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門短篇集合》凤鸣朝

1、命题楼

　　[01]城之内照顾醉酒的大门
　　城之内双手插兜站在光圈外，面无表情地看着抱着路灯不肯撒手的外科医。
　　时间是12月26日凌晨2点32分。
　　拿什么西洋耶诞节阖家欢庆的日子她竟然孤独度过的烂藉口，竟然在居酒屋独自灌了一整瓶威士忌。
　　明明是你自己不肯接受小舞邀请，还把晶叔和casey留在中介所大眼瞪小眼。
　　四十代的女人还闹什么脾气啊请问？
　　麻烦。
　　“如果你认为路灯能带给你安慰，或者它是你的归属，请恕我告辞了，大门先生。”
　　大门醉眼朦胧地抬头看了看城之内，毛绒绒的衣领挡住了她鼻子以下的部份，露出的眼睛里闪烁着戏谑光芒。
　　“等等啦。”
　　大门艰难地站直，身体却找不到重心。以挽着路灯的手臂为半径，外科医绕着路灯滑了小半圈。
　　“那个……”大门绞尽脑汁搜索着措辞，她总觉得有好些话要跟眼前的城之内说，可是酒精麻痹的大脑迟钝无比，“你看……下……下雪了。”
　　真是醉到无药可救。
　　耶诞节下雪好像是西方历年不衰的神迹。但在日本，耶诞节这天谁也不能说一定会下雪。
　　地面上干干净净。
　　好歹如此，不然城之内准会在大门扑上来之前将她一脚踢开。
　　“我啊……”
　　满满的酒气直冲入鼻，城之内皱着眉别开脸，却始终不忍心让她再度回到大地母亲的怀抱。
　　“听说，听那些年轻的护士们说……说不管什么节日只要两个人一起过，就，就都会变成情人节。”大门扳着拿惯手术刀的手指数了起来，“元旦是情人节，情人节是情人节，感恩节是情人节……平安夜是情人节……圣诞节更不用提了。”
　　大门枕着城之内的肩膀深深地呼了口气，温热的气息在冷却前将城之内的耳朵染成红色。
　　“既然是年轻人的情人节为什么你要让小舞来请我呢？你和我又不是情人……过哪门子情人节……”大门呵呵地笑了起来，“所以啊，对不起……”
　　“对不起，最后还是只能麻烦你。”
　　大门艰难地从口袋摸出手机晃了晃，倏然亮起来的萤幕上显示的是通讯录。
　　只有两个名字和一排号码。
　　第一个名字是神原晶。
　　第二个……是博美。没有姓氏和备注，简简单单的一个名字。
　　“只有你……”
　　大门的声音越来越低。城之内只觉左半身猛地一沈，差点被那家伙害得一起跌倒。
　　城之内静默良久，环手抱紧了不省人事的外科医。
　　“笨蛋。”
　　“你以为只有你知道西洋节其实是情人们的节日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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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四十年后的两人
　　十五六岁的时候经常幻想自己四十岁时的模样，是像邻居阿姨那样生出怎么也无法掩饰的皱纹和因操劳儿女而过早斑白的头发，抑或像视听剧中那些被时光遗忘的女性，即使人到中年依然光彩夺目。
　　对变成唠唠叨叨让人厌烦的欧巴桑的恐惧和被时光遗忘该多好的祈愿深深藏在青年时代的日记本中。
　　后来真正踏入四十门关，发现年轻时的担忧真的只是杞人忧天。
　　即便拽着时间不让它勇往直前地狂奔，自己也会力不从心地被那股看不见摸不着的力量推动，顺流而下。
　　四十代、五十代、六十代、七十代、八十……
　　当！
　　墙上的时钟轻轻响了七下。
　　未知子睁开双眼，忍着咳嗽慢慢地摸索着昨晚特意放在枕头下的便笺。
　　尽管为了预防阿尔兹海默症她作出很多努力，但记忆力退化的趋势愈来愈明显，她只好养成随手记事的习惯。
　　戴上远光镜，未知子藉着窗外透过来的明亮光线开始辨认便笺上的字迹。
　　十点，小舞和小优会来拜访——字条上写着这样一行字。
　　小舞是小舞，小优是……小优是……
　　想了半天也想不起来小优是什么人，苦恼的未知子只好推了推身旁的人：“起来啊，博美。”
　　“不，不要起。”城之内梦呓般的说完，翻了个身，不再理会未知子。
　　“可是小舞要来啊。”未知子不甘心地用眼镜腿梳理着城之内乱糟糟的白发，“这上边写了还有小优，你知道小优是谁么？”
　　被未知子的执拗折腾得睡意全消的城之内慢吞吞坐起来，不情不愿地让未知子为她戴上眼镜。
　　“小优，小优……”城之内闭着眼睛想了半天，苦恼地抓皱了手里的便笺纸，“我也想不起来了。你为什么不写上姓呢？”
　　“我以为这样就够了。”未知子不由叹气，“唉唉，等她们来了就知道了吧。”
　　“唔……”
　　身边的人发出单音节词之后再无动静，未知子回头一看，却发现城之内已经坐着睡着了。
　　“怎么这么喜欢睡觉呢？”未知子小声抱怨，“我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啊。”
　　说归说，未知子还是小心翼翼地扶着城之内躺下去。一边为她盖好棉被未知子一边忍不住又咕哝道：“本来就没剩多少时间，都被你睡过去了……”
　　看着城之内安详的睡颜，未知子脸上露出满足的笑意，“睡着了也好，省的你一醒就唠叨我。”
　　离开卧室前，未知子趴在书桌上又写了一张字条，在后边加上最近学会的颜文字“笑脸”，未知子满意地将它放在抽屉那叠便笺的最上方。
　　那整整一叠的便笺纸上都写着相同的内容——不要忘记，城之内博美是我挚爱一生的人。

