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夏秋冬》一刀客

10、冬·下

　　陶严说：
　　“沈浩，我能歇一歇么，这山我实在上不了。”
　　“沈浩，这还是旅馆吗！”
　　“沈浩，我能歇一歇成么……”
　　“再让我睡会！”
　　“沈浩你丫混蛋！赶紧给我水！辣死了！”
　　“我俩上这书店看看。”
　　“再等会，我这书快看完了。”
　　“哈哈，沈浩你居然怕猫！”
　　“沈浩，赶紧过来，拍照了。”
　　“沈浩，给你妈带点东西。”
　　“手机没电了，沈浩给我后备电池。”
　　“沈浩，你能别往我这边挤么，要不我直接睡地板？”
　　……
　　七八天我跟陶严去了隔壁两个市，玩得虽然尽兴，可感觉比我以前上班还累，谁让我打包票说一切我安排，我这又当导游又当旅客的，还得注意自已别太放肆被陶严看出我看上他的苗头。回程时我难得睡了一路，反倒陶严看了一路的书。
　　到家时，母亲给我们做了一大桌子菜，我看着没想吃。
　　母亲说：沈浩，怎么不吃饭？
　　我说：妈，在外头我每天净吃上火东西，回家还整上火的，吃不下。
　　母亲一锤子过来，说：就你丫嫌弃，你看小严吃得多欢。
　　我闪过母亲的手锤，瞥一眼陶严，他的确在吃，可分量跟猫儿一般，同样吃猫儿分量的我反被责怪。我说：成，今天我肯定把桌上的吃下肚子！中午这顿让陶严先尝。
　　母亲瞪我一眼，我嬉皮笑脸看她。她转开头，对陶严说：小严，多吃点。
　　陶严挑了块鱼说：嗯。
　　吃不下饭的我到一边收拾行李。东西不多，毕竟陶严有先见之明把礼物邮寄回来，角落里堆了两箱。我拆开箱子，里面不外乎当地的特色食物跟小饰品，散开来一堆。陶严什么时候买这么多东西了……
　　我分着分着就烦了，这么多东西，每人得有两三份吧，可这“人”是谁……我喊陶严。
　　陶严跑过来，看我把礼物散了一地，无力说：沈浩，你这是整哪样？
　　我说：我想整一垃圾站。
　　陶严笑了，说：这些东西你随意分成几分就好。
　　我说：那到底几份？
　　陶严蹲下来，一块儿收拾说：你整这样就是添乱，一边去。
　　我正等着他这话，搬了小凳子看他收拾。
　　我说：我说你什么时候买这么多东西？
　　陶严说：在你迷路问路时候。
　　我哈哈敷衍过去，又说：有给你家留一份么？
　　陶严听后脸色有点儿僵，话也不说。都忘了陶严跟他家闹翻了，估计很久没联系。
　　我掂量着话说：你就没想着跟家里和好。
　　陶严摇头。
　　我说：你家就你一儿子，虽然他们对你有偏见，可也不能不管他们。
　　陶严说：我没不管，我只是暂时不想看见他俩。这话题别说了，袋子递过来，装好就成了。
　　我将礼物入袋子，脑子想着是否要给陶严跟他父母和好。
　　店子差不多一星期没看，临出门居然下起大雨。到店时浑身一半是湿得，顺带手边的袋子湿透。店子变化不大，倒是看店的小妹染头发了。礼物给小妹，自己泡了杯巧克力——被陶严培养的，可甜度极低，只有香味没味道。
　　回想跟陶严出游的情景，我俩似乎就是简单的朋友出游，一点暧昧没有，亏我装正经装得像。毛，那是被旅游攻略弄得没时间想那些事么。要是我闲了，怕是在外头我俩住的酒店房间里直接得手。事情没分个主次是我最大的缺点，总想着把困难不愿意面对的事儿跟在后面，不瞻前只顾后，完了前事还在，自己继续拧巴。
　　不知道什么时候习惯想事情时跑到店外头抽烟，即使现在下大雨。估计经过的人看有人在店外抽烟，那铁定不愿意进来。随他呢。
　　烟快烧到手时，看见一男的顶这个棕黄色的头准备进店里，我不想让他进，看着就不舒服。可扭头看店里，得，男人跟店里小妹发色一样，小妹看见来人特高兴。
　　我灭了烟，走店里跟小妹说：这，你俩情侣发色？
　　小妹笑眯眯点头。
　　我有点诧异说：我离开才多少天，你怎么就有对象了？
　　小妹说：是阿姨给我介绍的。
　　我了然，是我妈牵得红线。
　　男人进来给小妹东西，一会儿就走了。
　　小妹显然对这个对象很满意，我没问她话，她主动给我说了：我俩刚见面觉得没啥，常规地交换号码、□□，想不到加上他的□□，才发现原来我俩一直认识。你说，这是不是缘分？
　　我笑说：对，缘分。
　　想我跟陶严在火车上遇到，算是缘分么？
　　小妹继续说：浩哥，阿姨经常唠叨你怎么还是单身，你说说。
　　我倚在前台上，说：因为我不喜欢女人……
　　小妹估计以为我是开玩笑，她说：别开玩笑了。同时陶严在我背后开口说：沈浩你这回终于坦白了么。
　　我真的被吓了一跳，整个人吓得撞到吧台边上，胸口实疼。
　　我说：陶严，你怎么突然冒出来！操！
　　陶严没想到我这么大反应，耸肩后让坐到我旁边。他说：刚才你们聊啥了，沈浩居然说那话？
　　小妹估计也被陶严吓一跳，她缓了缓说：没，我就想知道浩哥怎么还是单身。可浩哥，你说不喜欢女人，别开玩笑了。
　　我捂着胸口，心跳还没平复开来。我说：对，开玩笑开玩笑。
　　陶严睨了我一眼，眼神分明说：这事情开玩笑好玩儿？
　　我打哈哈说：上回我还没把书架整理完，我去整理！
　　陶严没跟过来，跟在水吧那儿和小妹聊得欢。我走到书架前，神游似地胡乱收拾。没整理的地方积尘更多，还是我的书积尘最多，陶严的书则快被翻烂了。这书架就像我母亲一样，偏心陶严么。真是心塞。可又想到，那是我没受母亲待见，陶严整天跟在我附近，母亲权当我只是半个儿子，陶严是另外半个儿子。可陶严他自己的母亲呢？
　　虽然他嘴上说不联系家里，可在出游时，看他总是多买一份，否则怎么能快递两箱东西回来？
　　本来别人的家事外人不能插手，可是我看陶严在这儿就一个人，没有我这家子，他的生活会是怎样？自甘堕落还是自我孤僻？越想越多，越想越想管这事。
　　反正以后陶严跟我的了，这事我包揽了。

