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满寒石（穿宋）》暮海惊云

9、第九章

　　手拂过脸庞，指尖轻轻拉平眼角细小的纹路，姚雪满满足的叹息。
　　这四天，与莫寒石在一起似梦境。站在他身边，陷入只有彼此的世界，除却幸福，没有别的感觉，她沉醉于此。只是每每看到他的容颜，都会痛惜到窒息。
　　告别，深深的凝视着，松开手，犹豫着，转身上楼，对依在车门上的莫寒石回眸一笑。
　　他报以深情的微笑，笑进了她的心田。
　　走在宿舍楼道里，恍然，昏暗的灯光一扫姚雪满心中的甜蜜，抬头，自消失在暗处的尽头，袭来异样的感触，是恐惧，是疑惑，是担忧，是不舍。
　　他寻找了她三年，三年前的她才17岁，那时的她已经与他深深的爱过了吗？
　　一再得到他肯定的答案，此刻，她意外自己原来不是不会怀疑，而是不敢怀疑。
　　轻碎的脚步声，由远而近，长袍垂地，走近了，清晰了，一个老者缓缓行入她的视野，带着叫人心生宁静的笑。
　　“你是神仙吗？”她木木的问，暗笑自己幼稚。
　　老者伸手按住她的肩膀，那么真实，那么诚恳，那么安详，“你认为呢？”
　　同一时刻，他们笑而不语。
　　“你想知道，他为什么说三年前就与你相爱吗？”
　　“当然！”
　　“那是公元1125年……”老者简单的叙述了一段奇异的爱情。
　　心里肯定着：这么离谱怎么不去拍电影……
　　嘴巴却老实的问，“那他是如何来到这里的？”
　　“用时空钥匙！”
　　她发现了，心和嘴巴根本就分开来行动！
　　八成是骗钱的，这世界哪来那破玩意……
　　“所以，我就是你说的那个穿越时空的女子？”
　　“对，因为你无意中闯入他的生活，成为他的妻子，却又离开，所以他追随你过来。”
　　这老头是不是有问题……
　　“你为什么来找我？”
　　“他原来想把你带回去，可是现在又反悔了，在你28号发生车祸的时候，他想傻乎乎的与你一起死。”
　　杀了我吧……
　　“然后呢？”
　　“时空钥匙一旦使用，可以去任何一个时空，却惟独回不了原来的世界，可换成是你打开时空的门，他就能回去，你不想他活下去吗？”
　　谁能打下112……
　　“想！”
　　“那就这么做吧！”
　　不对！不对！你还没骗我的钱呢，怎么就走了？
　　试图抓住那个远去的身影，跟着冲出去的身体竟然失去了重心，下意识要抬脚稳住自己，全身一颤，猛然睁开眼睛－－
　　眼珠一转，左边是墙壁，右边是栏杆，头顶是帐子，身上是被子，闹钟在耳边滴答滴答有节奏的响着，抓过来瞄了眼时间，正是4月28日凌晨５点。
　　摸心脏的位置，还跳动的无比强烈，扶额头，湿湿的，吓出一身汗。
　　车祸，今天她会出车祸。
　　不对，那是做梦啊！
　　翻来覆去希望可以再次入睡，却越来越觉得那个梦好真实，姚雪满的眉头拧成疙瘩。
　　1125年是如此遥远，时空钥匙又明明很离谱，为什么她心里充满了不信任，还是忍不住要问自己，“如果这是真的呢？”
　　侧身用手支着脑袋，望向窗外，右边的月船还斜斜的挂在树枝间，左边那徐徐红日已经按耐不住露出半边脸，好似她的世界，一边冷冷的暗藏危机，一边傻傻的自认幸福。
　　月船上的恶魔摇啊摇啊，“管他打哪来，到哪去，一见钟情这种事情几率虽小，也难免能给你撞上一回，权当他的柔情蜜意啦！”
　　“那就是十足的失足少女，有去无回！”天使被朝阳印红了脸，连光环都愈发眩目，“一定要问清楚。”
　　“他的一个眼神就让雪满倾心，他的一个微笑就叫雪满颠倒，只要爱了就足够了，去怀疑那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如果那个梦是真的，今天可就要一起翘翘，变两只小鬼啦！”
　　如果那个梦是真的，一切都会改变，放在她眼前有两条路，要不与他一起坠入古代，要不就是烟消云散，是她，还是他们？
　　“他的回忆里有多奇怪的地方，那些东西看似根本不该在现代存在。”
　　“他还知道雪满初恋的男人，他还知道她最喜欢吃的小吃，以及最讨厌的蔬菜！”
　　他对她如此了如指掌，在他的面前，她是赤裸裸的，却没有丝毫的反感，只觉得这理所当然，她愿意与他执手天涯。
　　望着左掌中交错复杂的纹路，五天，他们相识相爱五天，却比堪比天荒地老！
　　颤抖的右手紧紧的握紧成拳，父母，她不能那么自私的，她不能随他离开啊！
　　曾经惶恐的问他，“为什么，我觉得你会带走我！你会把我从父母身边带走吗？”
