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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第 18 章 ...

  •   四皇子承禋的长信宫中依然很是平静,可四皇子侧夫人的厢房里却气氛沉重。一天前承禋接到桃花从宫外报来的信儿,说芸素突患重病,外面的大夫说怕是不行了。他连忙带了太医去到芸素家,太医说芸素是因受了惊厥或激愤而气血攻心,又淤于腑脏之内,舒发不出来,再加上染了很重的风寒,才至于此。宫外的医治条件不够,承禋把已是不省人事的芸素接回到宫中。为了能让她尽早康复,他甚至把她的母亲李夫人也带进了皇宫。

      隔着帐子,桃花把芸素僵硬弯曲在胸前的胳臂扳直,伸出来让太医把脉。太医触及她被遮上了一块帕子的手腕,惊得稍稍抬了抬手,才又放上去。他问站在一旁的李夫人:“还是一点药都没有喝下去?”

      李夫人摇了摇头。帐子里的桃花哽咽着说:“侧夫人一直紧绷着全身,牙关紧咬,什么东西都喂不进去,已是两天了。”

      太医又静心把了一会儿脉,起身对走过来的承禋说道:“四殿下先宽宽心,侧夫人还有力气紧咬牙关,这是好兆头。但是气血淤在内腑时间越长,对她越不利。如今的当务之急,还是要先想法子把行气解郁的汤药给侧夫人灌下去才是。”

      承禋焦急地问太医:“连捏住她的鼻子给她闭气,都没能让她张开嘴,你还有什么别的法子?”

      太医有些惶恐地摇了摇头:“暂时还无他法。不过臣这就回去再翻看典籍,与同僚们商议商议,总会有法子的。”

      承禋心烦意乱地对他摆摆手,让他退了下去。刚一扭头,承禋看到从帐子里钻出的桃花,便转身走到桌旁坐下,冷冷地叫她:“桃花!”

      桃花连忙走过去,低头跪在承禋面前。

      “到底出了什么事?”

      “奴婢,奴婢也不清楚……小姐去法源寺后的山上为四殿下您拓碑,说墨有些干了,便打发奴婢去寺里讨些温水……等奴婢再回来,小姐已经不见了,奴婢到处找,后来在山下的河边找到了已经晕过去的小姐……”

      “你去了多久?可曾看到有什么可疑的人在山上?”

      “算上往返,大概不到小半个时辰,那寺里没有现成的温水,奴婢等小沙弥重新点火起灶烧了水,才回去的。而且那儿没什么人烟的,来回的路上也并没有见到什么可疑的人。”

      “你回到碑前时,有没有发现附近,或是地上,有什么……什么迹象?” 承禋问话时,下意识地把拳头越握越紧,指甲已经几乎刺入了掌中,也未觉得出疼。他不敢想象,也不愿想象,在那人迹罕至的山林中,芸素到底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桃花皱着眉头努力回想了一下,忽然明白了四皇子的意思,连忙道:“没,没有,只是小姐不见了。奴婢想,奴婢回来的路上并没遇到小姐,就直接朝另一个方向跑去找,结果跑下去就看到昏倒在河床上的小姐……奴婢找到小姐时,她身上哪儿都好好的,只是没了意识……哦,对了,小姐应该是哭过……”

      承禋紧紧地皱起了眉头,正要继续问下去,却听得坐在芸素床边的李夫人忽然开了口:

      “四殿下,现在最紧要的,是想办法让她开口,灌她喝下去药吧?其他的事情,是不是先该放放?”