　　现在我正在列车上，给母亲打电话说晚上留饭，并叫上陶严——那天决定管陶严的家事，隔了两天我直接上陶严家里，带上陶严买回来的礼物。
　　过程不多说，其实父母哪能不管自己儿女？陶严父母是根本不知道如何面对自己的儿子，同性恋方面的知识他们比我还广，只是不能接受这事情发生在儿子身上。可当陶严四年没跟他们联系，他们慌了，他们忧伤了。却不知道如何开口。
　　两方的不交流最终会导致坏结果，我不想这坏结果发生在陶严身上，他身体上已经有伤痕了，难道连他心脏也留下伤痕么。
　　我答应他们，会让陶严回家一次。
　　到家已经闻到香浓的饭菜味，母亲唯一对我好的估计就是没在吃方面亏待我。陶严还没到，我先洗把手坐好在饭桌上。
　　陶严一进门，眼眶一圈红了，不知是熬夜还是咋的。吃饭时，我特意给他夹了菜。他看着菜没言语。我还想慢慢呆在饭桌上，陶严却拉着我进房间。
　　我说：陶严，你怎么了？熬夜？看你眼睛一圈红了。
　　陶严先是抽了抽鼻子，然后他说：沈浩，你去见我父母了？
　　我愣，他怎么知道了？我点头。
　　陶严抿着嘴说：你！谁让你多管闲事了，我……下一刻他就哽咽地哭起来。
　　这是闹啥？我有点慌忙，不知是他生气了还是咋的。我对他哭一点法子没有。
　　我说：对不住，这是我的错。可是你是真忍心跟他们断绝联系么？你出游时买的礼物已经告诉我你不会的。我，我就是不想让你难受。
　　陶严抽噎半天，他说：对，我就是嘴上说。可你为什么要为我修复关系？我们只是朋友。
　　我停顿一阵，豁出去说：我妈把你当成半个儿子，难道我还对你的事置之不理么？这话能理解成我当他是兄弟，是家人；也能理解成我把他当成我重要的人。
　　陶严鼻子红眼睛红地盯着我不言语。
　　趁着这机会，我跟他说：陶严，其实你父母已经体谅你了。他们也是刀子口豆腐心，都想着你。你四年没回去看他们了，难道不想念么？何必把关系弄僵了？我答应他们，会让你回去一趟。
　　陶严抽鼻子说：我知道。
　　我说：你怎么会知道？
　　陶严说：我妹告诉我，你去了我家，去给我父母解释，去给我说好话。我妹跟我一直有联系，怎么可能不知道他们的事？我不回去，一方面的确是生气他们不理解我，一方面则是我想自力更生。这次你上我家，我只是想感谢你。
　　原来大家都是心里有数，这下倒是我做了傻事。可是，我也愿意这么干。
　　我笑说：难道你就为这事要哭起来么？你哭得像个娘们似的。
　　陶严立马给我一拳，并说：沈浩，你丫混蛋！
　　房间里我嚎叫一声，脑子里却奇怪地想今天是什么日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