　　得到坚定的回答，“有你就有我，没有你，也没有我。”
　　寻找，等待，追寻，都好痛苦，她难以想象若换成自己，该怎么走过这样的三年，又或者是三年复三年。
　　没有对方，生不如死！
　　何堪让他再忍受这样的痛苦，他又是否有能力去承受一次离别？是了，他宁愿与她一起烟消云散，也不要一次又一次看见心爱的她，变成陌路相逢，擦肩而过。
　　思绪混乱，灵魂深处战鼓雷鸣，不要逼问她了，她不知道该怎么办，惟有泪如雨。
　　姚雪满，竟也会这么无措！
　　同屋的萧敏起床，打乱了她的思绪，抹去眼泪，姚雪满也坐起来，轻声问，“小敏，我的男朋友是谁？”
　　萧敏用一种看到白痴的眼神回看过来，隔着帐子没有看清她微红的眼睛，“当然是向云昊了，你睡觉睡傻了啊？”
　　向云昊……怎么会觉得他那么的陌生，似乎与莫寒石的身份对调了一下。痛苦的抓抓头发，“是哦，是向云昊。”
　　那么说来，莫寒石是不存在了吗？
　　可是那感觉……明明很真实啊！
　　重重倒回床上，蒙进被子，怎么回事，全部的记忆都混淆了，是莫寒石还是向云昊，是不是有穿越，是不是有1125年的爱情？
　　真的希望莫寒石不存在吗？
　　那么深刻的爱……没有他的话，她宁愿失去记忆！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难怪算命的都说“天机不可泄露”，难怪都说问寿命会折寿，知道自己的终点真的好可怕！只希望什么都没有发生……
　　如果有一天，一觉醒来，生活回复平静，姚雪满的世界只有单纯的快乐或者悲伤，没有希奇古怪的梦与幻，那么，她……是不是不会后悔今天的决定？
　　失去记忆……忘记莫寒石，忘记这五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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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要忘记！
　　再次面对面的凝视，姚雪满的心在呐喊，她后悔了，不要忘记，她怎么能忘记这么深情的眼睛？
　　几乎是用飞的，扑进莫寒石温暖的怀抱，他太完美了，他的爱太浓厚了，他的悲伤也太沉重了，难怪会怀疑他是否存在。
　　错了，她错了，他是可以抓住的，他是可以拥有的，他明明就是在她的身边。
　　没有向云昊，没有1125年，她只是遇到了一个与自己爱的深刻的男子，是的，是的，不要破坏她的借口，不要告诉她这是她一相情愿的认为，不要用那个梦来打破她的爱情，她不要忘记，不要忘记，只要与他相拥，所有的恐惧只要有他就飞至九霄云外，是了，是了！　“怎么了？”
　　感觉到怀里的人在颤抖，脸色苍白的可怕，莫寒石有种奇怪的感觉，似乎他们难得的相守又要被破坏。
　　命运，真的那么喜欢玩弄世人吗？
　　“钥匙……是不是真的有时空钥匙？这是科幻小说是不是？这不……”姚雪满愣住了，她的眼前不就是一把钥匙吗？
　　莫寒石心痛的看着她呆呆的捧着自己脖子上的钥匙，不想说的，却还是无法隐瞒，“你知道了！”
　　一句“你知道了！”可以诠释全部的疑问，也可以把她与他推向深渊底部。
　　原来真的有时空的转移，原来真的有1125年的爱情，原来他的确是古代的人，原来他们的确曾经相爱过，而这一切的结果是－－原来会有车祸！
　　“今天，就是我……”
　　没有给她说下去的机会，环在她腰间的手紧的可怕，他深深的吻下去，要她咽下后面的话，他知道，她的死期，他决定，他们的死期，足够了。
　　特意早早的相约见面，心底还存有一丝侥幸，知道事故地点，所以远远的避开那个地方，可是奇怪的是，他们没有在相约的地点见面。
　　失魂落魄的姚雪满独自晃悠到这里，而他是惊张的寻觅至此。
　　历史果然无法改变！
　　不怕，不要害怕，有莫寒石陪着姚雪满，到哪个世界都不能拆散他们，天上，地下，他会和命运抗争到底。
　　掌心暖暖的两个玉坠，清晰的刻着“寒石”，“雪满”，如果有来生，用这个相认吧，这辈子能相知相爱，又无法继续的情谊，至少允许他们做个来世的约定。
　　小心的一绕，系在她颈间，“来到这里，拿自己的第一个月工资买的，刻着我的名字。”
　　从他手里拿起刻有“雪满”的玉坠，他意识她给自己挂上，是一对的，以前根本不觉得有什么浪漫的，现在却恨不得全身上下都做好标记，莫寒石是姚雪满的，就像姚雪满是莫寒石的一样，这个举动，这个细节，样样给她惊喜。