      李夫人的语气中自然也是充满了焦急,可又有一种不怒自威的长辈气势,听得承禋情不自禁地站起身来,连声说了几个“是”。

      李夫人抚着女儿死死紧握成拳的手,想要掰开,却怎么都掰不动。正在心痛之际,她忽然想到了一个办法。

      “快,去让秦妈妈把宝儿抱来!” 她立刻转头吩咐桃花。

      承禋不明白李夫人这是要做什么,可他顾不得那么多,连忙让桃花去找秦妈妈。不一会儿,秦妈妈抱着宝儿赶了过来。李夫人从秦妈妈怀中接过宝儿,对还在愣神儿的承禋说了句“四殿下,得罪了”,便拆开宝儿的襁褓,照着还在香甜熟睡的宝儿屁股上就是一巴掌。

      秦妈妈见状惊恐地低呼了一声。可当她看到四皇子并没有发怒之意时,便也不再声响。

      无端被人扰了好梦的宝儿自是不会愿意,皱着一张粉粉的小脸哼哼唧唧地小声哭了起来,好像是在抗议。谁知这个抗议不但没能奏效,反而立刻招致了一个让她更不能忍受的委屈——她的小屁股上被她外婆狠狠地掐了一把。宝儿顾不得还没完全醒来,闭着眼睛就号啕大哭了出来。

      李夫人连忙把哭得撕心裂肺的宝儿抱到芸素床边。果然,没过一会儿,刚才还紧绷着身体的芸素好像有所松缓,又过了一会儿,她的嘴唇微微颤动了起来,虽然还未清醒,却用嘶哑的声音喊着女儿的小名儿,双手伸在空中胡乱地抓着,似乎是在试图找到哭泣的女儿。

      “好了!好了!快拿药来!”李夫人急忙把宝儿递到凑过来的承禋怀里,又从身后撑起芸素的身子把她揽在怀中,让桃花把汤药一勺一勺灌进去。

      给芸素喂下了几勺药汁,李夫人听到宝儿还在委屈地号啕大哭,诧异地扭头。看到承祀正杵在自己身边,木愣愣地“端”着只穿着单衣被敞在襁褓上的小家伙,连忙说:“还愣着干吗,快把孩子包好,别再冻坏了孩子!”

      承禋怔怔地问:“不需要她再哭了么?”

      李夫人哭笑不得:“不需要了。快把孩子交给奶妈包好哄哄。”

      秦妈妈连忙走过来,从承禋手上接过了宝儿。

      看着桃花好不容易喂完了一碗药,李夫人心疼地为无力地靠在自己怀中的女儿擦去嘴角和下巴上残留的药汁。她突然觉得有人轻轻拉了拉她的衣服。抬眼看过去,桃花正对她使眼色。李夫人又扭头看了看不知所措地站在一旁的承禋,对他说道:“请四殿下您来替我一会儿吧,我有些累了。”

      承禋连忙走过去坐在李夫人的位置上,照着李夫人的指导,慢慢用手抚着芸素的胸前,为她舒气。

      李夫人看着承禋那副认真的样子,忽然感到一种莫大的欣慰。她背过身去,悄悄擦去了眼中的泪水。

      第二天,芸素便醒了过来,也恢复了很多精神。当见到从学堂回来后来看她的承禋,她便扑在他怀里搂着他的脖子大哭了很久。承禋也不急于问到底是怎么了,只是抱住她,轻轻地拍着她的后背,任她哭泣。待她哭够了,他才扶她靠着枕头半躺下来。

      “嗯,我发现了,你比宝儿还能哭。”承禋一边用手抹去她脸上残留的泪痕,一边故意调笑她。

      芸素使劲吸了吸囔囔的鼻子,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让殿下看到妾身这么难看的样子了。”

      承禋故意左右打量了芸素一番,道:“是够难看的。眼睛哭肿了,脸也哭肿了,还挂着鼻涕呢……”说着,他拿手绢让她擤了擤鼻子,“看看你多厉害吧,都把我肩上的这块棉衣给哭透了,还沾了我一脖子的粘粘呼呼。”

      芸素不好意思地向被子下缩了缩,拉着被子遮住半张脸,只露出一双还噙着泪的眼睛望着承禋。

      “你在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承禋轻声问她。

      躲在被子下的芸素摇了摇头。

      承禋接过桃花递来的药碗,舀起一勺黑黑的药汁,凑近到嘴边吹了吹,命令她道:“你如果不想说,就算了。先把药喝下去。”

      芸素撑起身子,喝下他喂过来的那勺药。

      “我听到有人叫我……”

      “然后呢?”承禋又舀起一勺,吹了吹,递过去。

      芸素喝下,说:“然后四下里看了看,没人……”

      “那你怎么跑河边去了?”

