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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二] ...

  •   浑身都似乎裂开了缝,疼痛沿着缝隙一点一点蔓延进来。她不安的梦境中是那天画舫血红的夕阳,水边人高的芦苇和一直在她眼前明明晃晃的浩气腰佩。

      嘴边有温热的液体,有什么力量在强迫她张开嘴喝下去。那力气不大但是却很强势,她原想转醒的意识被那渗入骨头的疼痛折磨的迷迷糊糊,只能一口一口本能的吞咽。苦的她眼泪都出来了,嘴里突然来的花蜜的沁甜让她咽下去了一点苦,终于好受了一点。

      很快身上的裂缝似乎开始愈合,疼痛离她越来越远,梦境慢慢转变。她的意识陷入混沌,眼前晃过的各种画面,终于陷入黑暗。

      她第二天被疼醒,浑身的骨头似乎被重新接过一样,一动甚至咯咯作响。不远的桌子旁,那个花谷的离经弟子手持书卷迎着晨光敛眉细读。似乎察觉到她的动作,他抬头看了她一眼,眼中温润的笑意让她微微一愣。

      “那个……多谢。”她毕竟年幼,被他这么一瞧反而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他只是好笑的看着床榻上的小女孩,一头长发配上整齐的刘海服帖在身上。想起那天看着她落入落星湖时穿的那一身门派的衣服,只有堪堪一段素纱拢住头发,整个人乖巧而安静。再后来捻诀紫霞功,整个人便飘飘乎如凭虚御风,不似尘世中人,一双眼睛里满是霜雪。而如今惊慌和停顿,终于显现出了符合她年龄的孩子心性,他不由得笑了起来:“还疼么?”他放下手中的书卷问道。

      “恩。”她似犯了错一般低头小小应了一声,“越来越疼了。”

      他起身走进她,将她的手拉过来诊脉:“应该的,你身子还没好就强行催动真气,如今五脏六腑都受损。不疼才怪。”他放下她的手,“我给你用了御米壳[①]镇痛,只是这东西容易上瘾,但是你身子弱,如果强行要你熬过这一段时间是万万不行的,等到停药以后你怕是要吃些苦头戒掉这个瘾。”

      她别开眼,瞅了一眼他的腰间,不知何时浩气的腰佩已经被他摘下,换了另外一块玉环别饰。然后沉默了好久才道:“你……本不应该救我的。”语气落寞,还有一些口是心非。

      他不知怎的抬手抚了抚她长长的发:“我救谁是我的事。医者仁心,不必在意我们是否对立。”像是安慰一样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一会儿第一波药效就要散了,肯定又疼的厉害,我去给你熬药。”

      一会儿,似乎如他所说药效渐退,她身子发软,再次裂开。疼痛如潮水,一波一波涌来。她甚至连基本的神智都无法维持。疼痛让她蜷缩在床上,紧抱双臂的手指掐入了软肉,牙关紧咬,似乎连牙口都要咬碎。

      又是昨天那样,力道强势却温柔的一点一点喂她吃药,然后是花蜜淡淡沁甜的味道。药效发作很快。疼痛散去,安逸的漆黑袭来。她那被疼痛消磨掉的精神沉入黑暗。

      如此周而复始,她也意识到这个叫做“御米壳”的东西有多害人,如今伤势渐好,但是只有这渴望御米壳的心越来越强烈。甚至如果不给她服用她就会发狂。服用后梦境也越来越绮丽,有些东西甚至让她觉得不可思议,飘飘然的滋味让她不自觉的依赖,却内心抗拒。

      “什么时候停药。”她放下碗,面容平静,时至如今她也深知这东西的害人。只是每天都不能离了它。如今身子好的七七八八,不自觉的想要摆脱这瘾症。

      他看她的眼神依然温和:“今天是你的最后一帖药,明天开始,怕是你要吃点苦头了。”他从她手中接过碗:“这个东西虽然让你熬过了那段时间,只是戒掉这东西怕还要把你身子耗掉一些。”末了他停顿了一下,“不过只要日后好好调养,会好起来的。”

      扶她躺下,正待抽身离开,却听见她低低的嗓音响起:“你本不应该救我的,而且照顾了我这么久,我却没什么能够回报你的。”她闭上眼睛:“而且你我终究有一天会兵刃相见,何苦如今再救我一命。”

