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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赌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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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赌局
杨慕初不喜欢赌。
但是他现在就在赌坊里。
赌坊的名字叫荣华赌坊,因为赌坊的老板叫荣华。
荣华赌坊里任何拿得上桌的东西都可以作为赌注,不一样的东西有不一样的赌法。而荣华赌坊的人字一号房更是个特殊的地方。没有固定的庄家,也没有固定的输赢,赌桌上的东西从一粒豆子到一条命,只要双方都认可便可以开盘。
今天坐在这里的是杨慕初。江南藏花楼的主人,杨慕初。
他已经在这里坐了一个时辰。赌桌上有一把银鞘镶宝石的匕首,一枚成色上好的羊脂玉扳指,还有一块散着幽香的梨花木牌。
不喜欢赌和不会赌并不冲突。
至少到目前为止,他的运气还好得很。所以现在他还噙着笑慢慢饮茶,等着下一个到房间里来的人。
风过,门响。
杨慕初放下手中的茶盏。
来的是个青年。青年人着一身粗布青衣,领口处缀了一圈灰色毛领。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用黄色布包住的狭长包裹,一进门便坐在杨慕初对面。
“你是杨慕初?”
“我是杨慕初。”杨慕初点头,“这位兄弟如何称呼?”
“在下顾惜朝。”
“顾兄弟要赌什么?”
顾惜朝把那黄色包裹放在桌面上。
“我用这个,赌你身上的一样东西。”
杨慕初认真打量了一下自己——月白色暗纹棉袍,腰间坠了块明黄色穗子的双龙玉佩,如果除却藏花楼的令牌和几张零散银票,实在没什么值得赌的。
“你要赌我身上的什么?”
“赌你的项上人头。”
顾惜朝说这句话的时候神色不变,好像他要赌的只是一根头发。
杨慕初抬起头,对面的青年丰神俊朗,眼角却有一道凌厉痕迹。
“顾惜朝。”他一字字念出这个名字,“我不记得我认识你。”
“顾某惭愧,亦是今日才知藏花楼主之名。”
杨慕初道:“你我不过是萍水相逢……”
后半句话他没有说,也没有必要说。
顾惜朝的眼神突然冷了。
“好个萍水相逢。”顾惜朝一手按桌长身而起,“不赌也罢,就此告辞。”
杨慕初却突然笑道:“顾兄弟请留步。”
顾惜朝挑眉,俊秀面容上染了几分邪气:“难道你要请我喝茶不成?”
“我不仅要请你喝茶。”杨慕初悠然倒了一杯碧螺春与他,“我还要跟你赌。”
顾惜朝重新坐下,接过杨慕初递来的白瓷杯一饮而尽。
“你不怕我在茶里下毒?”杨慕初饶有兴味地看着他。
顾惜朝勾起唇角,却是没有说话。
杨慕初拊掌大笑:“顾兄弟好气魄——骰子,牌九,马吊,你要赌什么?”
顾惜朝看都没看桌上赌具:“骰子。”
“单双还是大小?”
“大小。”
“赌大还是赌小?”
“赌大。”
“谁先?”
“你先。”
杨慕初也不推让,取了骰盅过来,手指晃动,耳中仔细听着内里细微的声音变化。
骰盅扣下又揭开,三个六。似乎已成定局。
顾惜朝从杨慕初手中拿过骰盅,唇边笑意不变。
斗室静谧,唯一的声音便是骰子发出的声响,杨慕初看着他手腕动作,忽地沉了脸色。
他听到一声极细微的轻响。
顾惜朝扣下骰盅。
三个六,还有一半一——在刚刚摇骰子的过程中,顾惜朝竟然生生将一个骰子震成两半!
这个人简直是个疯子!
“手劲没收好,实在抱歉。”顾惜朝这么说着,话语里却全然听不到半分歉意。
杨慕初额角青筋跳动,坊间不成文的规矩在其他地方有用,人字一号房却是个例外。他确实输了,有一瞬间他想冲出去告诉荣华这里应该设个规矩不允许有内力的和没内力的同坐一桌赌骰子,但是极好的定力只是让他垂了眼,连叹息都没让人听见。
杨慕初在看桌上那柄精致的银鞘匕首。
它的上一个主人是江阴五毒刀谢小青,但是她在这里把它输给了自己。杨慕初慢慢拔出匕首,室内闪过一道冷光。
不管谁的头颅,砍下来都没什么区别。五毒刀虽只是匕首,却削铁如泥不输任何一把神兵利器。
刀锋贴近皮肤,寒气森然。
一只手按住杨慕初的手。
“杨兄且慢。”
杨慕初老老实实停下。
顾惜朝已经踱到他面前。
“杨兄不问我为什么?”
“好吧——”杨慕初深吸一口气,“我不认为你会无缘无故对一个人的头感兴趣。”
“确实如此。”顾惜朝笑道,“杨兄果然是解人,你的头我不要,但是我要你帮我做一件事。”
“顾兄弟果然是今日才知道杨某。”杨慕初道,“你不知道藏花楼的规矩么?”
“既然叫规矩,就都是人定的;既然是人定的,有什么不可以改?”
“如果我说不能改呢?”
顾惜朝说得认真:“若不能改,我可能会对你的头更感兴趣。”
杨慕初笑了笑,放下匕首。
他用的是很肯定的语气:“藏花楼冬季不接生意。”
“这件事并不一定非得冬天做。”
“什么事?”
“帮我找一个人。”
“谁?”
顾惜朝一字一字道:“崔略商。”
崔略商。
这个名字杨慕初第一次听,就像他今天第一次知道顾惜朝一样。
“他家在何处?是男是女?有何喜好?曾经去过什么地方?你为什么要找他?”
顾惜朝摇头:“我只知道,他是个好酒的男人,我最后一次见到他,是在凤凰山。”
杨慕初皱起眉。
凤凰山离这里并不远,有什么好找?
“我之后又去过很多地方,却再也没有见过他。”顾惜朝握紧了手中的狭长包裹,“但是我一定要找到他,不惜任何代价。”
“你要我什么时候找到他?”
“五月以前。”
“我要怎么让你知道我找到了他?”
“凤凰山,杜鹃园,醉鱼池。”顾惜朝笑起来,“我会一直在。”
说罢便转身就走。他出门时左腿先迈过去,右腿再跟上,杨慕初这时才发现,那个俊逸的青衣人右腿不太灵便,好像有什么顽疾。
顾惜朝,崔略商。这两个人他以前从未听说过。
帮一个完全不了解的人去找另一个更不了解的人,绝对不是什么容易的事。
现在是十一月,露已成霜,阿次也该回来了。
如果不算约定外的冬季,他只有两个月的时间。
杨慕初又叹了口气。他觉得这两个时辰里他叹过的气简直比过去的两个月还要多。
阿次阿次,你可真是——给我找了个大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