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小凤]最终BOSS（西叶传奇上部，正文完结）》MasterArt0

37、终极寂寞（上）

　　九月十三，深夜。
　　夜已很深，但庙中仍亮着灯，衬着周围荒草蔓长的剪影，更显得孤寂而阴森。
　　这个荒郊中的破庙，平日本本就香火冷清，而且只有两间僧房。叶孤城此刻，就正坐在其中的一间。
　　屋子里阴暗而潮湿，只有一张床，一张桌，一张凳，四壁萧然，屋角结满了蛛网，梁上积尘厚重，就连一只壁虎爬过，也会落下尘埃。
　　桌上孤灯残卷，灯是昏黄而黯淡的，经卷也是昏黄而黯淡的，让人想起曾在这里住过的老僧，是过着如何寂寞而凄凉岁月。
　　寂寞，凄凉而寂寞。
　　叶孤城虽然没有经受过凄凉，却深刻地体会过寂寞。
　　就像此刻，他微弯着腰，坐在这张又冷又硬的木板床上，听着深秋的冷风在窗外的树影中呼啸而过，那种冷寂无声的凄清与寂寞，就像月光下的潮水，缓慢而无声地涌上暗夜的沙滩，徐徐浸染了他的整个心灵。
　　他本来已经习惯了寂寞，但在这样一个夜晚里，他竟然会真正地感到寂寞与孤独，就像那个曾经在孤灯下默默诵经的老僧。
　　他与那个老僧，好像并没有什么分别。
　　他没有妻子、没有儿女，没有亲人，甚至也没有朋友。追求“道”的过程，本来就是孤苦而寂寞的，剑道亦一样，成为一个绝世孤高的剑客，就注定了要与尘世的一切欢愉隔绝，就像一个在大道上踯躅苦行的僧人，忍受独行的孤独与寂寞。
　　而且走得越远，就越孤独；走得越高，就越寂寞。
　　他本来也以为，这世上已经没有能与他并行的人，直到他遇到西门吹雪。
　　遇到西门吹雪，像是一个偶然的意外，又像是一种宿命的必然，这唯一可能与他在剑道上同路相望的人，已被他的欺瞒与计算，隔绝在另一条他正一往无前地奔赴的道路之外。
　　那是属于白云城的道路。
　　所以西门吹雪诚于人，他却只能诚于剑。
　　他的剑，名叫封陵。
　　封白云城叶氏之陵。
　　叶孤城不禁抬起头，看向他的剑。
　　他的剑就在桌上，乌黑、沉静、在月色下反射着幽暗而冷微的光，彷佛千年如此。
　　叶孤城静静地看着它，用目光抚过那些古老、朴素而优雅的勾纹，每一个细微转折的起伏，都像情人的肌肤那般亲切而熟悉，那寒星般明亮而孤寂的眼中，便渐渐恢复了一丝平静。
　　他已经很久没有这样看着自己的剑。
　　剑就是剑，不管它是叫巨阙，还是叫封陵，它的内在与光辉，都绝不会因为岁月的流逝而折损，就像这亘古不灭、千年不变的月光。
　　他慢慢地站起身来，整了整衣襟，走了过去。
　　只要将剑握在手中，他便无惧一切挑战与考验。
　　但他走得很慢，甚至连脚步也显出几分踉跄与惫态，走在这孤寂而残破的陋屋里，就像一只已然受伤的猛兽，在它独自舔伤的地方慢慢地踱步。
　　他当然没有受伤，但却要伪装成受伤的样子。
　　他要欺骗的，也并不是即将到来的陆小凤，而是西门吹雪。
　　月光如霜雪，照着他的剑，也让他想起了西门吹雪那冰雪般的眉目。
　　他知道西门吹雪就在京城，但他并不知道西门吹雪在哪里，就像西门吹雪也一定不会知道他在哪里。但如果世上有一个人能找到西门吹雪，那一定是陆小凤。
　　他需要陆小凤将他受伤的消息，带给西门吹雪。
　　风突然从窗户灌入，将那残破的窗台震得声如落叶，风中还充满了一种带着脓血的恶臭。

