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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恋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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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我就失去了做梦的权利,生命就在空白中前行,直到遇到你。
我肩负着整个家族的责任,因为我是寒家的嫡传长子。
父亲唯一教会我的,不是骑马射箭,诗词歌赋,而是如何控制自己。小小的我,脸上再没有别的表情。
第一次见到你是在一个星光璀璨的夜晚。那时我才知道,原来无月的夜,也可以是明亮的。因为有你!
你躲在梅伯伯的身后,悄悄探出头,我第一眼就看到了你--好一个粉雕玉啄的小小人儿。素白如白梅花瓣似的脸上,带着小小的红晕。就象用白瓷捏成的人儿,可爱之极。
那以后我就没有忘记过你,生命里多了一丝期许,那就是能娶到你。
父亲突然的病逝,提前将我从少年时光中唤醒。不足十七岁的我必须打点家里乱成一团的生意,而那年你家大门却差点被媒人踩破,因为年方十五的你,远近驰名,是方圆百里首曲一指的美女和才女。多少王孙公子想娶你成为他的妻,可奇怪的是你竟然全都拒绝了。
我为此向梅剑--你的哥,我的好友,问过这个问题。
他告诉我,在你很小很小的时候,就有了心上人,这些年来从没变过,只是一心一意的想要成为他的妻。
我焦急的问到那人是谁。
他只是表情极其神秘的一笑。
“反正她爱的又不是你,你干嘛那么心急?”
你知道吗?至今我记得那一瞬间,我的心如同被千万把刀绞碎了,好痛。
直到那大红花轿将你抬到门前,我亦如同身在梦里。
我配不上你,我不是王侯将相,不是俊杰才子,只是个满身铜臭的商人而已,凭什么能娶到这样出色的你。更何况你另有心上人,我明明知道,还卑鄙的向你提亲。
因为我清楚,凭两家至交几十年的情意以及梅伯伯对我的关心,他会让你成为我的妻!
天空下起了大雪,下在我心里……,冷冰冰。
我看出你的洞房夜的压抑,强逼自己迎合我,委屈之极。一个女子,心里有别人,却又被强迫和她不爱的人在一起,是何其的痛苦。你恨我,怨我都是应该的,我只能自己品尝自己种下的苦果。只想你留在我身边一辈子,让你一点一点接受我,爱上我。
于是我不强迫你……,默默的离去。
清早,我带你去房外看那大片的梅林,尽管没有开花,但昨日的雪,积在枝桠上,倒象是开了一片雪白的梅。我知道你爱梅,尤其是白梅,我花了不知多少时间,多少金钱,才从别的地方移植来这样一大片白梅林,取名为“傲雪园”,里面包含了我的名字。
我的梅香,你能否体会到我的心意?你是高贵纯洁的白梅,欺霜赛雪,傲视大地。而我甘愿匍匐在你的脚下,仰视你的风采啊!
我不后悔,不后悔。毕竟老天给了我机会,让我接近你!但是我不得不恨啊!怎么老天给你这么完美的外表和品德,唯一却忘记给你一颗爱我的心。因为你爱的是别人,我怎么才能去争取。
我尽力去讨好你,给你最华贵的首饰,最美丽的衣服,从各地带来最罕见的奇珍异宝……每次都希望能看你脸上看到欢喜的表情。可是你都只含笑着接受,将它们默默的摆放在房间里。看也不看,动也不再动了。
从你的眼神里,我知道……你不开心。
那你到底想要什么,为什么你从来不告诉我?
难道你想要的,是我给不起?
我束缚了你,你要自由?
不,我偏偏不允许,你永远都是我的妻啊!我的梅香!
我从遥远的云南戴回来一对翡翠镯子,上面刻上了你的名和我的名。店家说这叫“情镣”,带上它的人,永远无法取下,也无法离开你,除非它粉碎。
这次我看得出你满心欢喜,我却并不高兴,我用我的痴恋情缠,圈成一个束缚的的圆,将你牢牢套住,再也无法离开我。你知道后可还会欢喜?
