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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 6 章 ...

  •   桃花端着一碗刚出锅的蛋羹推门走进来,看到芸素正坐在圆桌旁凝神地注视着那本翻开在桌面上的手抄经文,还伸着右手的食指在空中比划着,好像是在描摹。

      桃花轻笑了一下,走过去放下托盘,说道:“小姐又在看四皇子殿下的手抄经了。都看了多少遍了?还不厌啊?”

      芸素笑着拧了一下桃花的胳膊。正准备收起那本经文,却被桃花拦了下来。

      “小姐,老爷一直说‘字如其人’。您看了这么多天四皇子的字,觉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芸素只是含笑不语。桃花那边倒是有些急,摇着芸素的肩膀恳求道:“小姐您就讲讲嘛。咱们到这儿都三个多月了,可除了新婚那天晚上和偶尔几次一起吃晚饭,几乎都见不到四皇子。说实话啊小姐,我这心里都有些发毛了,这不会就是所谓的‘冷宫’吧?”

      刚说完,桃花意识到好像说错了话,立刻用手捂住了嘴。她偷偷瞟了芸素一眼,发现她的脸色并没有改变,才暗暗松了一口气。

      芸素拿起那本经文递到桃花手中,笑嗔道:“那么好奇他是什么样的人,你自己看好了。”

      桃花捧着那本经文哭笑不得:“要说字,横竖撇捺折的,我倒还认得几个。可哪儿有从字上看人的本事?”

      芸素端起蛋羹,舀了一小勺,放进嘴里之前,笑着对桃花说:“我爹不是教过,看字就是要从那些横竖撇捺折上看啊。”

      桃花挠了挠脑袋,笑道:“那,我可就要乱看,乱说了啊。说错了小姐可别笑我。”

      芸素继续吃蛋羹,不置可否。

      桃花左看看,右看看,贴近了看看,离远了看看,忽然“呵呵”一笑,开口道:“我记得老爷说过,字体端正的人,人品也端正。这手抄经里的字看起来都那么磊落,那四皇子肯定也是个磊落的人。嗯,瞧这一笔一划工整的,”忽然,桃花向芸素一眨眼,开玩笑道:“不过,怪不得人家说四皇子不苟言笑,看看这些字,也好像处处都是绷着,没有放开手脚呢。”

      芸素笑着点了点头,继续吃蛋羹。

      桃花看到自己的话得到了小姐的首肯,便更自信地拿着那本手抄经左右端详起来。可还不待她再得出什么结论,已经吃完了蛋羹的芸素擦干净了手,一把从桃花手中把那本经文拿了过去。

      “好了别看了,这是手抄经,定然要比平日里的字工整许多。四皇子既然喜读佛经,抄写经文的时候心里自然是十分恭敬的。所以从这本经文里的字上,是并不能看出多少他的品性的。”

      桃花皱眉想了一下,表情十分严肃又肯定地对芸素说:“不过小姐啊,喜欢佛经的人,心地肯定慈悲,这个不会有错。反正,四皇子应该是个好人。”

      芸素拍了拍桃花,笑道:“他是好人,还是什么人,和你我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桃花又放下正准备端走的瓷碗,正色对芸素说:“四皇子是个好人,小姐才会幸福呐。”

      芸素故意逗她,憋着笑假装皱眉叹息道:“自古宫中多怨女……”

      桃花急了,一把抓住芸素的手腕,劝她:“小姐您可千万别难过,不过是这些天没露面而已。咱们都知道皇子殿下学业忙得很,早出晚归的,又得去誉妃娘娘那儿问安陪伴,顾着这头顾不着那头也是正常的事儿……”

      芸素看着桃花那一本正经的神情,终于忍不住笑了出来,连忙反过来安慰貌似已经惴惴不安的桃花:“好了好了,跟你说笑呢。看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没人来打扰,咱俩还象在家中一样自在。只不过这里规矩大,不能随便出去走动,有些闷。”

      桃花看芸素又露出笑容,听她方才的话也不似是只为了安慰自己的假话,才放下心来。桃花端了托盘转身准备把碗勺送回小厨房清洗,一开门却看到一个有些面熟的小太监正往这边走过来。她下意识地回头唤了芸素一声。芸素也走到门口,看着眼前的来人。

      “奴才见过侧夫人。奴才是皇子殿下身边的善持。”

      芸素叫他起身,问道:“这么晚了,善持公公来这儿,是有什么事儿么?”

