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琴瑟静好》糖蛋白

21、爱然后原谅

　　自从秦铮送了林檬那条四叶草项链后，除了洗澡，睡觉，上手术台，其他时间，她几乎都带着，其地位已然与婚戒持平。收到礼物后的好多天里，林檬一直心情很好，整个人看起来比以前开朗了许多，秦铮看在眼里，甚是欣慰。

　　可是这几天，林檬又故态重萌了，时不时的发呆，偶尔忧郁的眼神，神情恍惚，欲言又止……秦铮大概知道这是怎么一回事--林檬她妈妈的生日快到了。

　　对于这位丈母娘，秦铮了解甚少，只知道沈眉娘家是北方的名门世家，据说当初为了和林檬爸爸在一起，她甚至不惜跟家里断绝了关系。听林檬讲，她从没见过外公家的人，可见这关系可算是断的干干净净。

　　其实在秦铮看来，这林家和沈家虽说一南一北天各一方，差距却没那么大。林檬的爷爷奶奶都是高级知识分子，为人亲切友善，林世尧的个人素质更是没的说，即使看起来沈眉算是下嫁，也绝不至于要闹到和家里断绝关系的地步。

　　不过，他也只是以现在这个时代的视角看问题，或许三十多年前，门第之别真就是一道跨不过的槛。其实仔细想想，即便是现在，门第，也还是横亘在所谓自由婚嫁之间的大问题。

　　就说他自己的婚姻，虽然受到了双方家庭的全部祝福，但若从门第论起，他算是高攀了的。关于这点，秦铮不否认，也不在意，当然，这份不在意需要强大的底气，这底气绝不是来源于家庭背景，而是他自身的信心和能力。至于一些舆论非议，在内心强大的人看来，不过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样的虚妄呻吟。

　　但其实，秦铮只要当初不和林檬结婚，就完全不必承受这些舆论。毕竟舆论这个东西，不论你怎样看待它，无形之中，它还是会对你的生活产生影响。

　　是啊，若说沈眉选择承受这一切是因为对林世尧的爱，那他究竟是为什么愿意承受这些原本不必承受的事物呢？无法否认，刚和林檬结婚那会儿他们之间没有爱。这叫秦铮不禁想起他和林檬长大之后的第一次见面——一场秦林两家每两年一次的聚餐上。

　　秦铮清楚的记得，那天，林檬穿了一身水绿色连衣裙，乳白的雪纺腰带凸显出了她纤瘦的腰肢，在绿色的衬托下，她的肤色略显苍白。那张清秀的面孔，以一种不经意的姿态，闯入他的视线，淡淡的微笑，透露出友好，也暗设心防。这是一个陌生的女子，但是，那双漂亮的眼睛却叫他几乎可以认定——这就是之前那个有过一面之缘的小妹妹。

　　有别于当年的清澈灵动，秦铮不知道该怎样形容眼前的这双眼睛，它像极了梵高的传世名画《星空》，以深蓝为基调的夜空看似静穆深沉，却有璀璨星云旋转杂糅在那一片深邃里，明明是夜，又仿佛能从其中透出别样的生机……但不论是当年还是现在，这双眼睛都有一个共同点:令人印象深刻。

　　可是接下来，秦铮发现，林檬这个人却远没有她的眼睛来的引人注目。

　　席间，她几乎未发一言，安静的吃饭，附和着微笑，看不出她的个性，又或者她根本没有个性。这样的林檬让秦铮充满好奇，大概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他后来之所以会同意和林檬相处，很大一部分是缘于猎奇之心。

　　等到秦铮和林檬第一次单独见面，林檬给人的感觉又是变了一变。与人交谈，她十分淡定从容，话题聊得不深，却足以看出她的良好修为和丰富内涵。初见时的那双内容复杂的眼睛，此刻是清澈明了的，当然和小时候的清澈不同，其中多了一份坚定成熟。

　　这样安静聪慧的女人实在是个合适的结婚对象，不会给自己添麻烦，不用自己费心照料，最重要的是不用付出感情，秦铮绝对看得出来，林檬对他没什么特别的感觉。

　　见过这一面之后，秦铮几乎就认定了林檬会是他将来的妻子，而且他们日后的生活合作会十分愉快，这份笃定无关感情，来自理性分析。

　　可惜，秦铮到底不是天生理性的人，曾几何时他也是为爱痴狂的血性少年。只不过这些年，带着一份伤痛，他强迫自己变得冷静理性，与人相交，尤其是与女人相交，刻意不从心，不用心，不动情，就没有受伤的可能性。但是，对于朝夕相处的妻子，不用心，很难。

　　如果说许秦岚如一道绚丽的烟火，带给秦铮热情璀璨，那林檬就是柔和的夜灯，幽幽的光亮不夺目，却能照亮每一位夜行人的心房。很明显，潜移默化之中，她温暖了秦铮的心。

　　至于自己为何能得到林檬的青睐，秦铮不得而知。他只是庆幸，能在这场婚姻里收获爱情，他愿尽其所能，免她苦，免她忧，妥帖安放。

　　愿想是美好的，实施起来却费功夫，和林檬相处久了，其实很容易发现一点，只要一提及林家，她就会变得眼神复杂神情怪异。那样的眼神，当初引起了秦铮的好奇，让他们有机会走到一起，现在却让他倍感无力，因为在那个眼神里没有他参与的余地。