      “……我也不知道……”芸素坐起来,接过药碗,一口气把剩余的都给喝了下去。

      站在一旁的桃花接过芸素递过来的空碗,小心翼翼地说:“会不会……那时是被山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附了体?”

      “大白天的,哪儿会有什么鬼怪出来?”承禋看了桃花一眼,又看向芸素。

      芸素又轻轻地摇了摇头。

      承禋无奈,也不想迫她再去劳神想什么,便不再问下去。他拉起芸素的手,从自己手腕上把一串九珠蜜蜡佛手串褪到芸素的腕上,道:“这是五岁那年陪太皇太后去谭柘寺上香时住持大师给的,说是能保平安。我一直戴着,今儿给了你去,让它帮我保你平安,不受外邪近身。”

      芸素抚着那串手串,只是默默地看着承禋。

      “对了,还有一事要跟你商量。”

      “殿下怎么忽然这么客气?”芸素坐直了身子。

      “你躺着。”承禋帮她整了整靠枕,让她躺好。“其实,是三哥的事儿。他看上了宫里的一个小戏子,想收了她。结果三嫂因那戏子的出身太贱,不答应,跟三哥小闹过了好几场。当然,这是他们长和宫的事儿,还没闹到父皇、太后那儿。三哥怕三嫂做出什么极端的事儿来,便想让我帮帮忙,把人藏到我这儿,等在三嫂面前说通了,再把人接回去。”

      芸素有些担心,问他:“殿下帮三哥藏人,算不算违反宫里的规矩?”

      承禋笑了笑:“只要不被发现,就不算。不过你放心,各宫里藏着的人可真不少,就算查,也轮不到拿咱们长信宫开刀。再说了,是三哥低三下四地求到我跟前的,我也不好推脱不是?”

      “三哥有难处,咱们自然是该帮衬着。可这事儿,殿下跟昭惠姐姐讲过了么?”

      承禋摇了摇头:“昭惠跟三嫂关系很好,我没敢让她知道,才来找你商量。我寻思着,让那个小戏子扮成侍女来你这儿。名义上是伺候你,但实际上你担待她一些,就当她是占了一间偏房暂住的房客吧。”

      芸素点了点头:“殿下放心,妾身知道分寸的。”说完,她轻笑了一下,斜着眼睛瞧得承禋心里有些发毛。

      “你干吗这么看我?”承禋忍不住问她。

      芸素摆了摆手,闭上眼睛,却仍是在笑。

      “你又这样!信不信我有办法让你说?”承禋轻哼了一声,伸手去呵她的痒痒。

      芸素躲在被子下,死死地拽着被边儿,笑道:“哎呀,我说,我说……我在想啊,三哥想要金屋藏娇,是找殿下。那殿下的阿娇,是不是都藏五弟那儿去了……”

      承禋一瞪眼睛,扑过去趁她不备把双手伸进了被子里。芸素笑着躲着求饶。

      候在门口的桃花知趣地退出了卧房,只听得里面的笑声越来越小,渐渐地没了动静。她捂着嘴偷笑了一下,转身出去往小厨房给小姐准备晚饭去了。

      ***************** 2007.9.16 renew ********************

      新年一过,一连几日的晴日当空,去年年末留下来的积雪开始消融,被动得硬邦邦的土地也开始松动,雪水渗了进去,再加上车碾人踩,使得京城的街道上一片泥泞。可也就是这泥泞,昭示着春开的迹象。

