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了》MissWaiting

2、Chapter1. 多美啊，那冥冥注定般的遇见

　　2009年秋天，我的大二以丢了一本厚厚的日记为开始。
　　和大多数人一样，我愿意分享阳光的那一部分，巧藏见不得光的某些暗黑。于是，从把笑容涂抹成保护色开始，我就只把那些悲观的、自私的、执拗与无理取闹的部分，同一路走来不想忘记的细枝末节一起藏进日记，丢进夜里。而平日里，酒窝里装着奶白色的浅笑，希望茫茫人海中，当你遇见我，会是心上一抹明亮亮的暖色调。
　　可是现在，日记丢了。那记着从十七岁结束到十八岁过了大半，所有咬着牙的坚持、喜欢一个人的欢喜以及对于梦想的勾勒与执念，统统都被屠城，成为一片空白。而我的自卑、怯懦、矫情又会被谁窥了去，会不会有谁捡到，然后某一天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撕碎阳光炙烤下我脆弱的快乐面具。
　　人一旦有了秘密，必定会在某种程度上变得被动。
　　惶惶不安之中，我郁郁寡欢了一整周。

　　直到周一广播台例会，还是没什么心情。开学前说好的征文大赛的策划，就这么一直被自己搁置着，于是一中午，我都心虚地沉默着。
　　“岑芫，你们的稿子征得怎样了？”正想着，社长笑吟吟地把正在神游的我拽回了又一个我不想面对的话题。
　　“假期里面投来的稿子，质量都不高。这周最迟周末会贴出新一批征稿启事，希望……能挖到好写手吧。”叹气，我也想知道，好写手们都在哪里。
　　“嗯，王老师有意缩减《梧桐》的编辑资金，虽然外联部也一直在努力拉赞助，但是核心问题还是杂志内容一定要好看，我知道你们一直在坚持纯文学的创作，纯粹很好，但是还是要有人喜欢才能坚持下来，对吧……”
　　唉。
　　“好。放心，接下来招新的时候，嗯，我们会印一批宣传页出来，正面是《梧桐》的介绍和征稿，背面是台里各个部门的简介，还请大家帮忙发。”我一边说，一边想着，明天上午要拿去印，那么今晚就得做出来，好吧，虽然我今晚……很忙。
　　“好的，我晚些时候发一份新的各部门简介给你。”她给了我一个鼓励的微笑，“那么，今天暂且到此为止吧，岑芫，你留一下，其他人可以散会了，接下来招新的两天会很忙，今晚大家再确定一下人员安排，然后好好休息，备战！”
　　事情要来的时候，你怎么都绕不过。
　　我轻轻叹了口气，走到她身边，给了她一个大大的笑脸：“学姐。”
　　“一会儿还有课吧，我长话短说。”我多喜欢这个大我一届的本系学姐的声音啊，听着很舒服，不觉间忘了紧张，“《梧桐》想从编辑部独立出来从我们这届刚进加入广播台的时候就有提过，但是一直以来时机都不成熟，我知道你们组的人一直要兼顾台里的节目稿和《梧桐》的各种事情压力很大，独立出来你们会相对轻松一些，但是能不能成行，还真是要看你们自己了。”
　　“嗯，我明白。”
　　“杂志的质量以及和台里其他部门之间的关系都不能落下，资金你们少不了外联部帮忙，发布的时候如果你们跟播音部沟通的好，根据每档节目的风格来写一两句宣传，每天换着播，提高知名度不是个问题。”
　　“好。这也是为什么我想发宣传页子，正面是《梧桐》，背面是台里。虽然……我还没做，哈哈。”好吧，说要发的时候，我才想要做的。
　　“相信你咯，小主编。”
　　“谢谢信任，小雪姐！”
　　是谁说，喜欢笑的女孩儿，运气总不会太差。此话半对，但此处适用。
　　匆匆下楼，赶着去上课。一出门，碰上军哥。
　　“哎呦，岑芫，假期过的好不好啊？”他一边说，一边给了我个大大的拥抱，“昨天开会你没来，明天早上九点开始招新，一共两天，剧社的摊子在大学生活动中心正对面那棵树下。”
　　“挺好挺好的，军哥放心。嗯，刚听伊美说了招新的事儿，但是我明天要去《梧桐》那边看着，可能就不能呆在剧社这边了，不过我今晚会去帮舞美那边布置展板，而且，广播台这边摊子就在剧社对面哦，我会经常晃过来的，哈哈。”
　　“不打紧，不打紧，周四周五面试你来就行。一定来啊，这可少不了你。”
　　“一定来！当然来！多招几个帅哥进来！”我打趣道。
　　“别忘了美女，美女！”军哥假装要流口水。
　　“都要！通吃！哈哈哈哈~”
　　我呢，看到剧社的人就开心。虽然自从大一下学期接了《梧桐》的主编之后呆在剧社的时间越来越少，但凡是剧社的活动，一定是我的首要考虑，毕竟是我想了多年的舞台，高二一年，只够我用课余时间简单地组织起框架人员，排戏什么的都只能遗憾地在升上高三的时候交给下一届。不过，比起对舞台的热情来说，更重要的，还是剧社对我来说，像是一个家。
　　相比较广播台校党委的预算支持和之于学校的宣传门面作用，剧社更像是被后妈养大的孩子，虽然属于校党委旗下的大学生艺术团，但却是零资金支持，零舞台优先，这样的台上台下，彼此之前建立起来的感情倒是更纯粹与深厚，或者，也可以叫做“疯子的惺惺相惜”。

