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家番外》默默默语

4、小莫之移心术（一）

　　初来傅家时，小莫及其敏感自卑。
　　师父师兄对自己固然很好，但也相当严格。傅家规矩礼教甚为森严，见识了几次师父和师兄的家法以后，小莫更是惴惴不安，平日里，不管研习文课还是修习武功，小莫都小心翼翼，谨小慎微，不敢稍有逾越。
　　来傅家之前，小莫曾被催心指所伤，全身筋脉俱损，后虽经三叔龙晴悉心医治，可毕竟伤了元气，一时半刻，也难以调养完好。
　　在傅家，同龄的师兄弟很多，这些孩子年纪不大，却个个英武不凡，聪颖过人，相较之下，小莫越觉得自己卑微，不招人喜欢，在小卿老大面前更是唯唯诺诺，漏洞百出。
　　小卿是傅家二代的首席大弟子，武功谋略甚为出众，深得师父傅龙城的喜爱。小卿老大看上去最是温和，脸上总是带着一抹淡淡的笑容，而实际上，小卿老大最是喜怒难测，翻脸的速度堪比翻书。小莫自来到傅家一直跟着小卿，小卿对小莫甚为严格，随时随地都可能考校小莫的文课武功，小莫难免紧张，一紧张，就更难免出错。而小卿的巴掌更是随时随地都可能落在小莫冷汗津津的脸上。
　　夜深人静的时候，小莫安静的躺在床上，泪水横流。明天又是师父考校武功的日子，上次自己在玉麒师兄手下只走了三十招，师父的眉头拧的很紧，老大当即罚了自己三十板子，玉麒师兄因为放水，也被连累了二十板子。
　　在以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小莫都无法忘记那时候在众目睽睽下褪衣受责的痛苦。小莫不敢哭出声音，紧紧咬住嘴唇，任泪水肆意横流。
　　挨完打，小莫恭立一边，看玉麒师兄挨打，竟比打在自己身上更痛。
　　明日，老大要求自己必须要在玉麒师兄手下走过八十招，并且不许玉麒师兄再放水。这些日子，玉麒师兄也越加严厉起来，自己自是不分昼夜的勤加练习，如今虽然也能在师兄手下走上百十招，可是怕就怕明日考校场上，自己一紧张，连五十招也过不去。自己挨打也就罢了，白白的又要连累玉麒师兄。
　　小莫越想越难过，眼见天渐渐亮了起来。
　　唉，又是一夜无眠。
　　早上去给老大请安，小莫偷瞄了老大一眼，正遇上老大的目光扫过来，小莫吓得一抖。小卿
　　已面露不悦，对小莫道：“今日要考校的武功练的如何了？”
　　小莫又是一抖，躬身回道：“小弟愚钝，应该，应该差不多了……”
　　“什么叫差不多？”小卿怒道，“若是今日在玉麒手下走不过八十招，就等着挨板子吧。”
　　小莫一听，冷汗立刻留下来，跪下回道：“是，小弟一定竭尽全力。”
　　小卿又瞪玉麒：“你若是再敢故意放水，看我不打烂你的皮。”
　　玉麒也跪在小莫身侧，回道：“小弟不敢。”
　　“起来吧。”小卿起步走向门口，“先去向师父请安。”
　　玉麒拉小莫起来，擦擦他头上冷汗，小声对他说：“不要紧张，今天考校要好好表现，你肯定没有问题。”
　　小莫的眼睛又有些湿润：“谢师兄，小弟一地会尽力。”
　　傅家七星台，正是傅家定期考校子弟的武功的地方。
　　这日，赶巧，大师伯傅龙玉来到傅家，同师父一同指点子弟武功。
　　小莫心跳加速，在自家师兄弟前挨打受罚已是不堪，如今当着大师伯这个“外人”，大明湖傅家的颜面怕是要被自己丢尽了。
　　转眼七星台上已经进行了五轮的征战，所有人武功进步都很快，师父和大师伯面露喜色。这时候，大师伯忽然飞身上前，对正在洋洋得意的龙星道：“小五武功进步很快，大哥
　　也来试试身手。”
　　龙星赶忙跪下一膝，手上长剑一收，抱拳道：“龙星怎敢……”
