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散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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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开始的时候,我的青春却被我丢到了天际。
漆黑的夜空，密布着钻石般的群星。无月的夜，却也可以是明亮的。
那夜以前，我还是个纯净如孩子，日日数着星星，望着皎洁的明月入眠。
可谁让我还是纯净如白梅般的孩子的时，偏偏遇上了你！
知道么,我躲在父亲身后，探头窥视的第一眼就看到了你--同样一个小小的孩子，白皙的皮肤，略带英气的眉，红得滴血的唇，和一双极其明亮的眼。让我的心一直扑通、扑通跳个不停。
那以后，我不再数星星；看着月亮时，浮现的也是你秀气的脸。于是我针织刺绣,诗词歌赋，琴棋书画，只要是女子会的都学，就是为了你。我想成为你的妻。
那时我全然不知道孤独的可怕,象只嗜血的怪兽,一点一点把我的梦想和勇气吞噬殆尽!
现在我已是人、妻,嫁的也是当时想嫁的你。可为什么？心境和那个满心欢跃羞涩的少女截然相反,似是燃尽成灰了？
“少奶奶，该回去了！小心冻着。”丫头低声说着，畏缩的底下头，身体微微打着颤。这我才发现，这晚的确有些凉，丫头为我递过一麾罕见的白貂皮缝制的披风。这是你为我定制的，说是怕天寒我受冻。当初我确实为此而感动不已，现在我早已知道，你不是关心我，而是因为我是你的妻。亏待我，在父亲那里，你怕不好交代而已。
推开披风，我想到了你冷峻的脸，永远让人看不透你想什么。那行为举止，更如同用尺子量过般有度。我是你的妻啊，为什么你能如斯对我，倒真个的是相敬如“冰”了！
说不出一句责怨的话语，因为爱你，不想离开你。只是默默守护着，便已觉得幸福了。
书房又亮着灯,你还在忙是不是!今夜我又得一个人,我不怨你.但你也得注意身体，不能总没日没夜的忙。
我让橱房给你墩的人参鸡汤,不知你趁热喝了没有?上次我看到从书房端出来的，你动也没有动，今夜有些冷,没人给你暖床你不会着凉吧?
啊！我几乎忘了,新婚之夜我便已知道,你是冰，怎么会冷呢？可是，我仍想用自己的温暖来融化你。没想到，被同化的人，是我。在不知不觉中，我也变得象你一样--沉默而冰冷。
现在又何必刻意去讨好你，三年了，整整三年了，还不够久么？
望着正堂孤孤单单挂的红色灯笼，想象三年前那灯火通明的情景。
那天下起了冬天的第一场雪，人们都说这是喜庆的吉兆，那时我怎么就没有怀疑？满心喜悦地坐上来这的大红花轿，在唢呐鞭炮声中，就这样成为你的妻。
我不后悔，不后悔。毕竟老天给了我机会，让我接近你！但是我不得不恨啊！怎么老天给你这么完美的外表和品德，唯一却忘记给你一颗爱人的心。哪怕你爱的是别人，我也还有机会去争取。
可你怎么能就这样冷漠？
脸上一片冰冰凉凉，我哭了么？
伸手摸到的是冰冷的雪迹。我又忘记，三年里，我已经忘记如何去哭泣。
回到你我的卧室，这里极尽奢华。摆放的，是最高档的梨木雕花家具；陈列的，是你从各地收集而来的奇珍异宝。衣柜里，是用各种绫罗绸缎，精心缝制的华服。
这些是你唯一能给我的，可这里没有你。
空洞洞的房间好冷，于是我拿出为你秀的荷包。每当你不在的夜晚，我就会为你缝制一个荷包，我有一箱子同样的荷包，里面包含了我太多的思想。我对它已经上瘾了，停也停不下来，没日没夜的缝，有时候缝一夜不眠。
我失眠许久，看着远处书房的灯火，我又怎么可能睡得着！我的夫啊，你要早些休息。
翠绿的底面，蝴蝶的花样，在背面秀上枝白梅花，塞上的我搜集多时的白梅花瓣，再打上坠就算是完成了。
这个荷包里有个秘密，它包含了你，也包含了我。每次绣荷包的时候，我总要在正面，用和底料相同颜色的线绣上你的名字，另一面的那枝梅是我。
又要完成一只了。我捏着针，正为这荷包缝最后一针，门‘吱呀’的开了。丫头神色慌张的跑了进来，一脸的无措。
“怎么了？”
“夫人，没什么？”丫头底下头，似乎有什么隐瞒。
“平时我带你不薄，有什么事你竟敢隐瞒我！”我急严厉斥。丫头被吓得六神无主，连忙跪到了地上，不住求饶。
“你起来说吧！我不怪你，亦不会把这事告诉任何人。”我放软了口气。她想了想，最后还是凑到我耳边，轻轻地告诉了我。
我的手不自觉的越握越紧，心里空空的，没了任何东西。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是不是我听错了？
空气在那一瞬间凝固了，死一般的寂静许久，许久...
