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藏》延雅

37、Chapter36 · 无所遁形

　　风，从何而来，掠过树叶间隙，被惊扰的叶子身不由己地颤动起来，沙沙作响。

　　树下，静静地站在一对男女。

　　隐隐可闻一道呜咽女音——

　　“呜呜呜……对不起、对不起啦！我真的不想的……我也不想的啊，可、可是……这臭律师他威胁我……他好黑哦……”只见方寸大小的液晶屏幕内，与她身上的打扮如出一辙的年轻女孩哭丧着脸，非常无辜地控诉兼道歉。

　　修长的指在屏幕轻点了下，画面停住。

　　他收回手机，她眸底凝霜。

　　泛起丝丝寒气的眼徐徐落向他气定神闲的脸。

　　他，究竟知道了多久？

　　“别这么看我，我会怕。”薄唇轻启，竟是如此戏虐，“只是偶然发现而已。”如果那天没有遇见真正的杨光美，他可能到现在依然懵然不知，毕竟她演技颇为了得不是？

　　百密一疏。

　　想来连奉贤都不知道杨光美偷偷从国外溜回来了，居然还让她鬼使神差地遇上应宸宇，那么她能藏起来到现在都没有被发现，眼前这男人一定功不可没。

　　“你想怎么样？”

　　“妳觉得呢？”他不置可否地挑挑眉。

　　“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威胁我。”她冷声警告道。

　　他一听，淡笑地摇摇头，“妳怎么会以为我想要威胁妳？”

　　“不然呢？”

　　她的不信任让他感到一阵无奈，望着她充满戒备的冰冷神情，他依然习惯性地选择以事实说话，“难道妳忘记寿宴那晚了吗？”

　　此话是提醒，但对她来说无疑是一种默认，眉心流转的寒气没有散尽，脑海中自动浮现当晚的情景。

　　要不是因为他，她恐怕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

　　现在听来，他的确是故意的。

　　可是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要是被人发现的话，他作为律师的前程和名声都要毁于一旦，后果可以有多严重，他到底想过没有？

　　“……为什么？”她终于将藏在心底多日的疑惑问出口。

　　他似乎知道她问的是什么，却不答反问：“赵东的死，是妳做的吗？”

　　刹那间，她懂了。

　　原来他也察觉到其中的蹊跷，于是她摇了摇头。

　　见她终于肯否认，黑眸闪过一抹微光，道：“妳不希望被人蒙在鼓里，打破沙锅也要问明白刚才的事情，同样的我也不喜欢被蒙在鼓里。所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她沉默下来，没有说话。

　　“妳说不想死得不明不白，我也一样。”

　　一个“死”字，令她微怔，如果他真的因为这样而丧命？

　　以为自己做得够周全，到头来还是连累他，要不然又怎么会被翻脸如翻书的李泰荣盯上？李泰荣这种人达不到目的是不会轻易罢休的，而且绝对会不择手段。

　　与其让他懵懵懂懂地遭遇这些，清楚明白地有所防备似乎要更好一些，是吗？

　　“记得在衣秀山发现的男尸吗？”她终于开口，心里却不知道这样做是对还是错。

　　他则一脸沉静地等她继续往下说。

　　“还有，扫荡地沟油作坊时从油锅里捞到的骨头以及在垃圾填满区发现的尸体。”她对上他的眼，“警方确认是同一人所为，却始终追查不到更多。”

　　听到这儿，应宸宇已若有所知，好看的眉不自觉轻蹙起来。

　　“因为，凶手有一个爱子如命而且还能只手遮天的‘好父亲’。”

　　话中所指，不言而喻。

　　黑眸微瞠，他不无惊讶，随之想起在寿宴当晚的赵东，直觉道：“所以，赵东也是？”

　　她唇微抿，道：“赵东只不过是一个假名，一个临时捏造的身份，那个人就算是死怕也无法安息。”

　　话，不自觉流露一丝悲悯。

　　应宸宇听见了，深深地凝视她片刻，无波无浪的脸瞧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却教他看得愈发真切，只不过一想到她的话便心中一凛，照她这么说，赵东这个身份是虚构的，是李泰荣给儿子掩饰罪行的手段之一。

　　忽然，想起那人的伤痕累累。

　　“那个人被囚禁起来施虐，时间不短，是吗？”