      善持一笑,回道:“皇子殿下今儿被顾师傅罚抄书,估计要抄到后半夜去了。本来是要请夫人过去陪着,没想打扰侧夫人的,可夫人今儿身子不爽,卧床一天了,所以夫人就叫奴才过来请侧夫人过去。”

      桃花一时好奇,嘴快地问道:“皇子殿下为着什么被罚抄书啊?”

      善持还没回答,芸素轻斥她道:“不得无礼。”说着,她又对善持说:“请公公稍候,我换件衣裳就跟公公过去。”

      桃花转身随芸素回到屋内,为她换了件外衣,又找出了一件单披风为她披上。一边给芸素整理头发,桃花一边轻声说:“听说皇子殿下身边有两位贴身的公公和两位贴身侍女伺候。除了这位善持公公,还有一位善增公公,善广姐姐是从太后那儿拨过来的,善闻姐姐是从誉妃那儿过来的,都伺候皇子殿下好多年了……”

      芸素听着这四个名字,觉得有些怪,可又一时想不出为什么,便没有言语,只是快快整理好一切,转身出门跟着善持向承禋的书房走去。

      走到半路,芸素忽然叫住善持,小心地问他:“请问,‘善持’是公公的本名么?”

      善持一笑,答道:“回侧夫人,奴才本来叫鲁桂的,入宫后被分派到四皇子殿下这里,是四皇子殿下给改的名儿。”

      “那,善增、善广、善闻这三个名也都是四皇子殿下为三位改的名么?”

      “正是。”善持回答,“怎么,侧夫人有什么事儿么?”

      芸素笑着摇了摇头,说道:“只是觉得挺好听的,随便问问而已。”

      善持也笑了笑,继续在前面引路。

      他完全没看到身后夜色中芸素那一脸拼命憋着的大笑表情。

      “这位四皇子……做人不带这么自大的……”芸素在心中狂笑。

      走进四皇子的书房,两人却发现他正卧在一张软榻上睡得很香。善持正准备走过去叫醒他,却被芸素拦住了。

      “不行啊,侧夫人,皇子殿下嘱咐过奴才,回来要叫醒他的。”

      芸素小声笑道:“不碍事,不就是要抄书么?都在书桌上放着的么?”说着,她向书桌走去。

      善持轻手轻脚跟了过去,看了一眼书桌上摊开的书和笺纸,轻声说道:“顾师傅罚殿下抄到第十六章,现在殿下才抄到第九章……”

      芸素看了三张已经抄好的笺纸,便笑着拿起笔来,又拿过一张空白纸,在上面写了一行字,压低声音问善持道:“公公看看,跟殿下的字迹可否相象?”

      善持凑过去一看,吃惊地“咦”了一声。

      那边承禋发出了两三句模糊不清的噫语,两人都以为他醒了,可看他时却发现他翻了个身仍然在睡。

      善持转头看向芸素,轻声笑道:“那就有劳侧夫人了。殿下睡觉比较轻,您可千万别惊醒殿下,殿下会发脾气的。还有,奴才就在外面候着,有事您出来吩咐奴才就是。”

      芸素点了点头,解下披风,稳稳坐下,深吸了一口气,平稳了一下心境,便开始下笔抄写。

      善持看着她又抄了半页纸,才放心地走出了书房候在门外。站在门外的他又朝屋内探头看了看书桌后的侧夫人,无声地叹息了一声,摇了摇头,一脸的惋惜之意。

      ***************************2007.7.21 renew ****************************

      承禋梦到善持和善增急匆匆冲进来告诉他父皇和顾师傅要来查他的课业,一紧张就从椅子上蹦了起来。结果“扑通”一下只觉得肩膀和胯上一疼,睁开眼睛才发现已经掉下了软榻。

      他抬头打量了一下左右,庆幸周围没人围观。刚准备自己爬起来,却听到门口传来善持的惊叫:“皇子殿下,您没事吧?”