“夫人，血……”丫头的惊叫，打破这僵硬的空气。
我低下头才发现，鲜红的血从拳中不停的向下流，染红了荷包，与荷包上的梅。原来绣花针被我握在掌中，刺穿了手心。
我怎么就没有觉得痛？
胸口的伤是手心的伤口所无法比拟的。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拿起为你绣的荷包，我用力的向窗外丢去，你可知道啊，染血的荷包玷污了我对你的爱，你的思恋，我的夫啊。
为什么会是在今天，我成为你的妻三年整的今天，你居然绝情到用这样的事来回报我对你的爱。在我为你担心的时候，你毫无顾及的抱着另一个女人。
天终于亮了，我坐在窗前，看东方泛起了肚皮白。
这是我一生中最痛苦，最难熬的一个夜晚。无数次，我想冲到你的书房前，看看丫头说的是不是真的。对你尽情的发泄，可是我没有勇气去。
一想到可能看你冷漠生疏的面孔，变成一脸温柔的样子看着另一个女人，用吻过我的唇去亲吻她，用抱过我的手去拥抱她，我只能承认自己是个弱者。而我更不想破坏我在你眼中知书达理，贤惠知进退的形象。生怕扯破了这张皮，你我连夫妻都做不成，我的夫啊！
什么苦水都得自己咽下，心、肝、脾、肺绞痛得让我直不起身来。
手心的伤口被丫头处理好了，即使流再多的血，伤得再深，也只不过是一小小的眼儿，怎么看也看不出来的。
就当什么也没有发生过好了！
我竟忘记了那个被我丢弃的荷包。我那时怎么也想不到，那一个小小的荷包，竟会成为你我分道扬镳的元凶！这是你种下的因，我品尝的苦果。
玉梨是你的丫头，我最信任的人，因为我和她从小一起长大，后来同我一起陪嫁过来，她的体贴细致我比谁都清楚，所以我让她照顾你的生活起居。我最好的，都给你。
她来告诉我，在伙头工那看到了我的荷包，我丝毫没有怀疑，那是被我丢弃的一个为你而绣的荷包。
接下来的情景就如同一场噩梦，一场永远永远无法醒来的噩梦。
我原以为可以轻松的拿回荷包，就让玉梨去叫伙头工来见我，可没有想到，就在我还没有开口向他要荷包的时候，你就忽然出现了。
看到你身后笑得诡异的玉梨，我才发现了一切原来是如此的简单。原来玉梨就是那个‘她’，你在书房怀中的女人。我怎么这么蠢呢？是不是对你的爱和悲痛迷惑了我的眼，让我看不清事实？
为你绣的荷包，成为了我和伙头工通奸的证物，我百口莫辩！
你为什么情愿相信一个小小的丫头，也不愿意相信你结发三年的妻子？
为什么你不仔细看看，荷包上绣的是你的名字？
你对我是“大方”“仁慈”的，没有对我大发雷霆，没有把我和伙头工浸猪笼。只是打断了“奸夫”的腿，把他赶出府去、对我完全的漠视。
我对你彻底绝望了，哪怕你把我浸猪笼也好，那代表着我是你的妻。可是你根本不在乎我，连一句训斥都没有，只是默默的转身离去，再不让我见到你。
这个家我再也呆不下去了，下人们的议论纷纷，即使是聋子也不可能无视！我是他们口中的淫_娃_荡_妇，外表贞_洁，其实奈不住寂寞。为什么真正背叛誓盟的你，不会遭受任何的指责，而我却要忍受这样的待遇。
才三年啊！只是三年，你我就走到了尽头，我用什么颜面去面对父母，面对世人呢？
原来最最痛苦的，不是心化为灰，而是连灰都不得以散了，散了……
我安排了马车，要离开这里。到哪里都行……，只要没有你。
这最后一刻，我还尽力去想象，等到我离开的时候，你才发现，原来你爱的是我。可是摇摇头，那只是个不可能成真的梦而已，我的夫啊。
早上，我醒来，发现窗外的梅花全开了。那一大片的梅林是我的最爱，白的梅，散发着梅中最极品的香。往常这个时候，我会一个人悄俏的去，在梅花中穿梭着，跳起轻盈的舞，那是我三年中最快乐的时光，偶尔回头，我会看到你站在梅林边似乎也在欣赏梅花，眼光似乎不那么冰冷。
马车这个时候，应该在小门外等我。我留下了满屋的奇珍异宝，带上这些年自个的私房钱，裹着你送我的白貂披风离开了大宅。
我不奢求你会来追，但至少请你每逢这天，都会想起我，想起你曾经有过的这个妻！那即使离你再远，换上荆钗布衣，长伴青灯古佛，我也会为你而默默祈福。
只是请你，请你不要这样冷漠的对待你下一个女人，你下一个妻。
“啪--”
我的镯子碎了，散了一地的晶莹翠碧。
你用我的痴心缠绵，结成了束缚我一生爱恋的圆，套在我温润的腕上，仿佛是为我量身定做……
三年了，是我憔悴了？还是，我的爱恋残缺了？