　　陆小凤站就在这间破烂的小庙前，将那条带着脓血的布带塞回给旁边的胜通：“我也不需要用这条价值连城的布带去换钱，你还是将它拿到那棵老槐树下埋了吧！”
　　离开欧阳情后，他就满大街地找叶孤城。正找到深夜绝望的时候，一个叫胜通的和尚突然打了他三镖，将他引到一个暗巷里，然后交给他这条带着脓血的布带。
　　据说是从叶孤城的身上解下来的布带。
　　然后他们就来到了这个荒郊野岭的破庙。
　　陆小凤还没有看到叶孤城，但当他看着那间破落的屋子里，透出一种如豆点般昏黄的灯光，他就有一种奇异的直觉：叶孤城一定在那里。他足尖一点，便如彩蝶般掠了过去。
　　衣声猎猎，如风一般扫过窗台。
　　叶孤城果然就站在窗前，月光下那莹白如玉的手腕，一反手，已握住了桌上的剑。
　　他的反应，依然很快，很灵敏，并没有因为受伤而变得迟钝。
　　“不用拔剑，”陆小凤就停在窗外，微笑道，“不过如果有酒，那倒不妨请我喝一杯！”他知道叶孤城不喝酒，但酒，却表示了对朋友的邀请。
　　叶孤城当然懂得这个意思，他握剑的手缓缓放松，然后大步走过去，拉开了门。
　　风骤然从门外灌入，冷，但在这寒冷而黑暗深沉的夜色中，陆小凤却带着热酒一般温暖的笑容：【“你想不到我会来？”】
　　叶孤城看了他一眼，不置可否，却默然转身，在那张唯一的凳子坐下来。
　　【“你本不该来，这里没有酒。”】
　　陆小凤也转身，拉上门。
　　寒冷而黑暗的夜色，彷佛就被隔绝在这破烂的木门之外，这灯火如豆的一室之中，就只有他与叶孤城两人。
　　他缓缓走到叶孤城面前，微笑道：【“我知道这里没有酒，但这里却有朋友。】
　　陆小凤绝对不是个令人讨厌的人，尤其当他从心里发出对朋友的真诚的微笑时，世界彷佛发着温暖的光，那种温暖，就连西门吹雪也会感动。
　　事实上，陆小凤当初就是这么交到西门吹雪这个朋友的。
　　但叶孤城却没有看到他的微笑，甚至没有看他的脸，因为他正坐在那张唯一的凳上，角度实在太低。他仍然板着脸，冷冷道：“我记得你以前好像并没有跟我交朋友。”
　　陆小凤略略低头，凝视着他寒冰白玉一般的脸，叶孤城有着一张近乎完美的脸，尤其从这个略微俯视的角度看去，那种分明是故作冷漠的抗拒，忽然便变得十分微妙。
　　他忽然长长叹息了一声：【“因为以前，你是名动天下不可一世的白云城主！”】
　　这不是虚言，他也曾有过深深的失落，叶孤城既像人间的帝王，又像天上的飞仙，这么样的一个人，如果他不愿意搭理你，你简直连他的衣角都捞不着。
　　叶孤城的嘴角僵了僵，长长的睫毛像蝉羽般抖了抖：“现在呢？”
　　“现在，我却很想交你这个朋友。”比任何时候更想。
　　陆小凤忽然伸出手，移开了桌上的孤灯残卷，甚至也轻巧而慎重地移开了那把能够使出天外飞仙的长剑，然后在桌子上坐了下来。
　　现在，他终于与叶孤城视线平等了。
　　他仍看着叶孤城的脸，叶孤城的脸彷佛有一种奇异的魔力，会让人忽略掉他不想表达的任何东西：【“你如果没有将我当朋友，又怎会将自己的剑留在桌上？”】
　　叶孤城闭上嘴，也凝视着他。他好像忽然明白了，西门吹雪为什么会有一个朋友。
　　西门吹雪有一个朋友，也许只是因为这个要跟他做朋友的人正好是陆小凤！
　　他脸上的寒冰，忽然渐渐融化，露出底下那白玉般的温润，甚至还带着淡淡的微笑：“所以，你是打算来安慰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