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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九幽 ...

  •   十一、九幽

      这条路并不长,一直向地下蜿蜒,路上零星遇到几个拐弯,每个拐弯处都有几堆最开始遇见的零散骨堆——有的根据常识能够判断出是人骨,而有的形状怪异,看起来像是某些兽类的骨头。
      ——密道的尽头会是什么东西?凶兽?亦或是……某个人?
      杜闻和杨慕次不约而同地握紧了剑柄,地下的空气紧张而迷离。杜闻怀里那只狗倒是老实得很,自从进了这密道之后就再没发出过任何声音。
      这里没有岔路,约莫半柱香之后,原本漆黑一片的密道尽头隐隐透出些许光亮。他们从最后一个拐角处远远看见密道尽头挖成一个狭小的居室形状,没有门,完全是一个敞开的空间,从光和影的轮廓来看,似乎有一个人背对着他们坐在一把椅子上。
      杨慕次与杜闻对视了一眼,同时点了点头。杨慕初还有些迷茫,杨慕次极少见地主动贴近她耳畔,轻轻说了两个字:“闭气。”
      杨慕初不禁暗暗叫苦——从小到大,他最头疼的便是这龟息之术。幼年时借着身体不好不用习武的说辞躲过一劫,后来却不得不在弟弟的威逼利诱之下重新捡起了这门功夫。按照杨慕次的说法,打不过总要学一两招装死的本事。可是他那点皮毛对付普通的山野小贼尚可,这里面那位道行不知有多深,万一躲不过……
      正胡思乱想着,后背上有人绵绵一按,紧接着便是内息传入的温热感觉。杨慕初抬眼看去,杨慕次一只手正抵在他背心处,额角隐隐有汗,嘴唇抿得死紧,唯有一双眼睛再黑暗中显得异常坚定。
      杨慕初开口想说话,随即意识到现在的情形不太适合说话,只好暂且作罢。这种沉默的状态持续了一阵,杜闻的狗突然变得狂躁不安起来,它挣脱主人的怀抱蹿了出去,在黄沙道上刨来刨去,地面沙沙直响。
      杨慕次和杨慕初同时向杜闻看过去,杜闻抓了抓头,示意他们可以把一直屏着的气息缓下来,轻声说:“看四儿的反应,那个人,应该不是活人。”
      杨家兄弟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敢情修这密道的人,就是为了在密道尽头藏一具尸体么?这种事怎么看都觉得别扭啊。
      杜闻蹲下去拍了拍四儿的头,那狗以一种极快的速度旋风般冲了出去,杨慕初只见眼前扬起一阵沙土,未及反应,四儿已经向杜闻奔了回来,站在他们身前,嘴里衔着一块腐朽得不成样子的黑色布料,喉咙中滚过一串低沉的呼噜声。
      “这个人……不会也死了三年吧?”杨慕次撤回手掌,看着杨慕初。
      杨慕初的话仍是平淡的味道,听不出起伏:“单凭这个,暂时没有办法下定论。”
      杨慕次点了点头,借着斗室中的微光把周遭环境打量了个遍。他们前方的斗室四壁皆以粗糙的沙石砌成,许是光线太暗的缘故,暂时看不出有什么机关暗门。
      这里似乎是一切的尽头——但是李沁红去哪里了?她真的和他们一样,是从树中的路进入这密道的么?座中人是谁?那个人,是不是与他们一路上目睹的残骸有关系?一连串的疑问一下子涌出来,杨慕次拉住正欲前行的杜闻和杨慕初,从地上捡起几枚石子,向前方的座位弹去。
      啪。
      整齐的石子落地的声音在一片寂静中听起来响得很突兀。没有飞镖暗器,座位亦没有变化,一切都和他们刚刚看到的情景一模一样。
      杜闻转头看他们两个,涩声道:“我们……要不要过去?”
      杨慕次点头道:“过去看看,一定小心。”
      三个人大气也不敢出,一步一步缓缓靠近那个散发出阴寒气息的椅子。杨慕初这才反应过来自己的右手还被弟弟攥在手里,回头看过去,正好对上杨慕次有些严肃的眼睛,不禁笑起来——阿次啊阿次,还在担心么?
      杨慕次瞪回去——左手有你,右手有剑,有什么好担心?