　　温柔的拉开链子，踮起脚尖，准备给他挂上去，“好象小狗狗的认识牌哦，给你挂上我的名字……”
　　看着玉坠与时空钥匙重合，姚雪满迟疑了。
　　“时空钥匙一旦使用，可以去任何一个时空，却惟独回不了原来的世界，可换成是你打开时空的门，他就能回去，你不想他活下去吗？”
　　梦里的老者说过的话，回响在脑海。
　　为了寻找她，他在离开的时候就知道，迈出去的步伐无法收回，连后悔的余地都没有，他是那么的毫不犹豫！
　　怎么能让他陪着自己去死？
　　“怎么了？不会扣吗？”
　　低头不语，贴上他坚实的胸膛，深一口气，做了决定，莞尔，原来他们是一样的人，柔声请求，“先抱抱我，要不我才不给你戴！”
　　“真会撒娇！”
　　他听话的抱紧，下巴在她头顶摸索，呼吸里满是那发丝散发出的幽香，遇到爱的姚雪满，和任何一个小女孩一样，喜欢撒娇，害怕失去，用粗鲁来演示自己的惶恐，他认识了全新的她，也看到了她心智中成熟的一面，她的爱很细腻，很饱满。
　　“答应我一件事情！”
　　“一百件都可以。”
　　“你……”退出怀抱，拉着他的手，认真严肃的相望。
　　“恩？”他温柔的笑着，没有觉察到异样。
　　“下辈子，要来找我，但是一定要到下辈子的时候。”
　　“我会的，用它！”发誓般摸住脖子上的玉坠，忽然，他明白了那个下辈子的含义，“不！”
　　如同夜间昙花一现，美丽而短暂，随着一声“不”，两人之间那充斥天地的温馨消失的无影无踪。
　　姚雪满的手已经争脱开去，方才趁给他带玉坠的机会，解下了那把钥匙，莫寒石，不要让姚雪满失望，没有她也要好好的活着，顺其自然，寿终正寝，没有必要在这里浪费大好的生命，这是姚雪满的死期，不是莫寒石的死期！
　　莞尔的时候，她是做了这样的决定的！
　　1125年……1125年……1125年……1125年，无论如何请把他带回去！
　　钥匙已经插进车门，想着那个时间，转动钥匙，几乎同时，莫寒石按住了她的手，拉扯中，她向后退去，门开了，没有人注意到车里的陈设已经变做黑色旋涡！
　　一切发生的都太突然，快的胜过眨眼。
　　“不！”莫寒石坚决的拒绝，什么下辈子，不要下辈子，这一生先在一起了再说，不要离开，不要丢弃，他不要再独自行走！
　　早就说过，“有你就有我，没有你，也没有我。”
　　姚雪满，不要这么残忍，已经抛弃过一次，已经决然过一次，不要丢下莫寒石一个人！
　　他早就明了自己的心声，“只有你是我的伤心处，只有你是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不要抛下我一个人！”
　　跟跄的前冲，他的泪随风飘出，落入她的心田。
　　张臂抱住，眼里不是她的惶恐，她的期待，而是她身后那辆乱撞的汽车，来吧，来吧，如果无法改变，就把他们一起带走，莫寒石要和姚雪满在一起！
　　不可以，不要以死鸣志，她了解他的爱，她了解他的痛，但是活着，活着最重要！
　　还记得莫寒石诉说的故事，在妻子遇到危险的时候，那个乞求，宁愿她顺从，不要伤害自己，不要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一样的道理啊，忘记了吗？莫寒石和姚雪满是一样的人啊！
　　活着，活着，只要活着还可以重来！
　　莫寒石，活下去啊！
　　下辈子，下辈子的姚雪满一定会做个老妖怪，用千世深情回报莫寒石的真爱，活下去，等她！
　　用尽全部的力气推开他，把他推进时空的门，莫寒石因为身体下坠而乱舞的手死死的寻找她，紧紧的，紧紧的抓住，他只有一个信念：一起走，下地狱，去天堂，都一起走！
　　“呜－－”
　　这一声痛苦被压的极低极低，却清清楚楚传进他的耳朵。
　　那刹那，汽车仿佛是撞在自己的身上，那声音仿佛是从心底发出的叹息，眉头紧拧，她的身体被什么东西抓住，而拼命往相反的方向扯去，交握的十指一节节送开，终于还是脱手而去！
　　“不要！”
　　这一声呐喊，包含了无限深情与愤怒，包含满腔激动与不信！
　　如果就这样分开，他不会原谅她，永远也不会原谅她！