　　上学期刚接《梧桐》主编的时候，剧社正在排演孟京辉《恋爱中的犀牛》。虽然我只演一个小配角，但却不想缺席排练。
　　“你快乐吗？真的值得吗？《梧桐》、剧社还有一份报纸，外加本专业，忙的过来吗？它们真的对你有帮助吗？”被这样问起的时候，我说，“很快乐，很值得。”，语气里没有半分犹豫。
　　课虽然每天在上，但采访并不是每天都有，刚接主编新一期杂志还在筹备初期不算是太忙，作业倒也算得上有兴趣的话题所以如果不要拿高分的话赶着写起来也并不会很久。于是，吃饭的时间、睡觉的时间、拖拖拉拉走路的时间，都分一半给排练。没错，春天时候，有近两个月，每天中午和晚上，我们不是在排练，就是在赶去排练的路上。
　　那时候我自信不多，但有很多认真的快乐。怕自己拿捏不好情绪，怕自己的表演够不着这戏的深度与张力，于是格外较真儿，排一场摔倒的戏，扑通扑通跪的膝盖青了一个月，可是并不觉得疼。
　　中午来不及吃饭，大家买了面包咖啡在排练间隙一起啃，晚上排到差五分钟宿舍熄灯了才回去然后搬着凳子到走廊里借着灯通宵做作业几乎已经成了生活的正常节奏。
　　而当最后站在台上，双眼蒙上白纱，唱着“你是天真的，纯洁的，玻璃一样的，阳光穿过了你，却改变了，自己的方向。”，掌声和泪水同时奔涌而出的时候，觉得一切都格外值得的。
　　台词里说：“人是可以靠二氧化碳为生的，只要他有爱情。”
　　呵，听起来多么蛊惑人心。但这也正是舞台它神秘的、奇妙的、美好的力量之所在，虚幻在这里被赋予生命，信念被演绎成真实，它以青春独有的张扬，自信地说着，梦想与坚持。那是支持我走下去的力量，在我不会做“放弃”这道题的时候，支撑着我不被压力打垮。