      他们绕到那个人的正前方,终于看清这石室中微光的来源是一颗鸽卵大小的夜明珠,被座中人托在左手掌上。珠子温柔的光和干枯的掌骨形成极为鲜明的对比,给这里平添了几分诡异。
      从身材来看,死去的是个男人——男人脸上扣着一张精致的银色面具,看不清长相,他们只能以嶙峋的下颌判断这人生前的样子。他应该死去了很久,褐色的皮肉皱缩得厉害,粘在每一寸裸露在外的骨头上。男人身上披着一件大了好几圈的黑色外袍,有些部位已经朽坏,椅子上也落了一层厚厚的灰。
      杨慕初凝视着那个男人,他的头微微垂下来,原本是眼睛的位置上现在只剩下一对黑色的孔洞,透过面具看起来颇为瘆人。男人胸口上插着一把剑,剑身大半没入他的身体,几乎要把他整个人都钉在椅子上。
      “有人……杀了他?”杨慕初几乎下意识地喃喃道。
      而另外两个人显然对剑本身比对那个男人的死法更感兴趣,杜闻盯着剑柄上繁复古朴的花纹看了很久,缓缓开口:“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这柄剑的名字,应该叫逆水寒。”
      “逆水寒……”杨慕初一字一字重复着这个名字,“九现神龙戚少商的那柄逆水寒?”
      “没错。”
      “江湖上失落已久的逆水寒居然会在这里。”杨慕初叹道,“当年戚少商弃剑而走,从此不过问江湖事,其中果然另有隐情。”
      杨慕初和杜闻一阵唏嘘,杨慕次却隐隐感觉到不可估量的危险——逆水寒乃至阳至刚之剑,而这地方虽处大漠之中,却异常潮湿阴寒,那个男人身上更是散发出比死亡更加阴森的气息。逆水寒是这里唯一一件能够压制住寒气的武器,对于那个男人来说,或许世界上只有逆水寒能杀死他吧……
      ……只有逆水寒能杀死的人?
      杨慕次蓦地睁大了眼睛,他拉住前面两个人一路后退:“不要离他太近!”
      杜闻原本差点拔出逆水寒来,被杨慕次这么一拽,整个人差点仰翻在地,连声喊道:“你怎么不早说……”
      杨慕次拖着他们两个撤到拐角之后,沉声道:“我问你们,戚少商最后杀的人是谁?”
      杨慕初不假思索道:“九幽。”
      杜闻补充道:“连云寨八大寨主与九幽神君及其五位弟子大战三天三夜,大漠做了战场,直杀得日月无光、天地失色——那场面光是想想也教人心潮澎湃。”
      杨慕次继续问:“明明是连云寨胜了,戚少商一剑杀了九幽,但是为什么戚少商会隐退江湖,这个人会在连云寨地下?”
      杜闻明显愣了一下,杨慕初皱起眉头:“戚少商杀九幽的时候分明没有留下逆水寒,九幽被杀,他的弟子也战死大半,但是这里这个人……”
      杨慕次道:“那你说这个人是谁?”
      杨慕初道:“你认为他就是九幽?”
      杨慕次没有回答他的问题:“他们约战是十一月廿七,戚少商十一月廿六到鱼池子,却到了十二月初五才回连云寨,中间那段时间,他做了什么?”
      杨慕初道:“与九幽一战,连云寨也是元气大伤。”
      杨慕次道:“七大寨主是各自有伤,但是十一月三十那天,七大寨主中,没有一个人见到过戚少商。”
      杜闻道:“他去了哪里?”
      杨慕次摇头:“不知道。”
      杨慕初一阵森然:“你的意思是……当初九幽并没有死?”
      杜闻道:“如果九幽没有死,许多问题就很好解释了——比如连云寨为什么变成死寨,在连云寨过夜的商旅为什么会无故失踪——难道九幽把鱼池子整个搬到连云寨地下了?”
      杨慕次道:“对于九幽来说,什么样的地方最安全?”
      杜闻道:“连云寨确实是个好地方,不过九幽残兵败将,怎么会——”
      杨慕次一字一字道:“因为九幽直到现在都没有死。”
      杜闻惊道:“九幽怎么可能一直没有死?”
      杨慕初却是一脸复杂的释然神情:“只要是人,早晚都会死,只是早死和晚死不太一样罢了——阿次,你确定那边真的是个死人?”
      杨慕次道:“那确实是个死人,九幽也确实还活着。”
      杜闻差点跳脚:“你们兄弟两个能不能正常说话?”
      杨慕初和杨慕次齐齐向他看过去,异口同声地说:“不能。”
      几乎是这句“不能”出口的同时,空气中飘散出一种熟悉的甜香味道,与此同时,密道中的黄沙路猛地震动起来,杜闻的狗开始狂叫,他们同时屏了呼吸,却仍旧被一股巨大的力量向座位附近吸过去。一个阴恻恻的笑声在他们耳畔轰然炸开:“居然能够发现我……哈哈哈哈……有趣啊,有趣……”
      斗室尽头处的石板裂开一道缝隙,缝隙里透出红色的光,像巨人的口,把三个人和那笑声一起吞了进去,然后迅速合上。密道中恢复了平静,只有椅子上的男人仍旧坐在那里,面具下的半张脸表情诡异,像是一个阴暗的、被撕裂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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