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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一元复始 ,万象回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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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这千等万等的竹隐,等来的却是女儿已死的消息,心中仿佛被榔头突然击中了一般,万念俱灰,心痛到了没有知觉,脑袋里仿佛有千万只的蜜蜂,嗡嗡直响。她扶着门框,呆在那里,半晌没缓过神儿来。
目光呆滞了半刻,才感觉到心是自己的,双眼迷离地望向丈夫,嘘着声音,难以置信地吐出两个字:“死了?”
男人蹲在那里不言语,过了一会儿,像是想起来什么,浑身乱摸起来。
竹隐显然知道他要什么,她下了炕,从炕桌上拿来一个“瓷胎粉彩牡丹图”的鼻烟壶,在手心里扣了些,用指甲挑了一点,放到男人的鼻尖处,男人低头使劲嗅了两下……
漫长的黑夜,无边无际,笼罩着京城,它像一个巨大的黑影,尾随在所有人的身后,任何人都挥之不去。
随着一声鸡鸣,东方既白,这一夜,总算是熬过去了。
男人推开房门,出了院子,走到大门口的时候,他惊呆了。
竹隐早已换上一身干净利落的衣服,上着“弹花暗纹对襟绣蝶袄子”,下着“墨绿缎子马面裙“,一双纯白色缎子鞋藏在裙子里,鞋帮不起眼处有几丛兰花,透着淡淡雅致。
对襟袄子是旧年的,老款式了,窄肩紧领勒着胸前的两个半球。
“你……你这是……”男人一时惊讶的说不出话来,成亲几年了,他从未发现自己的媳妇竟是如此的美丽,美得犹如初见,命中注定的要被她拴住一辈子。
竹隐如往常一般,淡淡一笑,两个笑涡恰如其分的绽放,她今天敷了一层叫“天宫巧“的胭脂,这是当年乌拉那拉氏皇后赏赐给她的,她还清楚的记得皇后赏给她的时候说:“兰儿这蹄子那哪儿都好,就是这面相上啊,太苍白了,老是气血不足似的,去把上次内务府送来的那盒‘天宫巧’的胭脂,拿来给她吧。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想的,这颜色,那么红,本宫敷了还不成台上唱戏的啦?兰儿,给你罢,这可是南货,比咱京面儿上的好多了,颜色也正,合该你敷……”
竹隐听闻男人问她,竟有了一丝的娇羞,只管用食指理着云鬓,无奈地道:“比起当年,我……我老了吧……”
看着他这番模样,男人惊得不知该从如何说起,不禁摸着她头上的扁方道:“这又是哪儿来的?真好看,还有耳朵上带的这个……”
“都是原先宫里赏的,头上压发的碧色透玉扁方,还有耳朵上的玛瑙坠子都是当年孝纯贤皇后……赏的。”竹隐语气沉重地说着当年事。
“你把这些都找吧出来,你这是……”男人突然感觉,自己的媳妇儿今天有点不对路,他隐隐的觉着,她要……
“我要回宫!”竹隐斩钉截铁地道。
“回宫?好……好啊,回宫好,你回宫……好!“男人起先是惊讶地差点失声喊了出来,可见他眼珠子咕噜一转,瞬间转了话锋。
竹隐对自己丈夫的性格,可以说是了如指掌,见他那德行,早就明白他心里在打什么算盘了,不犹正色对他道:“你要知道,我这次回宫,不是要跟你这个生意人合作,要做你的什么线人,为你打听情报,倒卖消息;我这次回宫,说到底,是为了我闺女,我要查清楚,到底是谁害她惨死的,我是去为我闺女报仇去的,这点,你要明白!”
“我明白……明白!再也没有比这个还明白的了,我闺女,那是一条人命啊,淌的是我身上的血啊,我就不是女人,倘若我是女人,我也早就进宫去了!你放心,我全力支持你,咱俩里应外合,一定查个水落石出!“男人信誓旦旦的下着保证道,可他转念一想,不禁问道:”可你……你怎么回去啊?”
小阳春的日子里,后宫的御花园总是一片和暖。紫禁城的日子不好过,既然已经注定要在这块窄小的方正天地里,度过一生,那总得找点乐子来让自己过的舒服一些。和暖的气候总比阴雨天要好,所以每逢到了初春的时候,妃嫔们就会带着宫女太监还有阿哥公主们到御花园来逛逛,赏花喂鱼、闲聊描画般的取乐,说说笑笑的,日子还过的快一些。
今年令贵妃的儿子十五阿哥永琰,已经七岁多了,正是一个男孩子爱玩爱闹的年龄。由于父亲乾隆忙于朝政,母亲令贵妃又碍于宫规不能插手管教,永琰从小就被一群太监、宫女和嬷嬷带大,又因为他是皇子的身份,太监和嬷嬷、宫女只能给予他生活上的一般照顾,却无法给他道德上的管束,再加上他是宫中最当红令贵妃的儿子,“子凭母贵”。因此把他小小年纪就养成任性妄为、说一不二的毛病,整个就是一个调皮捣蛋的“熊孩子”。
令贵妃正带领众嫔妃们在万春亭赏春,小永琰却带着一群弟弟妹妹们整治太监取乐。只见老十六,指着地上湿润的一滩烂泥,颐指气使地对一旁的小宣子说:“今儿,是谁负责打扫的?”
