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晴芳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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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自那天以后的每一日。蒋白的酒千觞里，从开门到打烊的时间，从始至终，总会有个俊秀公子独自坐在二楼靠窗的位置。耐心照看着桌上的红泥小火炉，将酒壶轻轻放进炉子上煨着的热水里，等到暖透，再拿出自斟自饮。可对面的空位前，却还让小二放着一个瓷杯，盛满了酒。
他总是这样望着窗外的舒朗苍穹，敛眉呷口清酒，仿佛在等待一位故人归来。
第十五天，就连蒋白都按耐不住了。深夜酒馆将近打烊的时候，老板素步踏上二楼。在那空位坐下，便见那年少公子嘴边戏谑灿笑。
“这杯酒早就为你恭候多时。”
“蒋某向来不缺酒喝。”男子凉凉推拒，将那酒推近对方。“只是我不知，您这日夜留守酒馆，到底是何意。”蒋白早就识穿对方身份，但此人的刻意靠近却也合乎心意。自己暗暗也想着要会一会他，却没想到是自投罗网。
“喝不到那梅花酒，我是不会走的。”他一派纨绔子弟的无赖模样，可眉宇的王者气度却丝毫没有削弱。自己从来不是心胸狭隘的人，只是那夜被激走以后，他突然想和那人较一下真。
“那公子你，还是继续等着吧。”蒋白板凳还没坐热，又再次站起身。抬手拿起那杯，挥手一洒，将早就冷透的酒泼在地上。片刻，就结了一层薄冰。
“蒋白，你就这么冥顽不灵吗？那酒，我自然会付钱。何必这么固执呢？”他也随着那人起身，喊住蒋白离去的脚步。
“千金难买心头好。梅花酒我乐意酿就酿，不乐意的话，即便给我连城十座，我也不屑。”素袍男子淡漠回道，径直下楼。
没有人可以强迫我，做我不愿意做的事。哪怕是天子，哪怕是你。
从这一次开始，公子便换了另一种方式。更加的死皮赖脸，更加的…无赖。
第二天，蒋白本打算去青楼过夜，可去了却莫名地没什么兴致。不再逗留，夜里便徒步走回酒馆。自幼习武导致的敏锐直觉，使他觉察到身后有人紧紧跟随。但始终不语，任由那人跟着。直到，突然听见背后那人吃痛的一声。
蒋白多走几步，终于还是忍不住回望。看那在不远处，蹲在地上的人。面如冠玉的公子，不小心扭伤了脚。正紧蹙眉头，垂手揉着脚踝。青色袍子沾染了地上积雪，有些好笑。他一时心神松懈下来，不经意嘴角漾起一抹极淡的笑。徐徐走到那人面前，弯下腰，鬓边碎发模糊了侧脸。
“公子真是好兴致，雪夜还出来散步”
蹲在地上的男子，倏忽昂起了头。清冽目光似乎将要穿透靠近的人。
“脚…扭到了。”此刻即便不愿示弱，却也无可奈何。他嗫喏回答，继而又尴尬别过头。
“没喝酒，怎么还这么糊涂。”
不清楚为什么，年轻公子听到对方这句话，和看到伸到面前的手掌。竟然觉得有些莫名暖意，涌上心头。自从登上那帝位，走上漫长路途开始，很久都不曾听过他人的半句责备。
他垂下眼帘，将自己的手放在了那在空气中逐渐变冷的掌心上。笑着拉住，借力站了起来。拍了拍肩膀和头顶，落满的纷扬雪花。自己同身边人并肩同行，拖沓着勉强走了几步，却还是忍不住痛楚，不小心快要再次摔倒。
忽地，那只片刻前才相握过的手，稳稳的扶住了他。只听见对方，似是轻轻叹了口气。有些无奈和出其不意的包容。而下一刻，所发生的事，让这生而为龙的天之骄子，都有些错愕。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是在那人的背上。
自己回过神，只望见前方白茫茫大道，只触到蒋白削瘦却棱角分明的肩膀。在雪夜，街旁屋檐下的小灯笼跳跃的烛光，一串串，像极了宫里廊前的八角宫铃。可唯独不同的是，一个温暖柔软，一个寂寞冷清。完完全全地属于两个世界。
“这里离我酒馆近，不如先去那里歇会吧。”蒋白开口提议。
“恩…”他愣愣应着，过会又继续说。“你不和我作对的时候，看得也挺顺眼的。”
“我有故意和你对着干吗？我哪句没道理？”脚步不急不徐的，慢慢往前行着。男子声音清明，呼出的热气，在空中凝住一会，又渐渐散开。
“你一直都这么不讲情面的吗？我不就是想喝口酒吗？”他的手臂勾着对方的脖子，凑到那人耳边，不服气道。
“看我心情。”蒋白随口答，却是故意在逗弄着背上的人。又突然添了一句。“你叫什么？”
心知，是多余的明知故问。那人的一切，普天之下，都不是秘密。
“我？恩…宣落。”公子明眸轻巧转了一圈，随便拼凑出书里的两个字，便脱口而出。
蒋白不再回答，沉默背着那人。一步一步的走着，他清楚这即时取名为宣落的男子究竟是怎样尊贵的身份。却毫不愿意戳穿，只是单纯想着要探探那人的城府。为往后的运筹帷幄，步步为营。
宣落公子，在蒋白的背上。安静想着自己这个突如其来的名字，暗自窃笑。倏忽，凝睇。微倾脑袋，望着与自己如此靠近的男子。
生来便拥有尊位，年幼时的父皇忙于政事，与自己很少亲近。唯一一个愿意背着自己玩耍的人，就是四皇叔。可自从其去世以后，便再也没有人敢同自己交心。这么多年来，从来没有人，愿意背着自己走这么久的路。也从来没有人愿意那么认真的，和自己较真拌嘴。
街旁模糊的灯光，投射在眼前人的侧脸上。明暗交界处，隐隐却有些煦暖余晖。他偷偷的弯唇，相识言语不过几日，却总觉意犹未尽。不经意，收紧了勾着那人的臂弯。公子垂首，置于蒋白勃颈，仿若小憩。
洛阳大道上，有一条长长的足迹，缓慢的朝着远方蔓延。这些脚印，从开始的前后跟随，变成短暂的并肩同行，最后融为一体。
只是那最终融合的足迹，虽是因为背负着对方，可看似却又是孤行一人。
到头来，还是一人归。
作者有话说
第3章 晴芳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