      街道上三三两两的行人中,有两人格外特别。从他们的衣着长相上来看,甚至只需看看他们□□那两匹高大健壮的棕红色坐骑,就知道他们定是偏远藩国的使者。这两人用中原人不懂的语言交流着,时不时还微笑点头,直到行至官员们上朝时走的东宫门前,两人皆下马,向守门的皇城护军递上了一封信函。不一会儿,进去传信的士兵回来,身后还跟着一名官员模样的人。那位官员向两位使者伸手做了个“请”的姿势,便带着他们向皇宫内走去。

      谁也没料到,这两名藩国使者的到来,竟然会引发内廷里一场不小的震动……

      皇子们读书的南书房外的廊檐下,站着三位身着朝服的先生。照平时,这会儿正该是授课的时间。可今日,他们却在廊子上三人围成了一个圈儿,交头接耳着,脸色凝重,还时不时向窗子内张望一下。

      南书房里的一间屋子里,几个皇子也正四下地坐着,有的在窃窃私语,有的只是低头想事,气氛异常地沉闷。

      “我说,”三皇子承禄挺了挺后背,开口道:“那个铁汗国不过是一西北小藩国,怎敢在父皇面前如此猖狂?!”

      “猖狂?”大皇子承祏轻哼了一声:“这次西北大战,若不是铁汗国的可汗得到了信报带兵赶来解围,老四他们所在的左翼大军怕是要损失惨重,出师便折翼了。”说着,他瞅了承禋一眼。

      承禋抬头,无奈地说:“这是事实,铁汗国在这次西北大战中立了大功,所以当时父皇就说要重赏,而且是让铁汗国的可汗自己请赏,只要不过分,便会予以恩准。可当时那可汗并没有马上这样做,只说不急不急。没想到……”

      “这么狡猾可恶的可汗,其子定也不善!文娴姊姊若是嫁了过去,定不会有好日子!” 六皇子承祥捏着拳头,恨恨地说。

      “这是自然。光想想那儿以天为被以地为席的荒蛮情形,就知道日子绝不会好过!”五皇子承祧也是上次随征的皇子之一,对西北自是有所了解。

      “所以,绝对不能让文娴姊姊嫁过去!”承祥挥了挥拳头,情绪有些激动。

      “父皇答应人家在先,人家请求和亲在后,文娴不嫁过去又能怎么办?”承祏瞥了一眼还只是个少年的承祥,颇有些不屑的意思。

      这屋里最小的八皇子承福拽了拽承祥的衣服,小声怪他:“哥哥们说话,六哥你就别插嘴了。”

      “二哥,如果非得嫁过去一人,不如让别人神不知鬼不觉地替代了文娴,不就行了?”承祧看向太子承祀。

      承祀叹了口气,摇头道:“铁汗国的使臣是带着一幅自绘的文娴的画像去向父皇求亲的。偷梁换柱的法子是用不上了。”

      “他们怎么可能见过文娴姊姊?”承祥疑惑地问哥哥们。

      “定是年前父皇款待来朝使臣的那次大宴!”承禄惊声喊了出来。

      承祀点了点头:“文娴非得要去看什么红毛大胡子,就跑前朝去了。”

      几个人都低下了头,默默不语。

      “二弟,文娴妹妹平日里跟你最好,你可得想办法救她于水火之中啊。”承祏端起茶盏,撇了撇上面浮着的茶沫子,斜着眼睛瞟了承祀一眼。

      承祀定睛看向承祏,声音不大却有力地说:“最终的决定权还在父皇。文娴身为公主也有自己的使命。既然和亲的事情牵扯到国事和父皇的信誉,就算我们是她的兄长,也无权多加干涉。”

      大家都愣愣地看向承祀。承禄问承祀:“二哥,平日里您不是对文娴妹妹最好的么?今儿怎么……”

      承禋叹了一口气,悠悠地开口道:“不知文娴现在怎样了……”

      承祀猛地站起身,对七皇子承礼和八皇子承福说道:“七弟,八弟,你们去把师傅们请进来继续授课!这事儿不是咱们几个在这儿议论就能有结果的,不要白白耽误了时间。父皇若是知道了,也不会高兴的!”