      看到放下面盆奔过来扶他的善持,承禋立刻唬起了脸,嘟嘟囔囔地抱怨着:“死奴才,又懒到哪儿去了?有你这样不经心的么?!”

      善持看得出他不是真的发怒,便一边陪罪一边陪笑着说:“奴才刚才给殿下打洗脸水去了,刚端进来,就看到殿下您……呃,没摔坏哪里吧,要不要请太医来看看?”

      承禋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顺口问道:“什么时辰了?怎么天都快亮了?”

      善持一边为承禋脱下外罩,一边回答:“回殿下,快到去学堂的时辰了。”

      “哦……”承禋刚懒懒地接过善持递过来擦牙的青盐,好像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大叫了一声跑向书桌。

      “死奴才,你怎敢忘了叫醒我?!”承禋一边愤怒地大吼,一边抓起毛笔翻开书本,准备奋笔疾书。可当他看到桌面上那一叠工工整整抄满了的笺纸后,就一下子愣住了。

      凑到书桌前的善持抿着嘴笑,并没急着解释,等着看承禋的下一个反应。

      “这……这……”承禋目瞪口呆地翻看了好几页,很是摸不着头脑地喃喃自语:“难道是在梦里抄完的?”可细看那些文字,好像又比自己的字多了一分灵秀,不似那样拘谨。

      善持看着四皇子一脸的迷茫,又听到他的自言自语,终忍俊不禁笑出了声。看到承禋迷惑地看自己,善持连忙告诉他:“昨儿殿下让奴才去请夫人过来,可夫人身子不爽利,没法来,就叫奴才去请了侧夫人过来。侧夫人来到时见到殿下已经睡熟,就没叫奴才唤醒殿下,反而自己熬到了四更,在这里帮殿下把剩下的章节全抄完了。”

      承禋诧异地又看了看那些大眼看上去跟自己的笔迹几乎没什么区别的字,拿着几张笺纸问善持:“难道……这真是她抄完的?”

      “是呀,殿下。”善持一边帮承禋收拾桌子上抄好的文字,一边回答:“起先,侧夫人只写了一行,让奴才看看象不象殿下的笔迹。奴才看了,还真吓了一大跳,那分明就是殿下的笔迹嘛。所以侧夫人说不必打搅殿下,代为殿下抄完了剩下的章节……”

      善持说着,偶然间抬头,却发现皇子殿下正紧紧地皱着眉头看着手中的那几张文字,心中不觉一沉,不知方才说错了什么。

      承禋有些不快地低声嘟囔出一句:“她的字……比我的好那么一点点……”

      善持强忍着笑,很是好奇地问道:“殿下,奴才实在是想不通,侧夫人怎么会有和您一模一样的笔迹?”

      承禋侧头想了想,转头看向善持,似是在问他,又似是在自问:“难道,她明白了那本手抄经的含义?”

      善持更加不明白了:“手抄经?殿下不是在每位夫人入宫后都赠送了一本您亲自抄写的经文么?难道,还有什么特别的意思?”

      承禋有些不好意思,笑着说:“你忘了?两年前,张师傅每日都会留下很多习字的课业,我苦于不能解脱,就想要是有人能帮我该多好。正巧昭惠入宫,她是大家闺秀,自有书法功底。可我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让她帮我完成课业,便送了她那本手抄的《金刚经》,暗示她临摹我的笔迹,以后好帮我……可惜,她收到那本经文后就恭恭敬敬地收到了柜子里去,似乎没有猜到我的意思……”

      善持听了不禁一乐,笑道:“殿下这‘情’传得可真够隐晦的。再聪明的人也很难猜透呀……哎?不对,这侧夫人不就猜透了么?”

