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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做人要向前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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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昭凛给皇上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上驾到”的通报声才被喊出来,显凌就几乎是踩着这通报声进到正殿里来了。幸好,女子是早就在等候显凌的大驾光临,否则还真的是来不及整理衣冠完毕就要匆匆忙地接驾了。
“姐姐,不必多礼。怎么多年不见,姐姐竟然与弟弟生疏了,竟然如此见外,还行起如此大礼来了!”显凌刻不容缓地亲手扶起了女子。
这个女子,正是大周第一位镇国公主,也是大周皇帝显凌的亲姐姐——昭凛长公主。昭凛笑着看着转眼间便长成了一个玉树临风的美男子的弟弟,她第一次感觉阔别的这十年其实也是一段相当长的时间,因为在这次再见之前,显凌一直是以一个半大的少年这一形象存在于昭凛的认知里。
“皇上,礼不可废!”显凌的客气可以说是人情,而昭凛的恭敬则是规矩。虽说长幼有序,但是尊卑更加有序。皇帝再年幼也是君,长公主再年长也是臣。
显凌这才反应过来,一路风风火火地过来的自己全无君主应有的稳重仪态。一时之间,倒有些不好意思起来,只能急忙地说:“姐姐,我们坐下说话。”以此来掩饰自己的尴尬。
待两人都坐定后,显凌迫不及待地说道:“姐姐,不如今晚我们就秉烛夜谈,促膝详谈吧!”忽然之间又想起今晚恰好是初一,便扭过头对李长吩咐道:“你去凤仪宫向皇后说一声,朕今晚有事就不过去了。”李长暗暗叫苦不迭,皇上明知是初一还不去凤仪宫,偏偏还叫他去传旨,但愿皇后娘娘便给把对皇上的气撒到他这个奴才身上,给他脸色看。
而显凌这边还真的在晋阳宫和昭凛一起共剪西窗烛地长谈了一夜。为了给昭凛介绍这个昭凛离宫游历时还未初现雏形的后宫,还有他的子女们,显凌还特意停朝一日,要趁着妃嫔到凤仪宫给皇后朱柔则请安之际,带着昭凛一起去,让后妃与昭凛能彼此认识。
所有人但凡眼睛没有瞎掉的都看到了显凌身后紧随着一位白衣翩翩的女子,众妃嫔虽大多数不知其底细,皆猜测定又是新人,暗中醋波翻腾,但也不得不酸楚地承认此女子自有一副宁静而美好的气度,远观如莲花白净不染世俗。要论天生一副好皮相加上气度万千自是六宫之首的皇后娘娘当仁不让首屈一指,连威严的凤袍穿在天生丽质的皇后身上也因为皇后的美貌而熠熠生辉,反而衬得美艳动人。但这白衣女子却自有她的一番绝代风华,让人不敢逼视,让常人不觉生出一种生怕多看一眼都会亵渎真身的心思来。
待听闻显凌提及白衣女子是他的皇姐镇国昭凛长公主的时候,众人越发顾不得其他小心思了,多数开始情不自禁地或隐晦或放肆地打量起这位长公主起来,只见这位镇国昭凛长公主的那股雍容华贵,气派大方,丝毫不输身着凤袍正襟危坐在皇上身边的皇后,更不禁十分惊讶于她的美丽与年轻。毕竟是皇上的姐姐,大致也该年近三十了吧,却无论如何她都看不出来,而且作的装扮竟也是未嫁女的装束。
柔则也不比其他妃嫔冷静多少。早在她尚在闺阁里待字闺中的时候,就曾经听父母提过眼前的这位镇国昭凛长公主,那个时候她还未被加封镇国长公主,只是昭凛公主。那时便听闻,昭凛公主是六宫里的第一美人儿。但朱夫人却也说过,等我的柔儿长大了,一定会比她还要美丽。现在想来,虽然那时宜修也已然入宫贵为娴妃了,朱夫人大概也已经生了要送柔则进宫为后的计划了。但如今这位镇国长公主就在她的眼前,柔则却有些绝望了。原来世上竟然有这样惊心动魄的美丽。倒并非是昭凛公主的五官最为精致完美,只是那种惊人的美丽中混合着慑人的英气与凛冽。让统领六宫已然贵为一国之母的柔则也不由得油然心生一股难以言喻的自卑,这一刻,她清楚无比地领悟到,无论如何她也永远不可能可以成为像昭凛一般的女人。
昭凛自然是看得出来,皇后对她带着微不可查但又无法忽视的那份淡淡的敌意。然而,那又如何呢?她是皇后,她是镇国长公主,不管怎样,皇后与她这位长年在外游历的镇国长公主可谓是井水不犯河水。更何况虽然显凌迎娶柔则为后之时,昭凛已经离宫周游,但她也有所耳闻这位皇后入宫的始末。相比起曾经与她一起分工协作并肩作战分别稳定前朝与后宫从而辅助显凌顺利亲政的娴贵妃来讲,昭凛对柔则也难免有一份不以为然。
该认识的高位妃嫔不多,很快请安就散了。显凌虽然停朝一日,但是早朝缺席了,并不能就这一整天都不理政事了。而昭凛,昨日才风尘仆仆地回宫,昨晚又一夜陪着好奇心泛滥而不知疲倦的显凌聊了一夜,现在早已是累得硬撑着眼皮来应酬众人,此时可谓是刻不容缓地要回晋阳宫去倒头便睡。从凤仪宫出来,显凌饶有兴趣地问昭凛。
“怎么样?朕的后宫还入得了姐姐的眼吗?”