      承礼和承福跑了出去,剩下的几人摇头的摇头,叹气的叹气,回各自读书的屋子去了。承祏临离开前,瞥着承祀轻轻哼笑了一声,全被承禄和承禋看在了眼里。

      “大哥这是……”承禋虽然知道大哥和二哥一向不大合得来,可他不能理解,为何大哥把对二哥的敌意越来越放在了明处。

      承禄轻笑了一下,拍了拍他的肩膀,并没说什么,也走了出去。

      ******************* 2007.9.20 renew *********************

      文娴跌跌撞撞地跑出父皇的上明宫,虚弱地倚在上明门旁,脸上的残泪还未干,新的泪痕又划出了印迹。方才在里面,她求了,闹了,平生第一次甩了脸色给父皇看……可是父皇,只是默默地看着她,任她伏在他的腿上哭得痛不欲生,直到她自己哭得没了力气,才开口对她说:

      “你是朕的女儿中最聪明,最有主见的一个,朕信得过你,望你也不要辜负了朕……”

      文娴失魂落魄地走在皇宫中空荡荡,似乎长得没了尽头的甬道上,不知不觉来到了二哥承祀的长庆宫门前。她怔忡了一下,便一头闯了进去。二哥不在,只有二嫂祎容和五岁的小侄子广昭在庭院中玩耍。看到文娴泪流满面,六神无主的样子,祎容连忙让奶妈抱走了广昭,又支走了其他人,拉她坐到身边。

      “二嫂……我不想嫁……”文娴有一肚子的委屈无从出口,只伏在祎容的怀里痛哭了起来。

      祎容搂住这个一直以来都很疼爱的妹妹,轻拍着她的身子,静静地陪她落泪。姑嫂两人哭了一会儿,祎容抬头,看到不知何时已站到她们面前的承祀。她哽咽着对他说:“你倒是想想办法啊,难道就要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文娴妹妹远嫁到那个荒蛮之地受苦受难么?”

      承祀看着直起身来,却仍在抽泣的文娴,嚅了一下嘴唇,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他又沉默了一会儿,才压抑着声音低沉地对她说:“文娴,跟二哥来书房一下。”

      文娴低着头跟在承祀身后来到他的书房。刚踏进门,承祀忽然转过身来,对她道:“二哥知道你不愿去,可为了父皇的……”

      “二哥,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刚刚才有些止住了哭泣的文娴忽然定定地看着承祀,又泪如泉涌。

      “文娴,你要体谅父皇的良苦用心,他也是经过了深思熟虑的。铁汗国是一个正在日益强大的藩国,而且处于扼在东进河套地区的咽喉之地上,为西北诸零星部落所忌惮和畏惧。这次父皇亲征虽是取胜,可卫特拉部的叛贼首领却轻骑逃到了西边,据军报说正在纠集新的叛乱势利,以伺东山再起。你若能替父皇牢牢控制住铁汗国,便可替朝廷保西北之安宁……”

      文娴走到承祀面前,仰着头直直地看着承祀的眼睛,问他:“这就是二哥想对文娴说的话?二哥的心中只有这些?”

      “文娴,这是关系到社稷安稳的大事……”

      “我心中也有……关系到此生幸福的大事……”

      “文娴……”

      她忽然扑进承祀的怀中,抱住他,哭泣道:“二哥,别让文娴远嫁,文娴只想呆在二哥身边……虽不能象小时候那样整天地缠着您,可只要让文娴安安心心地看着二哥幸福平安,文娴就知足了……”

      “好妹妹……是女儿身,迟早……都要嫁的……”

      文娴抬起头看他,道:“二哥,您觉得这世上除了您之外,还有什么样的男子能入文娴的眼?”