我以为你从此不会再抗拒我,但我万万没有想到,你用另一种方式拒绝了我--把玉梨给了我!那是我人生最大的打击,难道在我心里,真如洪水猛兽般可怕,让你避之不急?否则一个妻子,又怎么会在新婚的一个月内,把别的女人推到自己夫君怀里?
我知道你自幼就知书达礼,贤惠之极,所以才对我百般容忍,关怀倍致,因为我是你的夫君。自古夫君就是女子的天,女子的地。我怎么忍心让你如此委屈。
所以我不为难你……默默避开你。
我极少到你房里去,只是装做很忙,很忙,日日在空洞洞的书房里度过。这里很冷,因为没有你。
渐渐,我习惯用酒精麻痹自己,不去想你!
但偶尔,我也会忍不住来到你房前,想隔窗看看你。不知道为什么,你从不曾将房门上锁!这个习惯不好,我怕万一有贼人闯入,会伤害到你。
你睡的总是不安稳,皱着眉,有时还能看到你在梦中暗暗流泪,这样哀伤,痛苦。那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居然让你爱的这样深,连睡梦中都在哭泣。
这时,我是多么恨自己,恨自己这样霸占了你。只能轻轻吻睡着的你,舔干你灼热的泪滴。咸咸的,好苦,好苦!我不知道,原来泪水混着口水咽下,竟比酒还呛喉,还伤人哪!
你身子弱,每到三九天寒就受不住了,可那时梅林的梅花全都开了,一片一片。远远望去,象是挂在树梢的雪,浮在中空的云。
那时,你会一个人,悄悄到梅树下赏花,看起来是如此的开心!
每到那时,我会跟着你。看你在簌簌而下的雪粉中轻舞,象是偷偷下凡看雪的梅花仙子,那么美,那么无拘无束。偶尔你转身会看到我,我总是假装在赏梅。
那是我一年中最愉快的日子。因为,梅树下你,看起来离我这么近,似乎不再遥远,不再高高再上了!
我听说,新鲜的鹿肉鹿雪能驱寒,雪山上的猎户们都靠它,才得以在安然过冬。我怕你生病,不能尽情赏梅花;这时,都要到很远很远的地方去猎鹿。
冬季的鹿很少,总是很难得一见。有时候,我们一群人,总要在雪地埋伏好几天才能发现它们的踪迹。脚都要冻僵得发紫不说,还会碰到饿得发疯的野兽--虎或是别的。
尽管这样危险,但我总是很开心……因为这时我才能为你做点什么,补偿你。
我原本以为可以一直这样,不求回应的宠你,爱你,包容你到永远。时间会冲淡你心里的伤,直到有一日,你愿意接受我,爱上我!
可是三年了,我等你三年!整整三年。就是三年前的今天,你嫁了我,这么长的时间,难道不能冲淡‘他’在你心里的地位么?难道你是冰雕的心?还是我太不堪了,不值得你爱我?
为什么我越来越难看到,你对我展现笑颜?
为什么我从来都看不到你依赖我,对我撒娇?
为什么我到无论哪里去,你都不问,你都温顺的为我收拾行装?
为什么我夜夜睡书房,你都默默的接受,一句多余怨言也不舍得说出口?
太多的难以启齿的疑问,撕扯着我的心,让我变的越来越疯狂,我不能控制我自己,我快疯了!
父亲教我的东西,在你身边快要瓦解殆尽!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每次见你都要强装着冷静。
为什么只有梅花要在冬季盛开?难道只为了高高的,傲视雪,嘲笑它的轻贱。被踩来踩去,最后变为一滩淤泥?
攉开身边无数个空了的酒瓶,我第一次哭了。哭的那么脆弱,象个孩子。三年都忍得下来,但这一夜我崩溃了,我终于知道:不是你的,怎么也不是你的,不能强求。强扭的瓜不甜!
我想起梅剑对我说的话:
“反正她爱的又不是你,你干嘛那么心急?”