“很不错!比咱父皇的后宫还要姹紫嫣红!”
“只是如此而已吗?姐姐难道不想说说你对目前这个后宫的一些看法?”显凌不觉得昭凛会对如今后宫的格局一点感想都没有。
“温柔乡是英雄冢啊!”可是昭凛并不想置喙显凌的家事,就算是与前朝政务息息相关,她也不想沾染。天下是显凌的天下,后宫是显凌的后宫,昭凛还没有寂寞到非得去没事找事!所以她故意避重就轻。
“放心吧,姐姐。朕轻重缓急还分得清。难道后宫是用来给朕谈情说爱的吗?不过是帮助皇室开枝散叶,帮助前朝维系平衡的工具而已。朕到后宫,也不过就是想在政务之余能享受片刻的安宁与自在而已。”显凌笑着摇摇头,十年过去了,难道自己还是那个没长大的孩子吗?
显凌和昭凛边说边走远了。可是,后宫的这群莺莺燕燕可是兴趣高涨,开始打听起这位闻所未闻的镇国长公主起来。不一会儿,消息灵通的都知道了:镇国昭凛长公主,是当今皇帝显凌的异母姐姐,自幼养在当今太后身边,年长皇帝三岁。启元元年,新帝显凌初登大宝,年仅十一,因君王尚且年幼,太后曾垂帘听政三年之久,以迅雷之势从摄政王手中夺回皇权,亲手诛杀摄政王,株连其党羽,将摄政王的势力一扫而清。然摄政王一党虽清除殆尽,太后也因心力交瘁而大病一场,不能不归隐颐养。朝中正值青黄未接之时,朝中重臣意欲趁机乱权,唯惧昭凛公主多谋善断。此期间,前朝得昭凛公主震慑,后宫得年长显凌两岁的娴贵妃压制。一年之后,显凌正式立后,顺利宣告亲政,昭凛公主因此受到显凌的尊重,打破公主食封不过三百五十户的惯例,将她的封户破例加到六百户。显凌甚至特地下诏免她对除皇帝与太后之外的人等行礼,变相承认了她是除了皇帝与太后之外最尊贵的主子。
“是吗?昭凛也回来了!”给柔则请安的妃嫔们散了之后,柔则也就从凤仪宫摆驾来到了颐宁宫,给太后请安,顺便把这突如其来的事情告诉给太后,希望从太后这里讨讨主意。可是,太后却对这个相隔十年未曾谋面的养女归来此事没有表现出多少热情,只是很平静地应了一句,表示她知道了。连对昭凛没有多少好感的柔则,也暗自腹诽自己的这位姑妈未免过于凉薄了点。
可是,宜修要是在场的话,大概不会这么想,反而只会暗嘲柔则到底还是心存天真。在黄粱一梦中度过了虚幻一生的宜修,早已深谙:皇室中人多凉薄。太后是凉薄之人,皇上是凉薄之人,昭凛是凉薄之人,她宜修娴贵妃亦会是凉薄之人;连看似多情的六王清河王显清也未必不是凉薄之人。人若无法做到凉薄,便容易被感情蒙蔽了理智,从而犯下错事。只要别花言巧语地去许下承诺来欺骗感情;不要罔顾对方的意志霸王硬上弓便算难得。更何况,谁说凉薄寡情就一定是不好,深情专一就一定是好!商纣王对妲己够深情专一了吧,周幽王对褒姒够深情专一了吧,隋炀帝对萧皇后够深情专一了吧,青史上怎么说他们来着啊,暴君,昏君,亡国之君!可见啊,一个人,尤其是男人,若是眼里除了某个人之外,再容不下其他的了,那也不见得是个什么好货色。而如果是一国之君的话,便更是如此啊。凉薄,对于常人来讲并非褒义之词,唯有对皇家人来说,凉薄是一种不可或缺的品质。皇室之人若无法凉薄,对天下而言未必不是一件祸事。
若太后非凉薄之人,当日何以诛灭摄政王一党,此刻又何来安宁稳定的政局;若昭凛非凉薄之人,当日何以阻止淑妃对昔日年幼的皇上暗下毒手,昭凛并非愚人,岂会不知生母淑妃阴谋破灭之日便是昭凛她自己失去生母之时。