　　话音未落，龙玉挥手已打过来，龙星见势，飞身应对。
　　转眼五十招已过。
　　台下众人，除了龙城，大都目瞪口呆，实在太精彩了。原以为这个大师伯忒有些不着调，仗着自己是师父大哥，何事都要来插上一脚，完全没有师父的威严，更没有家主的风范。如今看着他在台上赤手对五叔冷剑，竟毫不费力，应对自如，明显占着上风，不由对大师伯肃然起敬，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小莫看的眼花缭乱，不知何时，自己才能有这番功夫。
　　龙星向后退了三步，跪下一膝对龙玉道：“大哥手下留情，小弟输了。”
　　龙玉故意卖弄般一抖长袍，道：“小五进步可谓极快，但是武功这东西，人外有人，切不可自恃过高。”
　　“是，小弟谨遵大哥教诲，日后定当勤加练习，精益求精。”龙星暗自叹息，大哥武功果然厉害，不仅招数更胜一筹，便是我心里想什么，都一清二楚，端的是不可轻视啊。
　　龙玉施施然走到小莫身边，拍怕他的肩膀，轻声道：“不要紧张，以你现在的本领，过关没问题。”
　　小莫惊愕，下意识低头应了声是。这大师伯，是人还是神啊，怎么自己心里想的他全能知道？
　　龙玉重新走回龙城身边，龙城没有说话，只淡淡一笑。龙玉自然明白这笑里的含义，当着众人，一时无话。
　　“下一场，小莫对玉麒。”小卿喊道。
　　小莫又是一个激灵，该来的终是会来。小莫稳定一下心神，飞身上台。
　　小莫和玉麒见礼。
　　玉麒皱眉：“手不要抖，不要紧张。”说完一剑上去。
　　小莫打起十二分精神，迎了上去。
　　第六十一招，玉麒剑花一挑，小莫只觉手腕一痛，长剑立时飞了出去。
　　“啪嚓”一声，剑身落地，小莫惊惧万分，双膝扑通跪倒，颤声道：“小弟无能。”抿了下嘴唇又道：“请师父师兄责罚。”
　　小卿的眉头皱的很紧，抬眼看师父。
　　龙城也有些叹息，小莫来傅家时日也不短了，怎么武功进度如此之慢？小莫天赋不错，定是小卿督导不力，自己平日懈怠之故。想着，龙城已有怒意。
　　“小卿，”龙城道，“你平日是如何督导师弟的？”
　　小卿慌忙跪地：“都是徒儿督导不力，请师父重则。”
　　小莫膝行几步，道：“师父恕罪，大师兄无过，都是徒儿平日懒怠，没有掌握要领，师父重则。”小莫颤抖着声音说完一句，对龙城叩首，又道：“还请师父恕了大师兄和玉麒师兄。”
　　“考校结束后小莫到刑堂领五十板子，小卿和玉麒三十。”龙城的声音威严决绝。
　　“徒儿恭领师父责罚。”三人叩首，齐声谢罚。
　　小莫起身，微叹了口气，还好师父没有当场责罚，只是今天到底又连累了老大和玉麒师兄。
　　玉麒拍怕小莫肩膀：“还是有进步的，再接再厉。”
　　小莫点点头，眼眶有些湿了。
　　考校结束后，小莫三人不敢耽搁，立刻到刑堂领责。板子打完后，小莫和玉麒来到小卿房中跪了。
　　小卿痛的坐不下，只站在内堂，厉声道：“从今以后，小莫每日早起一个时辰，晚睡一个时辰，到我院子里补习功课。”
　　小莫叩首：“是。”
　　玉麒道：“皆是小弟疏懒，小弟愿每日陪同小莫。”
　　“如此甚好。”小卿道，“都滚回去思过。”
　　“是，小弟告退。”
　　上了药，小莫安静的趴在床上睡了。梦里依旧是傅家七星台，自己师兄弟都在比武场上上下翻飞，师傅傅龙城负手站在一侧，不住点头称赞。这时候小卿老大一声大喊：“小莫。”小莫也飞身上了七星台，刚一出剑剑就被小卿打飞，台上立刻传来其他师兄弟的笑声。
　　小莫慌忙跪地，还未来得及请责，小卿师兄那边已经降责：“裤子褪了。”