　　**

　　沈眉一向不喜欢热闹也反感铺张浪费，所以她55岁的生日过得十分简单，大桌子，三家人，家常菜，就只是寻常的家庭聚餐。

　　倒是桑毛豆窝在沈眉怀里，一个劲儿地咿咿呀呀叫“外婆”，使得平时寡言少笑的她抑制不住喜上眉梢。

　　林榕看着嘟哝了小嘴摇头晃脑的胖儿子，顿生叹息:“这家伙这么小就知道溜须拍马见风使舵，长大后一定不乖！檬檬，你以后要是有了孩子可得好好教！”

　　林檬抿嘴:“小毛豆这是聪明！”

　　“聪明？”林榕一脸不屑，“他这是虚伪！”

　　林檬哭笑不得:“你就乱说吧，这么小的孩子怎么说得上虚伪呢！我说，你怎么就这么不待见小毛豆呢？”

　　“我哪不待见他了？”

　　“你不好好给他饭吃，不带他去玩，常不在家陪他，动不动就给他脸色看……还要我列举不？”

　　闻言，林榕正色道:“现在的孩子宠的人太多了，他最不缺的就是爱，缺的是逆境，逆境使人进步！顺风顺水长大的男人没用！当然，怪也只能怪他是我儿子，如果是女儿，我一定让她成为幸福的小公主！”

　　林榕说的其实没错，林檬无法反驳，只微笑感慨:“秦铮也跟你一样，喜欢女儿！”

　　“多数的男人都喜欢女儿吧！对了，你们打算啥时候要孩子呢？女人要孩子得趁早，不然以后开家长会，别人爸妈一个个年轻潇洒的，你却看着像他奶奶或是外婆，这多难堪？我都嫌自己生得太迟了呢！”

　　林檬姐妹虽只是两人交谈，声音却也不小，不知不觉大家竟都静下声来在听她们讲话，等到她们发觉，大家已然打算加入这个话题。林老夫人和蔼的看向林檬，首先发话:“是啊！檬檬，是时候要孩子了，不然爷爷奶奶可要看不见喽！”

　　听了这话，林檬赶忙摇头:“奶奶，您和爷爷身体好着呢！能长命百岁的，怎么会看不到！”

　　“就是！”王琼，附和着笑道，“檬檬已经答应过我了，应该马上能听到好消息了，阿姨您就安心等着当太奶奶吧！到时候还能接送他上下学呢！”

　　王琼此话一出，大家顿时情绪高涨，林世尧和秦东升立马讨论起孩子的名字来，其余在座的，不是给林檬和秦铮讲各种有了孩子之后的注意事项就是在打算着该给这孩子什么见面礼，好像明天就能见到这孩子似的。

　　林檬虚心听取着大家的意见，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投向沈眉，出意料的，她居然也正在看着她，神情柔和，透出欣喜。和林檬目光交汇后，她更是朝着林檬笑微颔首。看到沈眉这真切的笑容，林檬不觉润湿了眼眶……

　　晚饭后，大家闲聊了一会儿便陆续回家，林檬帮忙整理了东西，留到了最后，秦铮先去取车，她告辞了爸爸妈妈安静换鞋，正当她打算关上门的时候，沈眉却默默地随她出门，送她到了电梯口。

　　“到时候怀孕了，可要多注意自己的身体。工作太忙就请个假，不能累着。”沈眉的语调平平淡淡，但绝不是敷衍寒暄。

　　林檬认真答应：“恩，我知道了。”

　　“知道就好。”沈眉满意的笑了笑，静静地陪着林檬等电梯，电梯到层的那一瞬，沈轻眉轻叹一声，“其实，你一直是个特别懂事的孩子。”

　　沈眉这话叹息中藏着一份失落，失落里又仿佛隐含自责，看起来是在对林檬说，又似乎是想告诉自己什么……

　　“妈妈……”林檬声音轻颤，有些话呼之欲出……

　　“好了，走吧，路上小心。”沈眉到底没给她说这些话的机会。

　　电梯门关上的一瞬，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落了下来，泪水渗透紧闭的唇缝，苦涩的味道在林檬口腔里蔓延，不知怎的，过了一会儿，她竟品尝到了一丝甘甜。

　　林檬明明流着眼泪，却忽然笑了，那声轻叹，是沈眉的释然，对林世尧，对陆青青，对林檬，也是对自己。

　　当电梯门再次打开，林檬已经调整好了情绪，楼道口，秦铮安静的站在车边等她，橙黄色的路灯，洒下柔和的金光，将他笼罩在一片温暖之中，林檬快步走过去，伸手环住他的腰背。

　　“我爱你。”她轻吟出声。

　　“有多爱？”秦铮微笑。

　　“很爱很爱。”

　　爱到愿意为了你放下所有，包括自己。

　　爱你，成伤，又何妨，只要爱还在，伤口会愈合，伤疤会变成纪念，纪念我们爱得热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