曾经用尽气力也无法取下，为何如今轻轻一挥手，它就坠落....碎了，落在浅雪中，那浆黄污浊的雪水是它的归宿？
那纯洁的雪呢，又在哪处？高高的梅花枝头！
踏上车，车轮碾开满地雪，缓缓向前驶去。
车身摇晃了一下，我分明听到轻微的“扑哧”崩裂声，那散落的一地的晶莹翠碧，不知道到是谁的心？你的无情，还是我的痴情？
一滴眼泪落下，不是哭泣！
好冷好冷的天，快到三九了吧！雪积了好厚，马车颠簸着，在雪原中艰难的前行，不知道走了多久。
往年这个时候，你会亲自到林子里，打些野鹿回来，烤肉，或是墩汤。
其实，我不喜欢吃鹿肉，因为那些快活的生命应该自由的活在丛林深处，它们那么可爱，你怎么忍心去猎杀。
难道，这就是渴望自由的生命，必须付出的代价？
车忽然停了，怎么回事？我揭开窗帘向外看去，一片白茫茫的荒野。难道车陷入雪泥中不能前行了吗？
这时，车夫狞笑着，推开车门探了进来。我从不知道这个外表看起来诚恳老实的人，笑起来居然这么让人恶心。我不由的慌了，莫名的恐惧浮了上来。我想到你，要是你在那我就可以放心了。
“夫人，到地头了，您该下车了。”
我楞了，从来没有过这样经历，好怕啊！我不知道你这些年在外面行走，有没有遇到过这样危险的场景，你从没告诉过我。但我知道一定有！
你是如何挺过来的呢？我是你的妻，怎么能给你丢脸。我强装镇定的说，“这是荒郊野外，你到底想怎么样。”
“不想怎么样，不过是我们老大看上夫人，想让夫人做压寨夫人。”他□□着说道，一把抓起了我，把我拉出马车。
脚踩到柔软的雪，立时便陷下去，我的心也陷到雪地里。周围不知何时，多了一群汉子，看他们的打扮，是传说中的山贼强盗啊！象我这样一个柔软女子，怎么可能从这样一群身强体壮的男子手中逃脱？更何况是这样的雪地。
车夫看我不动，用力拉着我的手向前拖。原来他和强盗是一伙的，你说我为什么，有眼无珠选上了他？
“别碰到，我自己会走。”我历斥道。甩开了他的手，他可能被我出乎意料的反抗懵了，竟然放开了！
我深吸了一口气，满脑子想的到的是你，你知道我被强盗挟持，会不会来救我呢？一定不会吧，我红杏出墙，私自出走，在你心里早不是你的妻，活着也是丢你的脸，还不如一死百了的好。
那贼人头目是个四十来岁的彪汉，他满脸□□目光的在我身上来回的打量，我只想吐。我感觉浑身都被玷污了。我知道自己是美丽的，但我的美丽只想为你绽放……可你却不珍惜。如今我用什么捍卫它？
“我把身上所有的财产都给你，只要你肯放过我。”这是无谓的抵抗，我很清楚，只得紧紧握着手里偷偷拔下的乌金簪。
“哈哈哈哈，你当是是傻子啊，你已经是砧板上的肉了，我是白痴才放弃你这么美丽的女人。美人儿，你跟着我有什么不好的，我一定会好好疼爱你的。”
周围的强盗跟着一阵□□。
“其实大王这么英明神武。能伺候大王也没有什么不好的……反正我的夫君也不要我了……”我一步一步靠近他，笑得妩媚，这瞬间，我恨眼前的男人，恨世间所有的男人，包括你。为什么世界这么大，却没有一个容得下我的地方。
那男子被我的美色迷惑了，呆呆的看着我。而别的强盗们则艳羡的看着头目，哀叹怎么他们没有这么好的艳福。
“大王，你要带我走……，”说到这，我举起手中的簪子，狠狠的向那头目叉去，“除非带走我的尸体。”
我不过是个弱质女子，没有多少力气，加上头目警觉的向边上一闪，簪子仅刺到他的左肩，强盗们看呆了，还没从震惊中醒悟过来，他们不敢相信到这个外表柔弱不堪的少妇，居然有勇气刺伤他们。只那一瞬，一瞬就够了，乌金簪已经没入我的胸口，只留下前端的花型。
血从胸口飚溅而出，撒落在皑皑白雪上，盛开了千万朵美丽的红梅。
要是你能在，该多好。多希望再死前，能再看到你，哪怕一眼。
我想起初次见你的情景，小小的孩子和一双极其明亮的眼。
马蹄声从远方传来，一阵杂乱的兵器声响，我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我睁开眼，是幻觉？我竟然看到了你，一声声叫着从未叫过的我的名字。
“梅香，梅香……”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散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