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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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九月初的天气，黄昏时分，比中午清凉许多。夕阳斜刺过杉树林，落下绰绰的树影。
随着时间推移，余辉从树梢，溜达到窗口的茉莉花枝上。
明教授将画笔放下，皱眉看着刚完工的《花鸟图》，越看则越叹这几年画技减退，毫无作为，一时心中受挫，长叹不息。
明天刚回家，穿一袭鲜红的裹脚长裙，肩上罩了条灰色披肩，推门进来，见老教授一副苦大仇深的表情，退了出去，摇头对妈妈比了个手势。
张老师双眼不离手里的报纸，扶了扶眼镜道：“这老头子，越老越能折腾！”一个作油画的，犟起来像头驴子，活到五十岁，偏学作国画。
明天心里好笑，父亲自去年去看了场国画展，一场国画油画之争，被国画名师一句“崇洋媚外”，气得脸红脖子粗，自此便和国画杠上了。
艺术并无国界之分，明父深知这个道理，却偏是个倔强性子，吞不下这口气。
明天拿了茶壶，将茶叶洗干净了，冲入沸水，慢腾腾泡起了茶。腾腾的热气，从壶里袅袅升起，不一会儿，有清淡的香味儿飘出来。
“好香，果然还是家里的茶叶好！” 明天深吸了一口，凑近了闻。
张老师听了，略带责备略带宠爱，说：“你爸就好这一口，你呀，下个月又得去外地，回家越来越少，只怕连这味道也要忘了！”
见妈妈埋怨了，明天忙端了一杯茶，奉上去，“妈，哪有鸟儿不离巢的呀，您把我关在温室啊，那是溺爱，摧毁小树苗啊！”
张老师含笑，宠溺地白了她一眼，就你还小树苗！
明教授从书房踱了出来，郁卒的心情，顿时开朗，“哟，明天回来了！”
张老师抢白道：“她若不回来，你准把那羊毫油彩当晚饭给吃了！”
明父心中本就抑郁，被老婆打击一句，一时瞪了眼，说不出话来。
明天连笑着去拽父亲的胳膊，“哎呀，爸，您别跟妈计较，咱喝茶！”
三人围坐在一起，偶尔开起玩笑，气氛融融。
笑纹从父母的脸上绽开，明天望着明父鬓发间的白霜，心里犹豫起来。
“爸妈，我有些事要和你们商量。”甫一出口，嗓子就沙哑了。
张老师与明教授面面相觑，眼神交流间，已经知晓明天的意图了。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行密密缝，意恐迟迟归。张老师当时眼圈就红了，搁下手中的茶杯，缓缓说：“这事，我们都听说了，是件大喜事，我与你爸都是通情达理的人，自然是支持你！”
明天心里感动：“爸妈，您们放心，我走多远，这里总归是我的家。”
明父面上并无不舍之情，只教导她：“能去国家舞蹈文化中心，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你好好珍惜这个机会。我不求你能有多大作为，但至少别让刘主任失望。”
明天欣喜，道：“爸，我不会让叫你失望的。刘老师的教导之恩，我永生不忘记。”
刘老师是舞蹈家协会一员，当初没有她的推荐，便没有今日的她；她既是多年的严师，也是慈爱的亲人，明天心里自是感激不尽。
离去北京，还有一个月，时间却被排的满满当当。月底，全国青年舞蹈比赛，将在云南举行，她所在的地方歌舞团参赛舞蹈，正是她与另一个女孩卓精灵领舞，时间紧迫，她每天一早，都得赶去团里排练。
因路上堵了些，明天第二天赶到团里，离集合的时间，只剩五分钟了。
她才到，刚走到排练室门门口，便听一个女声，稍显尖锐地说：“团长，不是我指摘她的不是，您瞧，这集合的时间马上就到了，领舞的迟迟不来，这一堆人干等着，还怎么排练呢？”
团里前辈们留下的规矩，每次排练前需提前到十分钟。明天听到这一句，自知理亏，脚下加快了步子，走进去道：“团长，不好意思，我迟到了！”又面向大家鞠了一躬。
团长一向对明天严厉，她平时练舞从不马虎，团里公认的刻苦认真，今天只是慢了些，并没有迟到，遂宽容地道：“加紧排练！”
那个演员心里不平，却再不好吭声。
明天不多费时间解释，谢过团长，连忙归队排练。
一个小时排下来，演员们都大汗淋漓，指导老师拍手解散：“大家休息15分钟！”