　　“城之内博美，城之内未知子。”柏原优重复念着门牌上的姓名，满怀疑窦地望着城之内舞，“为什么我觉得博美是女人的名字？”
　　“我没有告诉过你么？”城之内舞藉着低头找钥匙的机会掩饰住笑意，“我啊，是有两个妈妈的人。她们在一起已经四十年了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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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城门一直瞒着小舞地下恋，有次被中途回家的小舞看见（只是亲亲，楼主要这么丧失我没意见城门忐忑地等到小舞放学回家坦白，腹黑的小舞却说她早就知道了

　　小舞闷闷不乐撞门进来的时候，妈妈和大白兔阿姨都“腾”地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
　　“小舞……”大门连忙端起一只看起来好像很美味的蛋糕，“要吃蛋糕么？这是特意为你买的。”
　　“不！要！”
　　城之内蹲下来摸摸小舞的脸，眼睛红红的，却还硬挤出笑容：“小舞你不想吃蛋糕啊，那我们……那我们去COCO'S好不好？你不是好久之前就想去了吗？”
　　“不！要！”
　　小舞气鼓鼓地推开两个成年人，进入自己房间，“啪”地重重一声锁上门。
　　“小舞……我知道我们这么做不好，可是你妈妈和我……”
　　“我不要听啦！你们烦死了！”
　　“小舞……”
　　大白兔阿姨还在叫自己，但是接下来被妈妈拦阻了。
　　妈妈隔着门小声说：“小舞，我知道你很不开心，一直没告诉你……是我不对，但是妈妈真的很喜欢大白兔阿姨，妈妈……”
　　小舞用手捂着耳朵，大声喊：“我知道你们在一起，我早就知道！”
　　“阿姨也很喜欢你妈妈……啊咧？”