      听到离开的脚步声停顿,似乎反而掉头向她走来,她侧过身子睡觉,自己也知道这一次说的太重了一些。

      “你在浩气盟时尚且年幼,记不得多少事了。”他一声叹息,“如今我也是那天才意识到你已经长这么大了,以前还是个牙牙学语的孩子,第一次掉进落星湖的时候还死死攥着浩气的腰佩。”语气亲昵了很多,不似平常那般温柔却疏离:“我受师父之命回花谷教习弟子,临走时还送了你五组飞鱼丸,那时候你还会扯着我衣角喊‘多谢哥哥。’只是那天你再掉进落星湖,已经是恶人谷的人了。究竟发生了什么?如今你这么说,我也要问一句。”他伸手抚了抚她的长发,疗养一月有余,头发又长了一些。

      她身子一顿,脑海中不愿碰触的那些关于浩气的记忆涌来,那些哥哥姐姐以及叔伯姨们,那个温柔的离经弟子喜欢抱着尚且年幼的她替她慢慢梳理头发。她总是喜欢把他那一层又一层的衣服弄乱,然后低头道歉:“对不起哥哥,我错了。”其实嘴边还带着狡黠的笑意。

      发生了什么?她蜷起身子:“你不知道?”她声音闷顿:“是应该不知道的。浩气杂碎那么多,真正的浩气也不知道在哪里。”

      他只是沉默,她不愿说,不强迫她。能让当初说出“长空令下,余孽不生”的人如今变成恶人,怕也是心结。

      次日清早,他被师父唤去迎接师叔回来,内心焦急,今天不会给她服药,那御米壳的药性肯定会让她发狂。一时间心神不宁,师父见他如此,私下问了他一句,他如实禀告,师父见此事不可耽搁,便给他找了个借口让他先退了下去。

      他靠近木屋的时候,只听见挣扎的呜咽。踏入屋内,没有他料想的狼藉,只看见床柱上她不知何时把自己的衣服撕下了一条勒在了嘴上,又不知什么时候将自己的右手绑在了柱子上,左手和右手十指紧握,不肯放松。她对自己极狠,手上甚至都出现了青痕。她头发凌乱披散,整个脸上泪痕斑斑。嘴里的白色布条上面已经渗出了血色,想是防止自己想要难受的自尽才绑的,只是还是熬不住咬破了舌头。

      看到有人来,她眼睛里满是哀求的神色,可是很快就低下头,用头狠狠的撞上了柱子。神智差不多已经被那药性弄得尽数散开,她唯一的神智是不能再碰那鬼东西。可是浑身难受,她的身躯好像无数小虫子在爬,又有火在烧,只有一死才能了解这苦难。

      他眼色一凌,走上前把她撕下来的布料将她那交握的手紧紧捆绑,绑完她整个人都瘫软下来,难受的扭动,浑身的真气都被催动,似是要挣脱束缚。知道她现在唯一的神智也丧失了,他手法一动,几处大穴被他一一封起。虽然他知晓纯阳没有武器招式如无物,可是却还有自绝筋脉这一江湖周知的法门他不得不防。

      于是她挣扎,扭动,哀嚎,那隐在喉口见的嘶哑,口中的白布上面的血色染了一层又一层,应该是她忍不住在那伤口上一遍又一遍的啃咬,用疼痛缓解这不知名却让人恨不得一死的难受。

      忍不住开始用头撞那床柱,手上结出了自绝的指法,他知道她浑身功力被封,是不可能自绝的,只是她额头已经开始由红转青。那个小时候在他怀中软软糯糯的孩子,如今决绝的他有些不忍。

      抱住她扭曲的不成样子的身子,她力气太大,甚至让他差点被伤到。额头已经变青,他加大了力道,紧紧抱住,她挣脱不过,却没法子再去撞头。只能哭泣,断断续续的呜咽。

      过了正午,她没有进食的身子终于没了力气,软软的散在他的怀抱中,灵台也逐渐清明。那死一般的难受逐渐退去。她只觉得浑身疼痛,手中被勒除了青紫的痕迹,额头也肿了起来,口中的血腥味弥漫。

      他见状慢慢松开了手,自己勒的也太用力,如今手有些脱力,软的提不起力气。

      “过去了么?”她嗓音嘶哑,哭的太厉害,舌头疼的有些含糊。

      “过去了。”他将她手上的绳子解开,轻轻扶她躺下,“我去拿药膏。”

      “这样子,还要熬多久。”她眼神涣散,想必已经累极。

      他动作一顿,“晚上还有一次,你先休息,这个东西要看你的体质和意志。熬过去了什么都好,如果熬不过去你一生也许就毁了。”

      她沉默,过了好一会儿才道:“会熬过去的。”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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