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缘劫》君挽

3、狡辩

　　阿清扶着我走到正堂前，老远就看见了夏妩一身妖娆的艳色，还有些奇异的亮色。

　　“那不是夏妩么？”我侧头问阿清。

　　阿清愣愣地看了我一会，慢吞吞地答道：“是啊，小姐。”

　　我在远处端详了半天，阿清也不敢拉我上前。我镇定地眯眼，好奇地问：“她的头上怎么了？”她的头上，可真明晃晃的啊。

　　阿清揉了揉眼睛，看了一会，很肯定地回答：“是圣上赐的簪子。”

　　不知道为什么，我“扑哧”就笑出声音来。“那……那东西，太好笑……太有趣了。”我笑了半天，蹲下身子捂住肚子，在花丛后面笑个不停。

　　阿清无语地瞥了我一眼，无奈地扶住我，轻轻拍了拍我的后背，面无表情地说：“小姐，你已经笑过很多次了。”“是嘛？我忘了……”我揉揉脑袋，回忆着。

　　“小姐，别想了，我们快走吧。”

　　夏妩就在远处的小道里，鲜花簇拥。她穿着比我还鲜艳的深粉红长裙，头上戴着昂贵的簪子，这个簪子的确不平凡，听说是当今圣上赏赐给父亲的，父亲功绩累累，赏赐的东西自然也贵重无比。我当年仅仅一瞥，就被华丽丽地闪晕了。那簪子缵着琉璃、水晶、珊瑚……无奇不有，无所不用！真是让人无语于它的材料，我真可以说设计师真是艺术界的一朵奇葩。

　　然后，二姐就看上了，求父亲送给她，父亲就很爽快地送给了我的二姐。

　　嗯。我就华丽丽地看到二姐很高兴地戴了上去，结果我就笑了。笑了……似乎很久。

　　我看着夏妩的头，又是一阵强烈的、色彩斑斓的光，晕……阿清看了看我，很久，憋出一句话来：“那簪子好像好重……”

　　“……”我沉默半晌，点头看了看夏妩那被压得有些变形的发髻，很好奇地问道，“你觉得，那么闪，会有人敢多看一眼吗？”

　　话没说完，我便感觉到自己被某人的视线扫了一扫。

　　果然，是碧湘那臭丫头。我捉住阿清的手，急速地说道：“阿清，我们还是走吧。快。”接着，我眼睁睁地看着碧湘和夏妩耳语了几句，夏妩朝我这边瞥了一眼，我无奈地抱住了头，脱不了身了……

　　“小姐……”阿清拉拉我的袖角。

　　我立马乖顺地停住了准备走开的脚步，向夏妩的方向走过去。

　　果然，夏妩也大步流星地走了过来，头上的金光闪耀，一闪一闪……噢，快疯了。我努力地不望她头上看，慢慢地挪向她。“姐姐，早啊。”我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抬头眯着眼道。
　　“早？”她抬眉冷哼，头微微扬起，“差不多日上三竿了，还早吗？”

　　我“呃”了一声，自知理亏，搪塞着说：“这是妹妹的不对。”她有些奇怪地看了看我，眸子里闪着得意的光芒。要不是今天我运气不好，哪能吃那么大的亏！我心里闷叫苦道，攥了攥拳头。

　　她盯着我看了好一会，我被看得不好意思，而且也被她那头饰晃得稀里糊涂，便轻轻垂下头，趁机揉了揉被晃得有些朦胧的眼睛，低声无辜地说，“耽误了时辰，妹妹要去给阿爹请安了。”

　　“去吧。”她眉间有些喜色，催促道。

　　我皱了皱眉头，高兴了吧，高兴了吧……瞧你那样子。“姐姐，难道不来看看热闹？”我想了想，忍了半天，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果然我很满意地看见她惊异的表情，然后她很镇定地笑了，轻轻拍了拍我的脑袋，温柔地轻声说道：“妹妹闯了祸事，姐姐能坐视不管吗？”

　　“不能。自当是不能。”

　　“那便进去吧。”

　　我咬了咬牙。

　　“阿濯，你来了。”我刚踏进正堂，便听见父亲夹杂着微微怒意的声音，压抑着的怒火仿佛即将爆发。我微微侧头，便看见二娘轻轻抿着唇坐在茶几一旁，她朝我微微颔首。“父亲，二娘。”我应道。

　　“最近，你可有认真读书？”二娘轻轻问道，声音温柔却带刺。

　　我很自然地如以往一般答道：“二娘，阿濯并不爱读书。”答完，我自己也愣了愣，恨不得扇自己几巴掌。

　　父亲捏紧了茶杯，低沉地几近吼道：“那你近几日，不，近几个月，做了些什么实事！”

　　我心中一惊，慌忙地立马跪下，却是诺诺地答道：“父亲，女儿知错。”

　　“嗯？”他眉头一锁，将手上的茶盏狠狠放下。“哐当”的声音里他站了起来。“知错？你知什么错！”“女儿日上三竿还未起身，自然是错。女儿几日不读书，自然也是错。女儿莽撞闹事，实在是错上加错。是女儿让父亲不省心了。”我胡扯道，跪在地上一动也不敢动。