      承禋又皱起了眉头,歪着脑袋自言自语:“她真猜透了么?歪打正着吧……”

      “唉,只可惜了……”善持叹息道。

      “哎?可惜什么?”承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善持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殿下您忘了?您不是因为知道侧夫人本是法相为太子殿下物色的秀女,而决定对她敬而远之,不把她当作您的侧夫人对待的么?”

      承禋愣住了一瞬,又恢复了常态,似乎是在提醒自己,刻意地重重说道:“对,是这么决定的……”

      他想起当圣旨传下命李氏芸素成为他的侧夫人后,这位知府之女是法相当初为太子物色的秀女的消息就在大内中渐渐传开了。他自然明白这是太子或法相故意让人传出的消息,就是要看母妃誉妃和他对此事的反应……母妃那里一方面自是淡定得很,依托圣意,对此事不多加言论,另一方面却暗中反复告诫他,一定要远离这个可能带来不祥的女人……

      所以,他只是让她顶着个“四皇子侧夫人”的名分住在那间他几乎不去的屋子里,并不打算和她行夫妻之实,这样一来,即使是太子殿下想迁怒于他,也没有理由……

      “殿下,用早饭的时间快到了,您还是赶紧吧,要不今儿咱们非迟了不可。”善持小声提醒满脸心事的承禋。

      “哦,快把青盐给我拿来!”承禋吩咐道。

      ****************************2007.7.24 renew ******************************

      从学堂回来,听说昭惠还在卧床休息,承禋换了袍子就往昭惠住的那边走。到了门口,他没让院子里正忙碌着的奴才进去通传,而是径自走了进去。一脚刚踏进门槛,就听到屋内传来开怀的笑声。

      “哎呦,不行了,笑得肚子疼……”

      那正是昭惠的声音。承禋有些奇怪,从未见过平日里一向稳重的昭惠笑得如此毫无拘束。他转到卧房门边,看到昭惠正靠着山枕坐在床上,床边的圆凳上坐着一个女人,背对着他,立在两旁候着的几名侍女、太监也都正捂着嘴偷笑,完全没人注意到他正站在门口。

      “那小和尚还是紧追不舍,一边追,一边大喊‘还我‘孩子’,还我‘孩子’’……”
      那个背对着承禋的女人用一本正经的声音继续讲述。

      一室人笑得东倒西歪,站在门口的承禋越发好奇,便忍不住一边走了进去,一边开口问他们:“在讲什么,这么好笑?”

      房内的人一看来人是四皇子,立刻噤了声,扑扑通通都跪下来给他请安,连半卧在床上的昭惠也要起身,承禋摆了摆手,让她躺着不要动。

      承禋走过去坐到昭惠床边,低头一看,才发现刚才讲故事的人是李氏芸素。

      “你们都起身吧。”他抬了抬手,又转身扶昭惠躺好,说道:“从学堂回来,听说你身子还没爽利,便过来看看。听刚才的笑声,似乎是好多了。”

      昭惠柔声答话:“多谢殿下挂念,妾身是好多了。多亏下午芸素妹妹过来陪伴妾身,讲了好些有趣的故事,妾身这一笑啊,就忘了肚子疼的事儿了。”

      承禋转头看了看坐在一旁的芸素,又转过去对昭惠说道:“今儿我就在你这儿一起吃晚饭吧。备饭了么?有些饿了。”

      昭惠连忙命贴身侍女茹月去准备晚饭。芸素知趣地起身告退,安静地离开了昭惠的卧房。

      看着芸素的背影,昭惠忍不住问承禋:“都这么久了,殿下还是不喜欢芸素妹妹么?”