　　她并不意外他如此迅速的领悟，点点头。

　　“妳当时是想救他出去。”他平静地望着她漠然的脸，结果就为这样一个素昧平生的可怜人将自己暴露在危险之中。

　　“我没打算救他，只是一时的冲动，而事实证明我做了一个愚蠢的决定。”她移开目光，冷硬反驳，说这话的时候更意识到自己所做的错事远远不止这么一件，想不到一时按捺不住的提醒竟然会害他被李泰荣盯上。

　　一时冲动？

　　她知道自己的话听起来有多矛盾吗？

　　倔强的脸故作冷漠，什么也不在乎一样，就好像宁愿当一个别人眼中万恶不赦的坏人也无所谓似的。

　　好吧，一时冲动就一时冲动。

　　“就算是为儿子，李泰荣应该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可能知道秘密的人，可我们现在无凭无据，能怎么样？”那一句“我们”成功引起她的注目，薄唇微扬，“如妳所言，我们现在可算是一条船上的人了。”

　　她不免奇怪他怎么毫无质疑就相信她说的话，但尽管心里不解，她也忍住了，只说：“这不是值得高兴的事。”

　　“的确，不值得高兴。”

　　他点头同意，但下一句话却让她几乎要以为他被外星人入侵，“既然我们是同一国的，那妳是不是应该考虑一下保护我的安全？”

　　这么厚颜的话也能若无其事地说得那么自然，他大概是第一个，所以她瞪着他，没回答什么。

　　“要是我出了什么‘意外’，妳的东西可就要不回去了。”云淡风轻地说着，语气里竟好像有那么一点幸灾乐祸的味道？

　　瞪他的眼神，逐渐起了变化。

　　“你刚才还说不会威胁我。”这么快就忘了吗？

　　他勾唇一笑。

　　“那是二十分钟以前的事，而我现在只是作一个‘善意的提醒’。”

　　对于他的诡辩，她自然不以为然。

　　“巧舌如簧果然是律师的天赋。”她唇畔隐约带着一抹冷意，“寻找，并不是只有一种办法。”

　　含蓄的杀意，他不为所动，只问：“妳喜欢绕弯路还是走捷径？”

　　程子亮定定地注视着他，良久才开口。

　　“你，真的不怕我杀了你。”

　　“要杀我，妳多的是机会可以下手。”他无声地笑了，“可是，我现在还好端端站在这里，不是吗？”

　　仔细回想，他的确不曾担心过会遭她毒手，因为如果她真是不把人命当回事儿的话，那至今死在她手里的人应该多到令人发指才是，还用得着别人来嫁祸吗？

　　对李泰荣，更何必忍气吞声？

　　“你再不把东西交出来，那可就难说。”

　　闻言，剑眉轻挑，带着几分调侃不失时机地反过来指控她：“现在，好像是妳在威胁我。据我所知，妳已经把我的住所和办公室仔仔细细搜过一遍，还不死心吗？”

　　别有用心的靠近，全是为了一颗不知道是什么的东西，那究竟是有多重要？

　　“给，还是不给？”

　　冷沉的嗓音就好像毫无顾念一样，没来由令他心里泛起一阵阵气恼，一开口便直戳她软肋：“程法医她知道妳的所作所为吗？”

　　其实，在他心里最想知道的是她所做的这些到底是为了什么。

　　四目交接，她默不作声，心头却是一震。

　　他的话太让人措手不及，她一时间不知改如何应对，在今天以前她还以为自己有点演戏的天分，能骗过所有人包括他，却没料到他早已洞悉一切却装聋作哑了这么久，原来是在等待时机攻她不备。

　　“妳从头到尾都不是为了钱，对吧？”

　　涂抹着浓妆的唇冷冷扬起，“一个小偷不为财还能为什么？”

　　很好，果然是另有原因。

　　一双深邃黑眸沉静如夜，精准地落向她的脸，他看见的只有不欲人知的防备，秘密就藏在她筑起的层层围墙内，但他不介意逐一攻破。

　　“妳是有心要救‘赵东’的，并非一时冲动，要不然何必不顾一切到将自己暴露于危险之中？就像妳当初对我开枪，只是为了不让我卷进来，为了让我撇清关系，妳早就算准了，根本就不是射偏。”

　　闻言，明眸微瞠，讶然地望着他。

　　“我说得对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