　　旋涡中的身体在那瞬间与什么东西撞个满怀，本能的抓住，抱紧，似是大海中求生的人，抓住唯一可以支撑身体的木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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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喂，是112急救中心吗？玄民路这里发生了车祸，快点派救护车来啊！”
　　“嘟嘟嘟嘟……”
　　“这里是玄民路，快！”
　　城市里，每一天都会发生意外，忙碌的生活，不会因为这些生命的逝去而停步，只是失去家人的家庭，因此而沉入低谷，然却，每天的太阳都会重新升起，所以，悲伤总会过去。
　　看多了这样那样的悲剧，见多了生死离别，目睹了支离破碎的现场，那一滩滩刺目的鲜血，那一条条上一秒还鲜活的生命，除了祝福和祈祷，还能做什么？
　　洁白的布慢慢盖上一张张血肉模糊的脸，橘黄色的袋子装起了零碎的肢体，一个又一个代表身份的名字被用红笔写下，贴在最显眼的地方。
　　最惊心动魄的瞬间过去了，最揪人心肺的时刻也过去了，只留下清理现场的警员。
　　救护车呼啸而过，响彻城市的每个角落，把那些处于生死边缘的生命送往最后的希望地，病房里哭天抢地，手术室的灯久久不暗，焦急的亲人们来回渡步，抓住每一个匆忙的医者询问情况，是活，是死，未必是人可以决定的，挽留不住的，只能放手，挽留的住的，无须惊张。
　　住在4232病床的女孩无疑很幸运，身体上没有任何的伤痕，只是奇怪的晕厥，似是睡美人一样恬静。
　　这一天是4月28日。
　　下午三点整，女孩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终于醒来。
　　等在一边的警察小弟兴奋的站起来，今天是他第一天执行任务，还好工作不是很多，头儿关照他等在病床边，因为这个女孩身上没有任何可以说明身份的证件。
　　“请问您叫什么名字？”拿起笔，警察小弟认真的问。
　　女孩迷茫的看看自周，发觉自己在医院，很意外的嘟努着嘴巴，恩咧恩咧的揉着后脑勺的大包，“我叫姚雪满啊！下雪的雪，满意的满哦！”
　　警察小弟一笔一划写的很认真，“不好意思，有几件遗失在现场的物件，请看一下是不是属于您的！”
　　“现场？我出什么事情了？”
　　“发生了车祸啦，不过您很幸运啊。”
　　“哦！”
　　姚雪满接过纸箱，里面成堆的透明塑料口袋，杂七杂八，什么都有，打火机啊，皮带啊，其中一个口袋里装着一条项链，底下挂的玉坠成色特别好，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对这种土气的东西，她是没兴趣的，可好奇心就是神不知鬼不觉的驱使她拿起来观察，上面刻着两个字－－寒石。
　　寒石……在心里重复了一边，放回去。
　　“没有，没有我的！”
　　“好的，请您签个字。”警察小弟把登记表递过去。
　　“啊？”她吃惊的下巴都掉了，“今天都四月二十八号啦？我都昏迷了五天了啊？”一面签字一面叫，“难怪我的肚子叫个不停，饿死我了！”
　　警察小弟奇怪的看着她摇摇晃晃离开，不由的纠正，“不是五天，只有三个小时而已……”
　　4月29日，恩杰优体大学校园内－－
　　与萧敏一起吃过午饭的姚雪满走出食堂，远远看到向云昊在和貌似大一小妹妹的清纯女孩有说有笑，漂亮的大眼睛扫过来，看到她，伸手，牵住大一小妹妹。
　　竟然在自己女朋友面前和别的女人亲热！
　　气不打一处来的姚雪满飞奔过去，大叫，“你太过分了点吧，大哥！这是谁啊？”
　　“大姐啊，你自己可以脚踏两只船，我就不可以啊？”他用“你很过分，活该！”的眼神睨过来。
　　“我？”姚二姐难以置信的指着自己的鼻子，干笑两声，这个男人真是不可理喻啊！她那么好的女人会脚踏两只船？她不要太专一哦！
　　4月30日，下午一点整，南京火车站－－
　　气鼓鼓的姚雪满被人海淹没，随大流挤上火车，心里一个劲的叫骂向云昊是白痴。吃了熊心豹子胆啦，昨天敢那么和她说话，真是，恨不得海扁他一顿，想着想着，好似真的把他扁成猪头状了，想象那个样子，乐的她不由大笑起来，引来无数人好奇的注视。
　　三点半，火车行至苏州站，停车四分钟。
　　四点十五分，姚雪满回到新家。
　　四点二十五分，家中传出她兴奋的尖叫－－“那个衣柜！”
　　其实，冥冥之中，时间不仅仅是一根轴，也可以画成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