“总之,不要和昭凛起冲突就是了。昭凛并非只是是皇上的一个普普通通的皇姐而已。从小就有与众不同的言谈举止,先帝感其性情刚毅,曾感叹道:“此乃吾女中王也。”并为她取字为“女王”。昭凛在周岁时曾被赐下万平帝姬这一封号,寓意万世太平。后来,先帝觉得帝姬的称谓过于文弱,与其气度性情不配,故而仿效前朝另外赐予“公主”称谓,并给予昭凛的封号。昭,有“光明”之意,同“显”;凛,是水字旁,本朝皇子名字第一个字是按字辈排行上定,剩下的那个字皆从水字旁。先帝此举无非在于表示公主虽为女儿,但他视她如同皇子。在大周,众人可称皇帝为皇上或陛下;称皇后、皇太后为皇后娘娘、太后娘娘。而“殿下”这一称谓只有皇子才配得上。然而先帝却不仅破例册封昭凛为公主,并特允昭凛被尊称为“公主殿下”。”事情已经过去了,而且非常复杂,更重要的是往事不堪回首,朱成碧并不想和柔则说太多关于昭凛的过去。所以只把必要的和表面的情况告知了朱柔则。
当晚,昭凛在休息了几个时辰之后,终于打起精神来,盛装前来颐宁宫给太后朱成碧请安。经过一番行礼寒暄后,朱成碧终于慢慢和昭凛说起了十年前没有来得及对昭凛说的话。
“昭凛,像你这般冰雪聪明的女孩子,如若不是生在皇家,会来得更幸福的吧?”
“可能吧,若是我生在最平凡的家庭里,那么就可以拥有最平凡的幸福,有疼爱自己的母亲和大哥,等到长大成人了就能嫁人,有自己的丈夫,有自己的儿女。不过,也许这种幸福只是我最向往的幸福,却不是我最应该去拥有的幸福。有时候人最期盼的,并不一定是最适合那个人的。所以,天替我作了选择。”
“你后悔了吗?”
“如果非要说的话,那么我的人生只有遗憾,绝无后悔!”
“你终究是恨哀家的吧。纵使哀家将你视如己出,待你比待哀家所出的贞宁还要疼爱有加,你终究还是恨哀家的吧。”
“当日昭凛有幸及时洞悉淑母妃的毒计,并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下显凌皇弟,太后您曾许诺给昭凛一个恩典,昭凛当时别无所求,但求太后能宽恕淑母妃一命,奈何淑母妃无福,终究还是丧命于心悸病。此乃命中注定,非人力可改变。昭凛不敢怨天尤人。更何况宫中斗争素来如此,从无正邪对错之分,唯有胜败生死之别。淑母妃计逊一筹,技穷事违人愿便是输了,输了的人要死也是很平常的。淑母妃原本便出身尊贵,容貌亦娇媚无比,本应是福泽深远之人。怪只怪淑母妃手段过于阴狠,用心过于毒辣,昭凛纵使心中有怨有恨,也无法救赎淑母妃一分一毫。在被人害死之前,不断地去谋害他人,兴许是淑母妃的宿命。就那样离去,至少淑母妃便不必再害人了,于她来说,未必不是一种救赎。”
先帝淑妃对皇后宝座有着无穷的渴慕之心,为先帝诞下长子显洵之后,更加对皇太后的金座垂涎欲滴。显凌虽排位第四——哀家出身分位亦不高,却越过她正一品淑妃所出的皇长子显洵即位登基,她心中不忿也是理所应当的。
昭凛离开颐宁宫后,朱成碧坐在椅子上,用手指揉着额头,对着竹息说道:“若不是被逼到那份上,哀家又何尝想过非要做到那种程度?”
竹息沏了一碗茶,端给了朱成碧,又立在旁边细心地帮朱成碧按起了头:“太后慈心,公主殿下心里是有成算的,定能体谅太后您的心意!”