　　小卿师兄不知什么时候手中多了一根一米多长的藤条，比以往的家法更粗更重。小卿平日里淡淡的笑容此刻也变得狰狞起来。
　　小莫下的哭了，求道：“师兄饶命……”
　　哪知这时师傅走过来，怒道：“还敢啼哭求饶？小卿给我打下他的皮来！”
　　小卿粗暴的扯落自己衣裤，一只手牢牢按住自己背部，另一只手已经狠命打下来。
　　“师兄手下留情！”玉麒师兄忽然跪倒在自己身侧，双手拖住小卿举鞭的手，苦求道：“师兄饶了小莫吧，小莫真的已经很努力很用心了。”
　　小卿一脚踢飞玉麒，怒喝道：“你既替他求情，那为兄就成全你，你也褪了裤子和他一起受罚吧。”
　　玉麒师兄跪起身来，看了自己一眼，那哀其不幸怒其不争的眼神仿佛射穿自己的心脏一般，又是我连累玉麒师兄，玉麒师兄对我再好，也早晚会厌弃我的。
　　玉麒师兄趴伏在小卿老大面前，小卿一抬手，狠狠打在玉麒师兄身上。一下，又一下，又慢又重的藤条好像真的要打下师兄的皮来。
　　“老大不要，求你了，打我吧，别打玉麒师兄了……”
　　龙玉经过小莫屋子，隐隐听到压抑但凄厉的哭声。龙玉没有惊动任何人，轻轻一跃跳到小莫卧室。
　　小莫趴在床上，正哭得伤心，半贴在枕头上的脸满是泪痕。
　　龙玉轻轻叹息一声，小莫心结难解，长此以往怕是小莫这样自卑心思又重的孩子就要废了。龙玉眉头一拧，稍一沉思便计上心来。
　　龙玉前些日子跟一前辈高人修习一种极诡异的武功，名为移心术，这种武功练到一定境界便能读人心思。梦境应该也能看到吧，龙玉想，反正四下无人，这深更半夜也不会有人知道自己使用了移心术，我倒是要看看小莫梦到什么，竟哭得如此凄惨。
　　想罢，龙玉盘膝而坐，片刻功夫就进入到小莫梦境之中。怪不得小莫哭的如此凄惨，小莫正在众目睽睽之下赤身裸体的挨打，小卿抡起粗重的藤条狠狠抽小莫身上，小莫已经皮开肉绽，一鞭下去便血珠四溅。周围傅家弟子都在观刑，还不住窃窃私语，平日与小莫最为交好的玉麒，也被打的皮开肉绽，此刻被仍在一边罚跪。
　　“小莫，你如今能否在玉麒手下走上一千招？”小卿停了手，用藤条指着小莫，厉声问道。
　　“呜呜……师兄饶了小莫吧……小莫愚钝，无论如何不能在玉麒师兄走上一千招……求老大容小莫几天，小莫一定勤加练习……”小莫强忍着疼痛，呜呜咽咽说道。
　　“如今府里所有师兄弟都比你进步快，你这样的进度，岂非让傅家为你蒙羞？”小卿喝问道，“你还是去求师父吧？”
　　小莫慌忙跪趴过去，“师父，徒儿一定竭尽全力……”
　　龙城摇摇头，“傅家既在江湖，又在朝堂，肩负重担，切不可有丝毫差错。如你这般的武功，只会置傅家于外劫不复之地。”傅龙城转身扬长而去，“小莫勤奋有加，但资质平庸，不适合修炼武功。自今日起，小莫不再是我傅龙城徒弟，是去是留，自便吧。”
　　“师父，不要！……”小莫惊呼一声，便从噩梦中惊醒。
　　小莫一扬头，忽然间挣开眼睛，眼前一片漆黑，小莫喃喃道：“原来是噩梦一场。”
　　这一动还是牵动了身后的伤口，伤口还在叫嚣着痛。小莫轻叹一声：“只怕噩梦，也终有一天会到来……”
　　龙玉在小莫醒来之时，已经纵身一跃，飞身上了房梁，静静看着小莫。
　　小莫慢慢爬起来，没有点灯，轻手轻脚的穿好衣服，然后拿起桌上的剑，一瘸一拐走到屋外，屏气凝神片刻，唰唰地舞起剑来。
　　龙玉看着小莫，轻叹一声，多好的孩子啊，奈何心思太重，没有一点安全感。对了，还有小卿这小兔崽子，竟然对师弟这般严厉，一味只知道教训，典型的不教而诛啊。哼，龙玉轻哼一声，看明天我如何教训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