　　“小舞小舞你知道你是怎么出生的吗？”
　　放课时，同班好友忽然神秘兮兮地凑近小舞耳边问道。
　　小舞歪着脑袋仔细想了一会儿，眨了眨眼睛：“不知道耶。”
　　“两个成年人啊……像这样……”好友迅速撅起嘴在小舞嘴巴上点了一下，“然后，嗯，然后你就出生了。”
　　“这样啊……”小舞掏出纸巾擦了擦嘴，小大人似的板起脸，“我知道了。”
　　好友看着小舞突然攥紧的拳头担心地问道：“小舞你怎么了？你没事吧？”
　　“我才不要弟弟妹妹呢！”小舞冲着夕阳隐没的地平线大喊了一声，接着丢下愣在当场的好友快速跑向校车。
　　“喂！等等啊小舞！到底怎么回事嘛！”
　　小舞坐在靠窗的位置，一直扭头看着窗外。好友询问的话语彷彿远在另一个世界，她满脑子只有早上回去取通知单时看到的场面。
　　妈妈的睡衣穿了一半跪坐在榻榻米上，而大白兔阿姨竟然只穿了少少的衣服搂着妈妈的腰，小舞确定她看到大白兔阿姨亲妈妈的嘴巴了。因为看到她站在门口的时候，两个人超级慌张，小舞记得当时妈妈都快哭出来了。
　　送自己上学的时候妈妈总想和她解释什么，但最后只说了一句：“等你晚上回来吧。”
　　哼。
　　小舞就算用脚趾头想都知道妈妈和大白兔阿姨在一起好久了。
　　每次只要她离开她们的视线，两个人就抱在一起。走路的时候也是，一开始本来是她们一边一个牵着自己，不记得从哪天开始就只有妈妈牵自己，大白兔不牵着妈妈就好不开心。还有还有，妈妈过生日的时候大白兔阿姨送给妈妈一只戒指，妈妈当时就把它戴在无名指上，以为戴在右手她就不知道什么意思了吗。
　　哼，不知道这世界上有种东西叫做Google么？
　　只要在搜索栏输入“右手无名指”、“戒指”，立刻就知道答案了。
　　热恋中。
　　哼！
　　瞒着自己谈恋爱就算了，居然还想瞒着自己生小孩。
　　真是太过分了！

　　“你们在一起瞒着我！生小孩也要瞒着我！你们……你们还有没有把我当成这个家的人！”小舞继续捂着耳朵大吼，“我讨厌你们，不要再看见你们了！”
　　过了好久，小舞都没听到外面传来声音。
　　难道她们真的不要自己了？小舞顿时急了。她怎么这么笨，这不是更有理由让妈妈和大白兔阿姨生小孩了吗？
　　小舞惴惴不安地打开门，却发现两个成年人眼睛瞪得大大的，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妈妈，我错了。”小舞抱着妈妈的脖子，眼泪湿润了妈妈的肩膀，“就算有弟弟妹妹我知道妈妈还是爱我的，是么妈妈？”
　　“等等等等……”回答小舞的不是妈妈而是大白兔阿姨，“谁说我们要孩子了？”
　　“诶？你们不要弟弟妹妹啊？”小舞愣愣地问道，“你们早上在那边亲亲我都看到了。”
　　“……博美你每天都在教小舞什么啊。”未知子笑的不能自已，“你妈妈和我都是女人，我们怎么可能生孩子。”
　　“是啊小舞，谁告诉你我们要生孩子了？”
　　“小丸子说的……”小舞瘪了瘪嘴，眼泪还是忍不住地掉，“那你们不会生弟弟妹妹吗？”
　　“当然不会啦。妈妈只要小舞，妈妈最爱小舞了。”妈妈把小舞紧紧抱在怀里，“那你也不怪妈妈和阿姨么？”
　　“嗯！”小舞破涕为笑，“妈妈我要吃蛋糕……”
　　“好，吃完蛋糕我们去COCO'S……”
　　母女俩一回头，桌上的蛋糕已然消失无踪了。
　　“诶？蛋糕呢？”
　　“什么蛋糕？”大白兔阿姨擦了擦嘴角残余的奶油，“小孩子不能吃甜食，肚子里会长虫虫。”
　　“未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