一双温暖的手臂轻轻抱住我,孩子般轻轻的抚摸着我的头。迷迷糊糊间,我似乎看到了你,梅香,我的妻。
什么时候门开了,我没有注意。冷风灌了进来,但在你怀里,我好温暖。我终于开口对你说了一句,从来也没有对你说,但心里却对你说了无数次的话。
“我爱你……好爱好爱你,不要离开我?”
我幸福的睡着了。梦里,你拉着我的手,在梅花盛开的雪地里走着。笑的那么开心,含情脉脉的望着我。我抱起你不停的旋转,天上下起的雪,象是在为你我祝福。
我真希望那时间在一刻凝固,到永远,永远……再也不要醒来。
可是事事不能尽如人意,这不过是个美梦而已!梦醒后的失落,又是谁人能够体会得到的?昨夜的一切不过是梦而已!
梦过不留痕,时光依然一如既往!
直到一日,玉梨匆匆地闯进了书房。
“姑爷,不好了!”她说着,不自然的底下了头,看起来似乎有些踌躇,有些挣扎!
她是你的陪嫁丫头,她早上去见了,回来时,却又说不好了,是不是你出事了?手中的笔掉在帐簿上,晕了一滩不祥的墨黑。我激动的跳起来,冲到她面前,一把抓住她,急问。
“什么不好了,是不是夫人出事了。”
她从来没有见到过我如此激动,看呆了,不知道该如何应对。我理解他,在人面前,我从来都没有失态过,总是那么沉稳。但是你出事,我又怎么能冷静得下来。
她缓过神来,低声说了句我绝不敢相信的话!
我的神志在梦里行走,身体如同行尸。感情上我绝对相信你是清白的,那只是下人无端的造谣。可是理智却告诉我该清醒了,你根本不爱我,更何况玉梨和你如同姐妹,从小一起长大,决不可能会中伤你!
果然,我在你和我‘共同’的房间里,看到了一个男人,他身上竟有你亲手绣的荷包。
我看着你无言以对,这个时候的你看起来居然也那样的沉稳,居然连一句辩解的话都没有,只是用清澈如水的美眸看我,似乎不带一点感情。
你是怎么样的一个人啊,外表这样柔弱,但骨子里却依然透着无法欺凌的傲气。太强了……只能说你其在是太强了!这样强的你,怎么是我可以征服的?
我的心死了,十几年的假面和修养彻底的崩溃了。连最后的尊严完全被你丢下在脚下。
我再没有一点气力再去做什么,连那个男人的脸都没有看清。只淡淡的吩咐下人把他打断腿,赶出去。
他被架走的时候,还在不住求饶,哭泣!这样的男人,高傲如你能看得起么?我不信,要询问你么?
但我怎么可能再伤害你……所以我静静离去。
我再没有勇气再去思考什么,我累了!
只三年,三年而已,难道你我夫妻已经走到了尽头,如何也无法挽回了么?我不敢问你,生怕扯破了这层皮,你我连夫妻都做不了。怕你会请求我,让你离去!我却不知道应该怎样拒绝你。
连日来的大雪,覆盖了整片大地,到处都是白皑皑的一片,堆得厚厚的。走一步,就能踩出三寸深的印。
我一个人出了宅子,前去远处的山上踏雪寻梅。据说那高山上的梅全开了,比这里要早。
雪好冷,但我自幼就爱雪,因为是我的名字。那纯洁的一片,象是净化人间的天之使。只是落下的时候,就受不了人间的污秽,被玷污了。
不知道走了多久,身体已经僵冻了。
我捧起一撮雪,慢慢搓揉着被冻僵得不能动弹的手,雪化了,成水,流了下来。
我又哭了,这时候我才发现,原来雪虽然表面是冷的,却能带着人活力,骨子里其实还是水,给一点温暖就化了。
过了这个山坳,我终于看到了一树红花。似是烧着了般,开的热烈。
原来梅与雪相互辉映,是那么美丽!那是我所见过的最美丽的一瞬间,要是你在我身边一起欣赏,那该有多好!雪和梅最完美的景色,原来我们也可以这样融合啊!我不再犹豫。
我回去的那天晚上,家里的白梅也开了,白的象雪。但不论它怎么模仿雪,它终究不是雪。我更欣赏山顶的红梅,炙热的燃烧着自己的美丽,与铺天盖地的白雪争风烽。而不是如白梅般含蓄,静静的吐放。
这样,梅也黯然了,雪也黯然了……
我痴痴的看了一夜的梅,在等你。我知道,梅花全开的时候,你会一个人来到这里,看满树的梅花。那时我会问你,你到底爱不爱我?愿不愿意做我的妻?
