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史传》苦涩的蜂蜜

21、善后

　　“有些话我觉得应该和殿下您说说，您可别不高兴！”宜修忖度着挑起话题。
　　“我很不高兴！”这拒绝，比寒冰还冷，比黄金还硬。
　　乐安和昭凛作为被贵族官僚们私底下公认为最难缠的金枝玉叶，说话难听，甚至故意让人难堪，早就不是什么稀奇事。所有人努力维系的美丽关系，她们偏偏故意要戳破，把最丑陋的那面生拉硬拽地扒拉出来公诸于众。但是宜修却认为这并不是什么严重的缺点，因为至少她们足够真实。
　　只不过，两人还是会有少许区别。如果说乐安是只张牙舞爪的蝎子，那么昭凛则是只刺猬——如果你不去摸它，自然就不会被扎；但要是摸了，那就全凭个人本事了——不会摸的自然满手鲜血。
　　“殿下，送布娃娃给您的那个人真的是您的朋友吗？”确定四下无闲人了，宜修终于问了出来了。
　　“当然！”昭凛不明白宜修为何有此一问。因为她本来以为宜修是要说些别的话的。
　　若是旁人，宜修自是不信。朋友之间送这样的诅咒娃娃做礼物，这玩笑也开大了。但是，昭凛的话，倒不是不可能。昭凛是怪人，喜欢和怪人交朋友是很正常的，说不定就是看在对方是怪人的份上才肯和他们做朋友，因为从中可以找到归属感和优越感吧。更何况昭凛斩钉截铁的肯定了。但是，这样一来，有些本来不用说的话就变得不能不说了。
　　“宜修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宜修看了看昭凛，见她并无不悦，便继续道：“殿下，像这等会让你产生漏洞供小人可钻的朋友，还是断绝了来往的好！”
　　宜修很怀疑这些日子昭凛总往宫外跑的原因就是与这所谓的朋友厮混。她倒是不担心昭凛会被人骗，只是像她们这样的人越无破绽可寻才能越安全。
　　昭凛看宜修那忧心忡忡的表情，笑了：“若是因为害怕会产生破绽就缩手缩脚，那么当初我也不把立人捡回去了……”说到这里，昭凛自嘲般地叹了一口气：“更何况，事到如今，说什么都太晚了，我都已经被深深迷住了。”
　　话音刚落，宜修双手紧紧抓住昭凛的双肩，一脸惊恐：“殿下，这可不能说笑啊！您可是已经指婚给慕容家的人啊！”
　　昭凛哭笑不得：“宜修啊，你说到哪里去了啊？”说着用手把宜修的手拉下来：“放心吧，我有分寸的了。”
　　宜修将信将疑地看着昭凛，她拿不准昭凛是不是真的有分寸。她只知道，若是昭凛再错过这次机会，这辈子恐怕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陛下是不是让你和我谈谈慕容家的事情吗？”昭凛狐疑地反问宜修。
　　“那倒没有。不过陛下倒是曾经在我那里说起过，说过他……他满头疼要不要允许慕容迥回京来。虽说边疆那边离不开慕容迥，但毕竟慕容世柏是他的小儿子嘛！”宜修迟疑了一下，终究还是说出来。
　　“是吗？那你是怎样的一个看法？”昭凛心里冷笑。显凌会对慕容迥这么好？无非是在思索到底要不要借婚事的名头把慕容迥弄回来，摆个鸿门宴拔掉慕容家这根肉中刺。
　　“这个，全凭陛下和太后娘娘做主，岂是宜修这等人能置喙的？”宜修是聪明的人，比朱成碧、朱柔则甚至甄嬛都要聪明。而她最聪明的地方在于她绝对不会自作聪明地给显凌作任何一个建议。宜修明白，皇家人，尤其是皇帝，是最骄傲的人。只有流着天家血脉的人才是最高贵最之尊的；反之，即便是当了皇后，当了皇太后，又如何？再尊荣也不过是皇家人的奴才。爱建议的奴仆，在主人高兴时和得主人欢心的时候，这些建议就是平步青云的台阶，当主人不高兴了，这些建议就成了引领他们下地狱的黄泉路。再说了，万一出错了，即便主人心里再明白，再不舍，到头来还是要拿奴仆出去当替罪羔羊；更不要说，宜修从不认为在显凌心里会对自己这个贵妃有什么不舍。