邹萍边擦汗边喝水，见明天走进休息间，打招呼：“嗨，师姐好！”
邹萍是今年夏天，团里从学校的舞蹈系挑来的新成员，眉目清爽，明艳动人，舞蹈功底也不错。
明天与她不太熟，只以微笑回应了下。
邹萍主动坐到她身边来：“师姐，听说你要调到北京去了？”说着，一脸羡慕之情。
她这声“师姐”虽说是套近乎，但并非没有缘由。明天与她，从当地同一所大学毕业，如邹萍一样，毕业时被舞蹈中心挑中，留在这里已经有四年了。
明天淡淡“嗯”了声，团里优秀的舞蹈演员很多，这次的指标，男、女演员各只一个人，她被推荐已是万幸，并不太想在落选的同事中，谈论这件事，以免引起别人的不快。
邹萍却没想这么多，自顾道：“师姐，母校舞蹈课教室外、学校专栏里，挂的都是你的得奖照片，我很早就认识你了。”说到这里，她突然降低声调问：“师姐，我听说去北京的话，并不是舞跳得好，就可以的。”
明天听她话中有话，这才转头瞧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邹萍到底是刚从学校出来的，颇为青涩，此时，被明天犀利的眼神一时震住，吞吞吐吐来：“师姐，对……不起，我……我没有这个意思。”
明天却已不理会，淡淡的看她一眼，站起来去洗手间了。
余邹萍坐在原地，懊恼不已，明天平时温和有礼，话比较少，大多时间都是沉着气在练舞，鲜少参与八卦。
团里的演员和领导也比较喜欢她，今天脸色变得这样快，想必是真的生气了。
“你并没有说错，不必烦恼，更何况，下个月，她去北京了，也没空理会你。”
邹萍回过头，惊讶地说：“卓师姐，你……”
卓精灵看向明天刚坐的空位，没再说什么，提起长长的裙摆，转头径直走了。
日头西移，排舞，训练，这一天在繁忙中，过去了。
明天从舞蹈中心走出来，一眼看去，卓精灵亭亭玉立的，站在一辆黑色汽车前，冲她盈盈地笑。
舞蹈演员中不乏美女，笑起来如卓精灵般甜美的却不多，那双梨涡，尤其迷人。周树青也曾经打趣过：“精灵真是人如其名！”
卓精灵向前走了几步，道：“明天，我今天准备去学校，探望一下刘老师，一起过去吧！”
明天的父母都是学校的老师，一直是住在教职公寓里，与刘老师的家在同一片。
两年前，她与卓精灵，正是毕业于这所学校。说来很巧，她们都是刘老师亲睐的弟子，毕业时，又同时被舞蹈中心挑中，约一估算，认识有七年了，都是缘分。
明天并不上车，对她解释说：“精灵，刘老师前阵子去北京了，你这么快就忘了？”
卓精灵面上有些尴尬，恍然说：“我还猜想说，你去北京的事情定下来，想必刘老师已经回来了。”
今天已经是第二次，听到这种话了。
团里众人背地里叽叽咕咕的议论，明天全然只当没听见，卓精灵可能也摸不准，才以刘老师的名义，来试探她。零零碎碎积下来的非议，不免让她有几分生气。
明天松了眉头，“精灵，刘老师是德艺双馨，别人质疑我和她都没有关系，但你我是她的学生，多年来应该是最了解老师的人。”她正色道：“精灵，别让老师失望。”
卓精灵脸颊发烫，忙解释道：“明天，你别误会，我知道你的实力，更了解老师的为人，当然不敢妄自怀疑。我只是关心一下刘老师。”
见明天脸色稍好，她又补充道：“不知道刘老师，现在住在北京哪里？”
她眼底善意的询问，及流露的关切之情，令明天好感顿生，遂微笑说：“和树青在一起，他们母子许久不见，大概会住得久些。”
许久没有听到的名字，乍然响在耳边，卓精灵恍惚了一瞬，问：“周师兄，他……打算在北京长期发展吗？”
“近期没有考虑过回来。”想起了某些美好的事情，明天又微笑起来：“年底的时候，会回来过年。”
明天的笑容，刺痛了卓精灵的眼睛。她以为周树青去了北京，他们相携的身影，就不会每天出现在她眼前。
只是，现在明天也要去了，和他在一起。
她以为忘记了的羡慕和嫉妒，只是被自己深深埋藏。这样的结局，她也早应该料到。
明天已走远了，她仍然在原地怔愣着。
车内的人招手喊她：“精灵，回家了！”
立秋早就过了，青草开始泛黄，卓精灵头一次感受到，秋天来了。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第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