      承禋放开昭惠的手,两手抱在胸前,抬头盯着帐子上装饰的流苏,回答道:“说不来喜欢不喜欢,跟她不熟……”

      昭惠掩嘴轻笑,坐起身来,靠在承禋的肩上,低语道:“殿下曾经跟妾身也不熟,慢慢地不就好了?殿下别孩子气,千万要以后嗣为重……只可惜妾身无能,两年来不曾为殿下添出一儿半女来……妾身瞧着芸素妹妹象是有福的,殿下……”

      承禋腾地站了起来走出去两步,头也不回不耐烦地对昭惠说:“你又提这个……”可转身看到昭惠泪盈盈充满惊惶的双眼,他又不忍心再埋怨她,只得压下心中的不快,又转身向门口看了看,抱怨着:“晚饭还没有备好啊?饿死我了……”

      和昭惠一起吃了晚饭,承禋便要回自己的住处。本来他准备回去就休息的,可想到明日师傅要讲新章,还未预习,便又转去了书房。刚走到书房门口,他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又改了主意,连书房门都没进,再次转身走开。

      跟在后面的善增有些摸不透皇子殿下到底要去哪儿,就低声问了句:“殿下,咱们这是要去哪儿啊?”

      “跟着就是了,废话那么多干吗!”承禋没好气地呲了他一句。

      善增也不敢再多话,又退回到承禋身后默默地跟着。

      芸素住的屋子在四皇子书房的西北,没有独立的院子,只有交叉的矮篱笆在屋前的空地上围出了两个方形的小花圃,上面爬着些绿藤。花圃的四周种着些芍药和菊花,中间分别栽着两棵梅树。现在不是开花的季节,满树只有绿幽幽的叶子。

      屋前静悄悄的,屋子里也没有掌灯,承禋觉得有些纳闷。正想找人问问,从一边的侧屋里闪出一个捧着个盒子的侍女。那侍女见到站在屋前的四皇子,连忙过来跪下请安。

      “侧夫人呢?”承禋问她。

      “回殿下,侧夫人晚饭后去后院的小花园散步了。”

      “哦……”承禋点了点头,又问道:“你拿的这盒子里装的是什么?”

      “回殿下,是今晚要续用的蜡烛。侧夫人叫奴才们把收集起来的蜡烛头重新熔了,灌到木模子里,加上蜡线,就又可以用了。”

      “哦?”承禋颇有兴趣地打开盒子,拿起一根做得不算精细的蜡烛看看,又放了回去。

      “在小花园是么?”

      “是。”

      承禋踱着步子又来到后院的小花园,在园门口迎面遇到正在往回走的芸素和桃花。两人显然没料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遇到四皇子,都一愣。还是桃花反应得快,从背后悄悄拉了拉芸素的衣服,提醒她要给皇子行礼。

      芸素恭敬地给承禋行了万福礼,被告知起身后抬头,却发现承禋不说话,只打量她的脸。芸素内心有些莫明的紧张,低了低眼,片刻,又抬起来坦荡地看了回去。

      站在对面的四皇子身材细高,两臂纤长,细细的脖子和白皙的肤色显得肩膀越发有些单薄。他还穿着那件碧蓝的亮绸长衫,一脸不苟的神情,使得在他身上既能看到些大孩子的稚气,又能找到些成年男子的影子。

      “多谢你昨儿晚上帮我抄完了那些章节。”

      “殿下不必言谢,希望殿下下次不必再挨罚。”芸素轻声回答。

      承禋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把手背在了身后。

      “今儿顾师傅不仅没有罚我,反而赞扬了我,夸我的字又有了进步。”

      芸素那边用手中的团扇掩面而笑。

      承禋看出她在笑,越发有些尴尬,陡然冒出一句:“可他没有明说夸的是前九章的字,还是后七章的字……”

      这下轮到芸素一愣。望着眼前承禋正经八百的神情,芸素忽然想暴笑出来,可又知不合礼数,只得极力忍着,又背过身去,最终还是情不自禁地吃吃笑出了声。

      “你……你怎么会我的笔迹?”承禋被芸素笑得脸上有些涨红,可他还是忍不住要问她这个问题。

      芸素转过身来,笑答道:“妾身临摹过殿下那本手抄的《摩诃般若波罗密多心经》,只学到了其中的七分形,还有三分韵未曾学会。”

      “怎么会想到去临摹我的字?”