愿意,你我恩恩爱爱白头偕老,一同赏雪看梅。
不愿,我一纸休书,放过了你,也放过自己。
可是过了响午,为何不见你的踪影。我等不下去了,急急推开房门,怎么没有你?丫头说一早梳洗就不见你,以为你去看梅。可是我等了一夜根本未见你。
翻遍了衣柜,我见不到你几见常穿的衣服,和白貂披风。
我知道你终于离开我了,为什么你选择用这种方式离开,我明明放过了你!
我好不甘心,你连最后的机会都不曾给我。生气的我摔破了房间里所有送给你的东西,一屋子的狼籍。可是还不解气,最后踢翻你床前常年放置着的箱子。
箱子倒了,咕噜噜滚出百来个百色各式的荷包。扑鼻的香席卷了我整个鼻腔,是白梅的香气,这浓厚的香气,竟远远超过了窗外整个梅林。是那样的深沉悠远啊!不知道蕴藏了多久才成这样的香……
我情不自禁拾起一个,凑到鼻前贪婪的闻着,不安烦躁的心绪一下就稳定下来。这就是白梅的香,它虽没有红梅的张扬艳丽,却用另一种方式体现它的美。我翻转品玩着荷包,制作这样百来个荷包,你不知道要花费多少心力,收集多少白梅花啊!
指间传来奇异的触感,有字?
在底面上,竟然用同色的线绣有两个字。
手在不知不觉的颤抖,我又疯了。翻遍了每一个荷包,寻找上面的字。这个是,这个也是……所有的都是。
‘寒雪,寒雪……寒雪……’
我飞快的冲了出去,召集了所有可以召集的人,跳上马去。希望还来得及,希望还找得到你,我的妻!
朋友表情神秘的一笑,浮上了心头,他那样的神色,难道我还不明白?他说的是反话,只是在暗示我快去娶你。可笑我居然当了真!为什么精明干练如我,那时却成了一个白痴,难道是爱情和痛苦蒙蔽了自己的眼睛,只记得那句:
“反正她爱的又不是你,你干嘛那么心急?”
我想起了,初次见你,你素白脸上那小小的红晕;想起了,提亲时,你躲在窗外那羞涩的表情;想起了,新婚夜你刻意讨好,婉转嘤吟;想起了,每次我转身离去,你眼中那受伤的表情……那些不是为别人,而是为我啊!
梅开放在寒季,不是为了傲视雪,而是因为爱上了雪的纯洁,雪的孤寂。不惜鼎立风寒,任尤霜欺雪积啊!
只是我觉悟的太晚了,晚整整三年!但不要紧,我无论如何也会把你追回,做我的妻。
我不会让你再独守空闺,孤独寂寞;不论到哪里,我都会带着你,一起去游览名山大川。
可我还是迟了,只迟了一步而已。一步之隔,天人永别……
最后我只看远远的看到白色的你站在雪中,头上高高挽起的髻,松了……,满头长长黑发纠结着倾泻而下;身体如同被风吹落的白色花瓣,慢慢倒下,身旁开满了千万朵妖艳的红梅。
我的魂魄与你一同坠入雪里……抱住你,我一声声呼唤着那个心里叫了千百次的名字。
“梅香,梅香……”
我知道,我再也找不回来了,我的你。
世界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
而是我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我站在你面前你不知道我爱你,
而是明明知道相爱却不能在一起。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
人与人之间总是有许多跨不过的距离,那有些距离明明只是一念,却造成永恒无法弥补的缺憾。聪明如你,为何要如此糊涂!
也许沟通不是跨越距离的唯一方式,却是最有效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