　　要是问昭凛的话，她是打心底里不愿意慕容迥回来。抛开慕容迥肯不肯回京不说，就算显凌没有愚蠢到现在就对慕容迥和慕容家下手，也会有人打算浑水摸鱼的——不管是朝廷里嫉妒眼红的，还是和朝廷作对着寻思着怎么作乱的。
　　宜修觑了觑昭凛的脸色，说道：“殿下就放心吧。您是陛下的姐姐，陛下不管做什么决定，终究是会念着你的！”
　　昭凛却完全不以为然似的：“对了，那几个猴孩子，惹出这么大的乱子，估计心里正难受着呢。咱们还是赶快去听听他们准备说什么吧。省得他们心里七上八下地等着。”
　　宜修一听，便知道昭凛是知道装神弄鬼的那些恶作剧了，大概是昱泠坦白从宽了吧。想起昭凛在凤仪宫的做派，宜修无可奈何地勾起了嘴角。在无法确切知道自己到底有没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的时候，也能自信满满到了目中无人的程度，简直是无法无天到了理直气壮的地步。
　　“什么时候昱泽能坚强到殿下您这种程度，我也就安枕无忧了！”宜修由衷地叹道。
　　“坚强，可不是什么好事呀！照我看来，坚强，可谓是这世上最恶毒的词语了。幸福安康的人不需要坚强这种东西，只有遭遇不幸和遭受苦难的人才需要这种东西。更何况，坚强也不是什么有用的东西，至少在我的经历中，不好的东西不会因为坚强而消亡或减轻；相反，是增多了。因为所谓的坚强，我把自己逼到了无处可逃的境地。当别人能晕过去的时候，我却越发清醒；当别人能安详地死去的时候，我却还要继续残忍地活着。真是滑稽啊！”昭凛露出了讽刺的笑容。
　　宜修听着昭凛的这些话，默不作声，只是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一直以来，宜修都很钦佩昭凛。朱成碧虽然是个不折不扣的强悍女人，但是并不强大。说句大不敬的，宜修并不是太看得起自己的这位姑妈。尤其是自从醒悟过来之后，宜修的脑子彻底清醒之后。骗取信任、玩弄感情的人，简直是禽兽不如。能够被宜修看得起的人本来就不多，更何况禽兽。但是，昭凛不同，她不是没有手段，更不是不会用手段，只是不屑耍手段；不是没有没有心计，只是不愿意耍心眼。就算落得要孤身一人自我放逐，也不愿意放弃那股高傲倔强。但是，现在宜修听完她的这篇话，她开始意识到，昭凛也许不是愿意这样的，而是她必须是这样的。
　　昭凛忽然转向了宜修，问起了一件事：“倒是有一件事，宜修，我听说你最近和慕容家走得很近，是吗？”
　　宜修心里咯噔了一下，搞不清昭凛如此询问有何意味，竟一时不知怎么回答。但是昭凛却不介意宜修的这种反应，她这么问不是要警告宜修不要动非分之想，只是想要忠告宜修一句而已。
　　“虽然不知道前因后果的，但是我还是要提醒你一句，慕容家，尤其是慕容迥带领下的慕容家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应付的。从不知忠诚与道义为何物的他们，是把双刃剑！不知什么时候，就会被反咬一口！”昭凛说完，看着宜修似乎并不放在心上的样子，又加了句：“宜修，听说过尊鹏倒雉吗？”看着宜修茫然不知的表情，昭凛没有再说什么；而是以晋阳宫还未收拾妥当为由，告辞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