老十六是永琰的弟弟,就是令贵妃口中尚未起名的四岁小皇子。兄弟俩子凭母贵,成日在众皇子里面趾高气扬的,这个老十六甚至比永琰还顽劣。
一个小太监拿着笤帚过来,毕恭毕敬地回道:“奴才叫小德子,今儿奴才当差!”
“这就是你打扫的啊?”老十六用鞋尖点地,傲慢道:“你是没长眼还是怎么着,这么大滩泥杵在这儿,你看不见是么!爷这新鞋帮都让你给弄脏了!”
小德子心下一惊,赶紧上前,捧着老十六的鞋就要擦拭,可被他一脚踢开。
“谁让你动了,这也是你能动的!”老十六佯装恼怒道,“知道爷这靴子哪儿来的吗?这是用遏罗国进贡的上等野山羊皮做的,前儿皇阿玛赏的,拢共两双,一双给了我十五哥,这双给了我。你是什么玩意儿,还敢动!”
“奴才办差不利,弄脏了爷您的鞋,奴才该死!”小德子已经是吓的浑身颤抖了。
“你这个大不敬的死奴才,现在我命令你,把这滩泥给我吃下去!”老十六指着地上的泥道。
小德子听闻,虽然口里答着“嗻”,却不禁面露难色,唯唯诺诺地不愿上前。
老十六见小德子不听命于自己,觉得很掉价,于是向永琰投去求助的目光。
“小德子,你威风啊!”一旁的永琰突然怒喝道,声音与语气都太像乾隆了。
小德子闻言吓得打了一个机灵。
双方正僵持不下,不知是谁通知了掌事太监,掌事太监趋步赶了过来,上来二话没说,抬腿给了小德子一个窝心脚,张口即骂道:“小崽子,胆子肥了啊,连十五阿哥说的话都敢不从!”
小德子二话没说,当即趴在地上,跟哈巴狗似的,三下五除二的竟真的吃掉了地上那滩恶心的烂泥。
身旁的其他小皇子见状,都雀跃的上蹿下跳,尤其是老十六,笑得尤为大声。
永琰心里当然也很美,因为是他的话起了作用,可他还是强忍着心里的高兴,模仿着乾隆的样子,击掌赞叹道:“好,很好!”
这时正巧有一个太监拿着灭火的唧筒擦边而过,永琰眼尖,勒令其停下,一脸坏笑道:“你吃了泥,嘴里一定很脏,赶紧过来洗一洗!”
撂下话音,永琰不由分说,一把夺下太监手中的唧筒,调转龙头,冲着地上尚未起身的小德子喷了过去!
等众人反应过来,要去劝阻时,只见地上的小德子死死的蹲在那里,只下意识的手抱住头,一动也不敢动,竟活活地被浇成了落汤鸡!
孩子们大吵大嚷的恶作剧,终于惊着了在万春亭赏春的令贵妃等人,等当众人赶到,喝止住的时候,可怜的小德子已经被水激的昏死过去……
“永琰,闹够了没有!”令贵妃威严地呵斥道。
见母亲动怒,哥俩也都不敢再造次,拉着太监,一溜小跑的跑远了。
从御花园回宫的时候,令贵妃屏退了所有人,一个人闷闷地走着。刚才的那一幕,真是让她吃惊不小,她做梦都想不到,自己生出来的孩子,竟然犹如脱了缰的野马,是个劣童!
她甚至满腹忧心地对香兰道:“皇上是个至仁至孝的人,可他这么顽劣的一个性格,将来怎能入的上皇上的法眼呢!”
香兰想了想,随即附在她耳边献计道:“人都说三岁看老,要是小时定了性子,长大就更难改了。现在阿哥们都小,还有得时间,奴才愚见,不如给这兄弟俩觅得一个既能照顾他们、也能教导他们,又能死心塌地为娘娘效力的妥帖的好嬷嬷,娘娘您看……”
“这样的奴才,都是人中之人精,哪能那么容易让咱给得了!”令贵妃无不忧愁的蹙眉道。
“三月初三快到了,娘娘都物色了两年多了,奴才想,功夫不负有心人,这批进来的,娘娘一定能挑个得力的。”香兰极力奉承道。
“但愿吧……”令贵妃听闻,复又恢复了精神。
三月初三上巳节,各八旗包衣人家,接内务府会计司令:“旗下包衣凡生养过子女的妇人之家,令到之日,择日进宫遴选。”
当日,竹隐以精奇嬷嬷的身份,顺利回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