　　但是很显然，我还是低估了这学期的忙碌。
　　周四，从剪辑室出来已经七点一刻，天全黑了。剧社的面试是七点，背着包包几乎是跑着去到教二楼。高跟鞋笃笃笃地敲着地面，停在三楼大口喘气的时候，意识到即使这学期即使有戏排大概也不会有时间参与了，莫名觉得不快。那么，我还做点什么呢？
　　先上去吧，看看新社员。或者，带带晨训的台词训练？
　　这个可以有！
　　五楼，离楼梯最近的大教室一阵掌声和哄笑，看来是谁的表演很精彩。嘴角向上扬起，快走吧，我也想看。
　　然而，推门的瞬间，脚底一滑，随着“嘎吱”一声，老旧的门被推开，一秒前的哄笑瞬间静下来，而我，双膝跪地，手臂不由控制地伸向前方，白色布包狼狈地挂在右手，包里的本子和笔洒了一地，相机……
　　“啊……”顾不得摔得生疼，我立马爬起来检查相机。
　　呼，还好，没事儿。
　　可是……我的脸在愣住的大家哄笑起来的那一刻红的像是在发烧。我到底是在干什么啊，穿着高跟鞋在一群学弟学妹面前摔得这么狼狈……并且，台上好像，还有个人。
　　是个被我的“突然袭击”吓到不知道该如何反应的，卷卷头发的男孩子。
　　我尴尬地不敢看向周围，只敢往台前扫了一眼，军哥不在，小白不在，史云、雯雯他们都不在，只有他。他眯起眼，望了望盯着他看的我，几秒钟之后，跟着大家一起笑了。可是，是我的错觉吗？他……嘴角扬出好看的弧度那一刻，竟然脸也微微红了。
　　不由自主地，我想要走近看一看。可是这样径直走过去，未免太唐突太奇怪。隔着教室长长的走道，我远远地打量他，白T恤上有个紫色的Q版机器人，牛仔裤，红色Nike鞋……嗯，皮肤很白，腿很长，手指……
　　啊！剧本！他手上拿着剧本！
　　我一抿嘴，娇娇地笑了。一边向前走，一边开始念台词：“好安静的上海呀！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安静的上海，好像整个上海只剩下我们两个了……”又是突然静下来的一整个教室，只是这一次，迎接我的目光里满满的都是惊喜，我的心渐渐开始静下来，望着他，眼里都是恋爱中少女娇羞的甜蜜，“刚才那场雨下得真舒服，空气里有种说不出来的味道。滨柳，你看，那水里的灯，好像……”
　　他又是一愣，但却立即反应过来，不过几秒的时间，从不解到了然，瞅了眼剧本，稳稳地接道：“好像好像梦中的景象。”
　　好美的声音呐，他，就是江滨柳！
　　“好像一切都停止了。”我停在他面前，抬头望着他，深邃的眼睛回望着我，眼底竟也是同样的欣赏。
　　只一瞬，他又稍稍举起剧本，顿了一顿，读道：“一切都是停止了。这夜晚停止了，那月亮停止了，那街灯，这个秋千，你和我一切都停止了。”
　　这语气，没有丝毫生分与尴尬，我们竟真的像是眼中只看得到彼此的情侣。
　　“天气，真的变凉了。”
　　一切都停止了。台上的他，台下的我，身后的所有人。只有风吹着老玻璃窗沙沙地响，此刻听起来，却似情人的耳语；又像是上帝捎来的笑话，只讲给他听，只讲给我听，于是我们俩先笑了起来，顾不得身后的面面相觑。
　　这一回，在大家哄笑之前，军哥结束了尴尬。
　　“鼓掌，岑芫，顾念，你们太精彩了！”军哥走到我旁边，轻轻拍了一下我，“岑芫你自我介绍一下吧。”
　　“好。”，我应着军哥，同时冲顾念眨了个眼，吐了吐舌头，然后转过身，和军哥熟练地“give me five”。清了清嗓子，朝着大家正色道：“你们好，我是编导部副部长岑芫，非常荣幸今晚的小插曲能够逗大家一乐。对的，这就是我们欢乐的剧社，是岑芫的家。”
　　我转过身，赞许地看着他：“顾念同学的台词感情很到位，力度若能稍稍再控制下就更美了。谢谢你！”我冲他点了一点头，他会意地一边说着“谢谢”，一边走回自己的位置。
