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事不在》》李惠

1、吕晓然一

　　那枝海棠开的真是漂亮，只是站在树下，忽然觉得心伤。吕晓然拢了衣襟忽然觉得风凉意沁骨，不是没有想过责任的该不该，只是推开医院那扇门，听着医生冷冰冰的声音，忽然她就怕了。

　　听说小孩子生来就会游泳，国外许多将初生孩童扔进满满的水中，也丝毫不会有事。她记得前一段时间和舍友靠坐在石椅上，太阳暖绵绵的让人不由眯起双眼，感受这淡淡阳光下的城市。

　　大家伙们笑着讨论趣事，说到一处，吕晓然发表意见：“我的猪队友竟然会对着女生说请你真的不要这么娘娘腔好吗？”然后惹来大伙一阵笑声。

　　李西嗓音稍稍沙哑，确然带着一股书生的儒雅，他和大家关系极好，任上一届班长时候乐于助人，组织能力又一流，要不是去竞选院学生会长，只怕这时候仍然是大家的领头人了。

　　他听到吕晓然说起选修课老师说的小孩生来就会游泳，于是好奇起来，转念一想：“大概是在羊水里锻炼出来的吧。”

　　果然吕晓然说：“人家在他妈妈肚子里羊水中练就水里来水里去的本事别提多厉害了。”

　　吕晓然给大家的印象并没有像此刻活泼，大多时候都是安静的，现在这种形象其实在旁人印象中会是这样：酒越久越醇，也许该是有些人也是藏得太深了。

　　李西说：“那我一定得让我小孩生下来就泡在水缸里。”

　　吕晓然透过几颗脑袋看见李西浅浅的笑。

　　她掏出手机看了下时间估计差不多该进实验室了，顺便看了男友发来的短信：妞妞，我考试考得不错！

　　她笑着回了，放回口袋抬头，海棠花开的花骨朵儿，露珠在上边儿留下一道水渍。然后李西在不远处浅笑，吕晓然忽然有一种错觉，他不会是看自己吧。

　　当李西的女朋友走近的时候，李西拉着她的手，两人咬着耳朵，应该是在说实验的事项。

　　吕晓然让舍友整好衣服，然后飞了一个香吻，连连让人翻了几个白眼。

　　吕晓然走回实验室的时候，组员们打着哈欠实在太累了，真是要人命的实验，从早到晚。她弯腰去掏书包里的东西，起身的时候李西从旁边走过，吕晓然笑着说：“唉，看来你的孩子以后会悲摧的无语凝噎。”

　　吕晓然悲摧的无语凝噎。她是自己用验孕纸测出来的结果，测了两次，两杠红的触目惊心。经常看那种狗血的剧情说有了小生命然后成就了一段虐念情深，现在她真的虐到，只是无关情感。

　　听舍友说李西是那种长情的人，因为都是当地人又同部门，吕晓然对李西还是有点了解，吕晓然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医院到处散发着让人窒息的味道，她看过手术台上冷冰冰的一幕幕，被麻醉了的病人就像木桩，让那些身经百战习以为常的白袍者们用手术刀一刀刀切开皮肤，用镊子挑开组织，针线缝合，任人宰割。

　　人流倒是真没准备，医生拿着诊断报告告诉她怀孕了，验了B超，刚刚好可以测出六周半。吕晓然震惊着摸自己的小腹，她从未想过怀上男友以外的男性的孩子，她以前是想不以结婚为前提的恋爱是耍流氓，而现在自己似乎比耍流氓的程度更严重了。

　　混乱的夜晚她将他人错认为了男友，以前曾估计过自己的排卵期，和男友哪次不是计算得准确无比，那个清晨她震惊，慌乱，紧张，落荒而逃。

　　事后脑袋一片混沌，搞不清该是如何处理，应该算是□□，只是谁诱惑了谁？完全没有想过和李西摊牌，吕晓然看着躺在大床上的人，臂膀宽阔，睡意朦胧，她想：李西也是错认了自己吧。

　　她是爱男友的，曾经多少刹那芳华繁花似锦，让她回忆起来仍然带着傻傻的幸福。她不愿意断送自己的幸福感，她期望与陈生天无棱。

　　陈生算不上顶好脾气，但是从未和吕晓然发过火，三年来一如既往的宠溺。

　　他陪她长发及腰，她渴望伴他白头到老。

　　犹记得刚入大学，因为一志愿未被录取，两人相隔两地。陈生背着大包小包长途跋涉，靠在车站牌，一脸阳光的模样让吕晓然潸然泪下。

　　是他一遍遍的教会自己自信，是他一声声的唤她重生，是他一次次的让她倚靠。

　　吕晓然不想失去，害怕失去，电话那端，视频那头，陈生眉眼含笑，让吕晓然的心疼的纠结成团。

　　她告诉自己忘记那些不该记得的，她逃避一切与李西碰面的场合，她麻痹着自己颤抖着警告自己：我不想要他。

　　胎儿在腹内蜷缩成团，渐渐的长出手指，眼睛是从两侧移到脸颊中央的，大一点的时候会在子宫内顽皮，或者用新生的手脚轻轻与母亲接触，他听着母亲听的声音，他流着母亲流的血液。

　　吕晓然狠不下心。

　　陈晓打来电话说：“我们要移民去美国了。”

　　吕晓然蹲下身体抱住膝盖，眼泪顺着脸颊流满整个脸庞。

　　她回忆陈生傻傻的拉着她去看烟花，绚烂璀璨的光芒映满他整个身躯闪闪发光，他在亮处朝着她招手，她踏着软绵绵的步子与他相隔咫尺。

　　吕晓然将手机关机，却发现自己仍然无处可逃。

　　陈生满眼发红，拽着她奔出宿舍，他靠在大榕树下，一声声的质问她为什么，她两眼迷蒙看见海棠花开的灿烂，她哭着说：“我还是不爱你啊。”

　　是啊，吕晓然没有和陈生说过爱，陈生一直是一厢情愿，单方面粘着她，单方面想要拥抱她，单方面亲吻她，单方面爱着她。

　　吕晓然为陈生绝望的眼神所慌乱，她撇过视线，陈生悲凉的身影让她无法直视，她怕自己会上前拉住他，告诉他：“我是真的爱你。”

　　陈晓说陈生不该是这样，陈生有能力，陈生不该被羁绊。

　　于是吕晓然放手。

　　很久以后有人告诉她：陈生他只愿被羁绊，你放了他却锁住了自己。

　　是啊，吕晓然笑着说，我真的后悔了。

　　只是陈生已经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