，你好自为之。”
　　“世子，十四郎心里明白。”

　　柴锐满意地点点头，往营帐走去。走了一会儿，见纪秋还若有所思地站在原地，停下脚步，挑眉说：“十四郎，还傻杵着干吗？从今天开始，本世子在哪里，你就在哪里。不能离着半步，明白吗？”
　　这是提拔她做满仓一样的左右亲随，岂不是要朝夕相对，纪秋并不喜欢，也只能硬着头皮说：“是。”

　　回到营帐，满仓已打好洗脸水，铺好柴锐的被褥。
　　柴锐洗完脸，抬头见纪秋一脸灰扑扑的站着，皱眉说：“十四郎，往后你跟随本世子左右，得把脸洗干净，别总是灰头土脸的。”
　　“是，世子。”
　　柴锐不再多说，伸开双臂，满仓上前帮他解开软甲，脱掉战袍，只余白色中衣。

　　他往被褥里一钻，见纪秋还杵着，挑挑眉，不耐烦地说：“十四郎，本世子叫你把脸洗干净，你还傻杵着干吗？”
　　满仓推推纪秋，指了指洗脸盆：“快洗。”
　　那是柴锐刚刚用过的洗脸水，纪秋无奈地走过去，垂下头掬起一盆水泼在脸上，胡乱抹了抹。饶是如此，脸上的灰尘也去掉大半。满仓瞟了一眼，见原本还清澈的水一下浑浊了，摇摇头说：“你的脸可真够脏的。”说罢，也垂下头，掬水洗完脸，将水盆端出去，交给门外的哨兵。
　　黄牙岭附近没有水源，洗脸水是从随身水囊里倒出来的，也只有柴锐才有洗脸的资格。这一盆水送出去，附近的哨兵纷纷围过来，洗手洗脸，直到盆子里的水变得黑沉沉的，这才泼掉。

　　满仓又推推纪秋，指着旁边的行囊说：“你的被褥我给你拿过了，快去铺好，世子要熄灯睡觉了。”
　　正在翻书的柴锐听了，不耐烦地说：“满仓，你明天好好教教他，怎么做本世子的左右。”说罢，睨了纪秋一眼，目光微怔，抬起头认认真真地看着她。她刚洗过的脸被灯火一照，莹润光洁，嘴唇嫣红，眉目秀拔，平时他灰头土脸已比一般人俊秀，这会儿更显出众。
　　纪秋察觉到他的眼神盯着自己，假装专心致致地铺被褥，将头低了低，

　　“本世子就说，那天那舞姬怎么就看中你了，我身边哪个侍卫长得不俊俏，敢情还是女人的眼光锐利点。”柴锐饶有兴致地说，“十四郎，你还真是面如好妇呀。以后跟随本世子出去，还是把脸抹黑了吧，就你这模样，别人还不得胡思乱想，以为本世子养了娈童呢。”
　　纪秋高高兴兴地答了一声：“世子英明。”
　　看她这么高兴，露出少年人的雀跃，柴锐不知为何也跟着开心起来，问：“十四郎，你多大？”
　　“十五。”纪秋故意少说一岁。

　　“十五岁呀，本世子那时候也跟你这样嫩。”想起从前，柴锐的桃花眼弯了弯，嘴角浮起一丝笑意。
　　满仓插了一句：“世子那时候比十四郎嫩多了，老太后和老太妃每回见世子，都拿世子打趣，说要给世子找个驸马爷。”
　　纪秋瞟了柴锐一眼，他长着一双天生多情的桃花眼，薄唇轮廓秀美，眉毛不浓不淡，少年时侯脸颊丰润，想来确实象个姑娘。也亏得他从前长得象姑娘，才不会怀疑她是个姑娘。

　　柴锐摸摸脸，满意地说：“还好现在越长越男人了。”
　　见他一脸自恋，纪秋不由莞尔，赶紧低下头，把身上的软甲脱下。
　　满仓铺好自己的被褥，问：“世子，可以吹灯歇息了？”
　　柴锐点点头。
　　满仓吹了灯，纪秋这才将外袍脱了，钻进被褥。其实想想也不错，做柴锐的亲随，以后就可以不用跟那些又臭又脏的侍卫们挤一个营帐了。

　　第二天晌午，斥候带回阮次山的口令，叫柴锐带着五千人马继续前进，至于韩贾心怀不轨一事并无交待。
　　纪秋不免奇怪，说：“韩贾要夺保德城和保德兵，阮帅后院失火，怎么不着急，反而继续前进。莫非……”
　　柴锐转眸看着她问：“莫非什么？”

　　“莫非他早有预料，且安排了应对之策，继续前进也不过是蒙混韩贾的探子……”纪秋说着，脸色渐渐凝重，阮次山她从前也是见过，因为与阮莹交好，见他机会多过于韩贾。与韩贾不同，他出身没落世家，文质彬彬，谈吐雅致。从小娴熟四书五经，文才斐然，于骑射方面却并不拿手，属于文将。
　　记得父亲形容他是沙漠狐，狐性最是狡诈，他也是以足智多谋出名，不可能对韩贾的异心没有提防。没错，按理说，既然是保德兴平联军，应该就近集合，统一由阮次山调兵遣将，出征白高城。倘若韩贾拖着不去，那应该上报朝廷调度。但是阮次山一反常态，约在远离保德城和兴平城的贺兰山前会合，倒象是要给韩贾图谋不轨的机会。

　　她说得含糊，但柴锐隐约听明白了，皱眉问：“十四郎，你说我们前进，还是回去？”
　　“世子，我们没有回头路了。”纪秋脸色凝重地说，“如果真象我说的，阮次山已经做好了韩贾夺取保德城的准备，那么韩贾会失败，兴平城落入阮次山手里，我们回去，不过是自投罗网。如果兴平城还在韩贾手里，我们回去也是自投罗网，韩贾是不会放过被叛他的校尉们。我们只能前进，与阮次山会合，世子为他夺取韩贾人马，他即使与世子道不同不相为谋，也不能当下就亏待世子，否则容易失去人心。”顿了顿，纪秋看着柴锐，别有深意地说，“不过，世子出身宗室，退回保德城，无论是谁，都不敢动世子半分毫毛。”
　　柴锐挑眉冷笑一声，说：“你觉得本世子是那种舍弃手下人的懦夫嘛！”不待她回答，示意旗令官，“拔营。”
　　旗令官挥动旗帜，号角声响起，在辽阔的天地间回荡。

　　今天睡过头了，哈哈，不好意思呀，各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