      “觉得殿下的字很好看,就忍不住学了起来。”

      “哦,是这样。对了,今儿在昭惠那儿,我进去的时候你正讲什么呢,那么好笑?”

      芸素有些不好意思,轻声回答道:“妾身当时在给昭惠姐姐学妾身师傅的趣事儿。”

      “你师傅是谁?究竟是什么样有趣的事儿?”承禋越发好奇了。

      “妾身曾从师于孔季重孔先生学习诗文韵律,只是略学了些皮毛,不曾精深。孔先生才高艺精,又为人很是和善、爽朗,善于和各类人结交,最喜欢到茶坊酒肆中听市井杂谈,以便能入木三分地把众生相写入他的折子戏。有一次,孔先生要写劫道儿的山贼,苦于不曾见识过,便央求报国寺的一念大师帮忙。于是一念大师就派出了一个不知情的小弟子,以送僧鞋为由到人迹稀少的红枫山法圆寺去,然后带着装扮成贼匪的孔先生藏到山路旁的草木中,让他亲自去抢,体会一下贼匪的感觉。孔先生童心大发,就真以山贼的模样从藏身的灌木中跳到了路中央……”

      “然后呢?”

      “谁知那小弟子竟然也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好脾气,竟然十分耐心地跟山贼扮相的孔先生讲什么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当下里孔先生的书生气也冒了出来,结果两人竟在路中央辩起了法……躲在一旁的一念大师眼看劫道成了辩法大会,就蒙面跳出来提醒孔先生快去抢点什么……孔先生恍悟,大叫了一声趁小弟子不备抢了他背着的那些僧鞋转身就跑,一念大师在后面追着喊该抢化缘袋里他给小弟子带去法圆寺的那一百两银票,而小弟子则在后面喊‘还我‘孩子’’……”

      承禋哭笑不得地问芸素:“世间竟然还有孔先生和一念大师这样的怪人……对了,那小弟子为什么要孔先生还他‘孩子’?抢的不是僧鞋么?”

      “那小弟子是四川人,那里的人都管‘鞋子’叫作‘孩子’。”

      “那后来呢?”

      “后来遇到法圆寺下来的僧侣,把蒙面的孔先生和一念大师都给绑了去,到了寺里去了蒙面,所有人都大吃一惊,小弟子当时就惊得开始高声念《大悲咒》,以为这两位熟悉的长辈被什么妖邪附了身……”

      承禋笑得肩膀直抖。忽然,他看到芸素抬起手来向他面前伸了过来。

      “殿下出来的匆忙么?怎么嘴上还沾着粒芝麻?”芸素用指肚儿轻轻帮承禋抚去嘴唇上的那个白点。

      被芸素触到嘴唇的承禋一下愣住了,只怔怔地看着芸素。

      芸素打着扇,轻声道:“殿下,天要黑了,蚊虫也出来的多了,您想一直站在这儿说话么?”

      承禋回过神来,下意识地抬起手到面前,在唇边犹豫地停了一下,向上摸了摸鼻尖,又伸到脑门处挠了挠,说道:“你回去歇着吧,我要去书房了。”说着,转身离开了小花园。

      芸素望着承禋的背影,抬起手来看着刚才触摸过他嘴唇的指尖,觉得很是奇怪:为何那种柔软的感觉,似乎现在还停留在指肚儿之上呢?

      踱着步子往书房走的承禋不禁再次抬手,用手指轻压在刚才芸素的指肚儿碰触过的地方,心中有些奇怪:刚才,被她的手指触碰到嘴唇后,一股酥麻传遍了全身,到此时,嘴唇上还残留着麻麻的感觉……

      第二天下午散学后,四皇子殿下承禋又哭丧着脸回到了住处。因为在这天,当成都籍的顾师傅一如往常地把“鞋子”这个词费力地读成介于“鞋子”和“孩子”之间的“该子”时,四皇子忽然趴到桌子上闷声大笑了起来。结果脸涨得通红的顾师傅立即决定散学后罚四皇子殿下抄写书本上第十七章到三十三章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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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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