      承祀一惊,瞠圆了双眼怔怔地看着一脸认真的九妹。

      “九妹你……”

      文娴又向抱着承祀躯干的双臂上加了一份力,声音轻微却肯定地对他说:“二哥,文娴只爱你一人……”

      承祀僵直地站在原地。他忽然猛地拽开文娴的双臂,抽身后退了一步,铁青着脸色低吼了一声:

      “胡闹!”

      文娴上前一步反问他:“二哥不记得了么,文娴长大后所做的每一件事,都是为了取悦您……”

      “够了!我,我们是兄妹!”

      文娴一怔,看着承祀越发气急的神情,反倒带着泪轻笑了出来:“……我知道,所以能在二哥身边看着二哥的幸福,就是文娴这辈子最大的幸福了……”

      承祀的双眉皱得越来越紧。当他看到文娴那样坚定,又似乎是在用近乎祈求的目光看着自己时,他不禁别过头,不再看她。

      文娴低头擦去了脸上的泪水,忽然抬头,又走近了一步,站在他面前问他:“二哥,您真的想让文娴去保西北的一时安宁么?”

      承祀被文娴逼得又后退了一步,却狠下心来,严肃地对她说:“皇家后胤各有天命。你是公主,为社稷,为苍生,你都责无旁贷。”

      “呵呵,”文娴站在原地又是两声轻笑,眼中的泪水却再次夺眶而出,“为今日的父皇保西北,便是为来日的二哥保西北么?”虽然在哭,可她此时的语气却异常地镇定。

      承祀暗暗捏紧了负在身后的拳头,紧咬着牙关,挤出了一个字:“是!”

      文娴长长地吸了一口气,却仍禁不住开始颤抖。她尽量稳住了自己的声音,对承祀说:“好,我嫁!但是二哥,这都是为了您……您,千万不要辜负了九妹……”说完,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跑了出去。

      承祀站在原处,瞪着一双几乎要充血的眼睛望着文娴的背影,握紧着的拳头连同双臂都在微微抖动。他忽然转身抓起书桌上那方名贵的朱砂红澄泥砚,狠狠地摔在了地上。

      祎容看到掩面而去的文娴,觉得事态不对。等她赶到后面承祀的书房时,里面已是一片狼藉。书籍、文房四宝、摔碎的瓷器碎片、东倒西歪的桌椅,遍地都是。而承祀则面无人色、神情狂乱地跪坐在其中。祎容大惊,她已多年不曾见过他如此心神大乱的模样。快跑了几步,她把他紧紧地拥在怀里,正象九年前的那个晚上所做的一样。

      承祀紧绷的身子靠在那个熟悉的怀抱中,才渐渐有所放松,他抬起一双充满了痛苦的眼睛望向祎容,喃喃地问她,又像是在自问:“为什么是我们……为什么是我们……只因我们的娘亲曾是皇后么……”

      祎容紧紧地搂着他,如同对待一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一边轻拍着他的肩膀,一边贴近他,在他耳边轻声安慰:“不,这一切,都只是偶然……”

      搂着似乎瞬间变得无助又脆弱的丈夫,祎容泪如雨下。在眼前的一片朦胧中,她似乎又看到了十年前他们成亲那日的情形:装饰着流苏的红盖头被一根秤杆挑起,屋子里明亮的烛光让她的眼睛有些不适应。可她实在是太好奇自己的夫君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少年,便有些迫不及待,又有些小心翼翼地转头去看,却发现一身红色喜服的新郎也正扭着头看她。这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他白皙的脸庞上浮着一层淡淡的酡红,不知是醉,还是羞。

      “我叫承祀。”他对她宛尔一笑,露出两排洁白而整齐的牙齿,笑得微微弯起的双眼中闪着一种自信而柔和的光芒。

      祎容知道,从那一刻起,就是那笑容,那眼神,注定了她这一生对他的追随,和守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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