朱成碧闭起了眼睛,享受着竹息的按摩,叹了一口气:“昭凛虽看似凉薄寡义,却实乃宅心仁厚之人。当日她会在洞悉淑妃那贱人的毒计之后选择背叛淑妃这个生母并胞兄显洵而救下显凌,不仅仅是认为显凌稚子无辜,更是知道纵使那张传位显凌的遗旨也有可能是伪造,但显凌终究是看起来最名正言顺的新君。若是显凌有三长两短,必定争夺帝位的内乱迭起。到时便会祸起萧墙,血流成河,枯骨如山的结果。不说别人,哀家当时所拉拢来的苗家和齐家就会揭竿而起。”
顿了顿又继续说道:“她未必不知道淑妃之死并非天命而是我从中插手。以她的聪明睿智,在看到哀家连对显凌有辅助之功的摄政王都毫不留情地诛除,又怎会不知哀家无法容忍曾对显凌痛下杀手的淑妃苟且偷生。若非如此,她怎么会在哀家以亲生女来代她远嫁之后,仍旧选择带着摄政王一系幸存下来的立人远走他乡且居无定所。她怕哀家容不下立人,怕终有一日我会毁弃承诺暗害立人,更无法原谅我对她的出尔反尔,在承诺饶恕淑妃之后,又勒令太医不得尽心医治淑妃,致使淑妃不治身亡。之所以不怨恨哀家,也是因为她深知怨恨只会让她自己迷失本性。哀家不得不承认,若非昭凛乃女儿身,显凌无论如何也难登天子之位。若昭凛是男儿身,唉,幸得苍天不弃啊。难怪先帝当年会说‘汝若为皇子,朕必立汝储也’。”
“太后多心了,昭凛公主殿下怎会如此呢,要知道生恩不如养恩,您可是她的养母呢。当初淑妃借着生育了皇长子,从正二品宜妃跃升为正一品淑妃,又抚育了先帝登基前的王府第一宠妾汤馥娴所出的皇长女乐安帝姬,风头正盛。乐安帝姬的眉眼长相又与已离世的生母汤馥娴颇有几分相似,淑妃恰好借此争宠。一边是贵为皇长子,是她后半生的仰仗;一边是皇帝心中逝去的美好所留下的追念,是她眼前的荣宠;她自然分身乏术了,哪有精力去照顾当时一点都不起眼的幼女昭凛公主殿下。若不是太后您慈心,发现了淑妃的宫人苛待还不满周岁的昭凛公主殿下并将此事禀报先帝,在先帝降旨由太后您来抚育昭凛公主殿下之后又将公主殿下带回悉心照料,昭凛公主殿下又如何能渐渐获得先帝疼惜,并获得盖过她两位姐姐乐安帝姬与贞宁帝姬的荣宠。”孙竹息出言宽慰,道理也是一环扣一环,严谨毫无破绽。能跟在太后身边这么多年,而且如此深得太后宠信,怎么会没几分嘴上的本事。
但是事实是什么样的,竹息又怎会不懂得呢。太后那时候,只有一个女儿——贞宁帝姬,还没有显凌呢。可是淑妃却品级比她高,还养着皇长子和皇长女。不过是凑巧得知了淑妃为了照顾皇长子的风寒而对幼女有了几分疏忽。于是,太后就推波助澜,想法设法把这件事捅到了先帝那里去,为的就是让先帝觉得淑妃是在看人下菜,为了皇帝看重的长子长女,弃亲生的幼女不顾,是只顾争宠却毫无慈母之心的女人。
谁知先帝当时却龙颜大怒,下旨将幼女养到太后的宫中。更没有料到,这个意外到来的皇幼女竟向个福星一样,给太后娘娘带来了恩宠,而后又带来了四皇子显凌。本来出于不想落人话柄所以对待昭凛公主和贞宁帝姬一视同仁的太后这才日益越发看重昭凛,对她的关心甚至越过了贞宁帝姬。太后与昭凛公主这对养母女之间不是母女却胜似母女的亲子关系就是在这一系列的“谁知”中培育出来的。但没有血缘关系的亲子关系本来就脆弱,再加上太后的初衷里始终是夹杂着利害关系的,所以产生裂痕也成了必然。而这种必然在争夺帝位这场无硝烟的战争中成了现实。如今的母女之间的关系,无非是靠着往日的美好回忆为粮食来存续。竹息什么都明白什么都知道,但是什么都不能说,因为她只是一个小小的奴婢,就算是太后待自己如姐妹一般,也要紧紧地守住自己的嘴。这样才能好好地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