　　而我则收回目光，继续说：“在这里遇见你们，大家就都是我的朋友了，无论今晚结果怎样，希望你们都能够喜欢跟支持这个快乐的大家庭。军哥，咱们继续吧。”
　　掌声响了又停，下一个人上台的时候，我已经朝雯雯走去。她坐在全满了的第四排，前面是他和身旁靠里空着的唯一一个位置。我停他身旁，小声地叫着雯雯。那一刻，他自觉地挪向靠里的位置。
　　我看了看他，便坐下来，对着他轻声说了一句“谢谢”。扭过头刚要和雯雯说话的时候，台上已经结束了自我介绍，“我想要选03号。”
　　“啊，丝丝啊。丝丝，岑芫！”史云的声音从前排传来，嘿，刚刚这些人都跑到哪里去了？！怎么这会儿突然都出现了，逗我玩儿呢。
　　“有！”我举举手，转过身，“开始吧！”
　　“噢，亲爱的，难道你不爱我了么，难道你真的不爱我了么，噢，亲爱的……”咳咳，相比较刚刚的男生，这一个，就显得中规中矩了。
　　“我根本就没爱过你。”话一出，众多目光向我投来，惊讶于我瞬间变冷的语气，而身旁的他只是忍不住笑了，没有撇过头看我。
　　“怎么可能呢，我对你是那么好。”是讨好的语气没错，可是……怪怪的。
　　“我不爱你，你对我再好也没用，都是一江春水向东流。”哈，高贵风骚冷艳傲娇俏护士，想当初刚进剧社，这台词我也练了快一个月后才找到感觉。
　　“也罢。既然多情总被无情恼，那就干脆——去他地吧，爱谁谁了。”没有味道。
　　“你想干什么？”唔，我的情绪也没有味道了。
　　“爬出去吧，给你自由。”这句还好。
　　“你……你怎么能这么冷酷无情？”余光扫到他的时候，看到他转向我，正有趣地打量。
　　“我就是这么冷酷无情。”啊啊，还在看我啊他。
　　“咳。我……我对你是那么好……”
　　我，被，自，己，的，口，水，呛，到，了！
　　“那都没用，我不爱你，你对我再好也没用，都是一江春水向东流。”
　　“你……”我申起右手，手指在空中似是不经意地转了个圈，经过顾念，指向台上的同学。
　　嗯，结束了，掌声有，感觉没有。其实，还好，毕竟是第一次念有层次的台词，但和刚刚的顾念相比真的差太多。不过如果顾念是曾经有训练过的，那倒也就算不得很厉害了。如果是没有……
　　“你好厉害。”他忽然冲着我说，“今晚的结果会很快出来吗？”
　　和刚刚的声音没差别，所以并不是受过训练的舞台腔，那么……
　　“会尽快的，最迟下周一出公告。”我一抬眼，遇上他眼里的澄澈。
　　“好的，那么，我可能要先离开了，班里还在开班会，我请假来的。”那么精致的面孔，微微一笑，像是温文尔雅的王子。
　　“啊，好的，快回去吧。祝你好运。”借着起身让道，我别过脸，移开目光，我想我一定又脸红了。
　　脚步里没有声音，关门的时候也是轻轻的。
　　但是步子很稳，让人莫名感到安心，和那把声音倒是一个样子。
　　“啧啧，真帅，喜欢吧？”雯雯拽拽我的袖子，示意我坐下，我这才注意到台上又换了一个人在做自我介绍。
　　“才没有，声音很好听有没有，我只是在想，下个作业可以找他当男主角，拍出来画面一定很好看。”我揉揉鼻子，眨眨眼。
　　“真，的，吗？”雯雯一副我才不信你的表情。
　　“真……”
　　话还没说完，便又被军哥打断：“岑芫，还是丝丝那段。”
　　“哈？啊，好！”
　　剧中反转剧，排练最初很难拿捏，但是一旦感觉对了，便会一发不可收拾地想要一遍遍地讲，似是贪恋上每个字的味道。开始我也不是演这个角色的，后来偶然它落到我的头上，最后每个人叫得出我是丝丝。
　　上一秒，我们还独自行走在平行世界。
　　下一秒，居然就不可思议无可阻挡冥冥注定般遇见。
　　有时候，世界妙的刚刚好。

作者有话说

　　唔，继续写，待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