　　父亲深深看着我，竟一语不发。但是他的视线，却犀利而尖锐地探进我的瞳孔，我有些发愣，紧紧抿住了唇，双手死死攥着裙摆。

　　我避开父亲的视线，偷偷瞅了一眼站在一旁微微笑的夏妩，她似乎感知到我的目光，淡淡地对上我的目光，眸中笑意更深。我心里莫名地一凉，什么原因，也难以说清。

　　那笑意深得探不清楚，抑或，我也不想将她探得太过清楚了。

　　我收回目光，将头垂得更低，长睫垂下遮住我的双眸，面前有些许朦胧。可父亲和二娘的目光像针一样，狠狠地刺入我的肌肤，火一般灼着，让我一时不知所措。夏妩微笑的脸庞也浮入脑海，不知是嘲笑，还是嫌恶。我不抬头，静静地等着父亲说话，就算是再严厉的话，也比现在死一般的寂静来的好得多了。

　　“父亲，女儿除此之外，别无他错。”我鼓足了勇气，抬声道。

　　“死不知错！”父亲抬手指着我的鼻尖，手有点颤抖，他忽然猛咳两声，几乎一个踉跄。

　　“父亲！”

　　“相公！……”

　　我被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了一跳，急忙起身上前要扶住父亲，但听到“相公”一声叫，顿时脚一软，立马就要跪倒。阿清及时捉住我的手臂，我却还是狠狠地跪下了，膝盖刺痛。或许是跪得久的缘故，竟站也站不稳了。我抬眸，却看见阿清木然地看着面前。

　　我顺着她的目光看了过去，看见了匆匆跨过去扶住父亲的二娘，她很顺利地扶住了父亲的手臂，我看着她眉间的焦急之色，心中百感交集。她万般体贴地帮父亲拍了拍背，娇柔地倚在他的身上。“你可别吓坏我了！”二娘娇笑着扶着父亲，将父亲扶回座上。

　　我鼻间莫名地一酸。

　　父亲望了望二娘，握住了二娘的手，声音很低很轻，却被我尽数听进耳中：“湘凌不在的这几年，你辛苦了。”二娘很明显地僵了僵，最终她还是笑着答道：“这有什么。”

　　“也是，那个女人，根本没为我做过什么。”父亲眉间一锁，“反倒做了些不该做的事。”

　　湘凌。

　　我呆滞了几秒钟。心里牵起很多回忆，或者是最痛的回忆。

　　那个名作湘凌的女人，她不是别人，而是我的母亲，我父亲的正室。一个命运，并不是那么好的女人。每每想到她，总像是在我的心间插上一把刀一样的痛。

　　我不想再回忆了，我告诉自己，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那个女人，太狠，太狠，狠得让人可恨，她让我那么不堪，也让父亲那么不待见我。最后，她自己就那么去了，独留下我，在这样的一个官宦世家卑微地活着，卑微地做着一个所谓的三小姐。

　　我缓缓地叹出一口气，身上却被重重撞了一下。

　　撞个满怀。我回过头去，看见夏妩正有些狼狈地坐在地上，心里竟有些好笑。我白了她一眼：“你是故意的？”她同样回我一个白眼，却自然地站起身来，轻轻拍下了裙摆上的灰尘。“阿濯，你犯那么大的事儿，全府都知道了。”她拍尘时忽然抬头盈盈一笑，轻轻握住我的手，柔若无骨，我发愣，待听明白时心里燃起一股火气。她忽然冷声道，“便不要狡辩了。”

　　我一个哆嗦。

　　这次，是逃不过了。这个地方，终于抓到了一个可以排挤我的机会，可以让我卑微地低头，然后毫不留情地踹出去。

　　以往我不断地犯事，但是那却也不足以严重至此。这次，我是彻彻底底地犯了次大事，彻彻底底地要影响了父亲的名誉。这样的机会，别说二娘不会放过，父亲……或许也不想放过吧。毕竟，有谁会愿意留下一个杂孽。

　　我不怨，也不悔。我真的，不怨不悔。

　　我淡淡一抬唇，理了理裙摆，重新跪下去。

　　父亲坐在椅上，眼神冷峻，目光扫在我的身上冰冷冰冷。他冷声：“若不是阿妩的婢女看见，你倒是要瞒到什么时候！”

　　我抬头，不答。

　　“阿濯，”二娘轻轻地走过来，挽了挽我的手，温柔地说，“你这是何苦？你若认了，你父亲或许就原谅你了……”

　　我心中陡然冒出一个念头，心头狂喜。我冷冷一瞥二娘，毫不犹豫便站了起来，眼神对上二娘：“女儿到青衣楼，只是应人之邀。莫不想有些人要如此挑刺。碧湘，你倒是说说，我到青衣楼做了些什么？有何不齿之事！”

　　“应邀？”父亲一愣，二娘挽我的手臂也同样有些僵。

　　“左相府郑清公子。”我轻笑。身边的阿清愣了片刻，目光里飘忽不定，惊异，或是惊奇。

　　我握住她的手，紧紧地捏了一下。低声道：“别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