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密西西比

2、（二）

　　新学期入学以来，麦穗一直憋着劲想做一件事，就是扭过头，和坐在她背后的海潮说一句：“喂，你要吃豆子吗？”之所以要问这一句，有个缘故，因为麦穗喜欢吃炒豆子，而且她还有吃不完的炒豆子。
　　乡下贫瘠，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来，豆子是最好吃也是最耐吃的吃食。每周上学，穗妈都会给麦穗和弟弟麦芽各炒上一袋黄豆子。麦穗一把能嚼一天，一周嚼五把，刚好就是那一袋子。弟弟麦芽却不喜欢吃豆子。麦芽喜欢吃学校里的零食，可是穗爸说，儿要穷养，每周就只给麦芽三块钱零花，麦穗却有五块。麦穗节省，一周除了买笔芯能用掉五毛，其他的都攒下了。麦芽却总不够用，就向麦穗提出拿豆子换钱。麦穗说：“我的刚好够吃，和你换了，我就吃不完了。”麦芽却说：“你是姐姐，要让着弟弟。”麦穗一想，也有道理，就同意了。于是每个礼拜，麦芽都要拿一袋豆子到麦穗这里换走两块钱。
　　豆子多了之后，麦穗怎么都吃不完。原先，她还会大方地散给同桌和要好的同学，自打重新编了位置，海潮坐到她后面，她就不记得别人了，一门心思只想问海潮一句：“喂，你要吃豆子吗？”不过，这句话她一直没问出口。
　　麦穗特别羡慕同桌丹丹，因为她可以和海潮说话，随意的那种，肆无忌惮的那种。她对海潮说：“喂，你成绩这么好，打算考省重点吧？”海潮说是。于是麦穗就知道了，海潮要考省重点。她对海潮说：“喂，听说你没有爸爸？”海潮埋了一会儿头，点头了。于是麦穗就知道了，海潮没有爸爸，不知道是怎么个没有法。她对海潮说：“喂，我听说你妈是个疯子？”海潮怒了，狮子一样大吼：“关你什么事？”于是麦穗就知道了，海潮有个疯子妈，而且他不愿意承认。
　　当麦穗从丹丹和海潮的对话里听到了很多信息之后，她就有了自己的主意。她买了丹丹最喜欢的明星贴画给她，悄悄地跟她说：“你帮我问一问海潮，他喜不喜欢吃豆子。”丹丹说没问题，随即又滴溜转起了眼珠子，说：“你自己怎么不去问？”麦穗就红了脸，半天说不出话。
　　丹丹很得意，扭过头对海潮说：“喂，你喜欢吃豆子吗？”海潮说：“啊？豆子，什么豆子？”丹丹替麦穗说：“炒豆子，你没吃过？”海潮的脸也红了，“我”了半天才说吃过。丹丹就说：“我不是问你吃没吃过，我是问你喜不喜欢吃！”海潮打着结巴说：“喜……喜欢啊！”
　　麦穗特别开心。这天下午，麦穗从寝室带了好多豆子去教室，要请海潮吃。可豆子藏在了抽屉里，她又想：“我怎么给他呢？别人会笑话的。”就没给。又挨到晚上，麦穗没去吃饭，回寝室把所有的豆子都带来，打算上晚自习之前散给周围的人吃。她想，这样总没人笑话了吧。她为自己的精细打算而得意。
　　麦穗就在教室里等着，一直等到周围的人都吃了饭回来才准备说话。她暗暗地提气，两只手死死地兜着抽屉里的袋子，心里数三二一，嘴巴也预备了，要说：“这豆子真好吃，谁要吃么？”谁知刚要发声，丹丹就带着火光冲了进来，眼睛扑到麦穗鼻梁上，嘴巴在两人都看不见的区域张合：“隔壁班上有个男生跟你告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