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煎》romasky

67、第六十七章 绸缪

　　“左琛。”曹丕唤了一声。
　　左琛应声而入，曹丕坐在黑暗之中，身边一点烛火，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可是姿势中透出来的疲惫和焦躁，却甚是分明。
　　左琛自然已不是当年那个青涩冲动的少年，宫中的日子，把人打磨得圆滑机警。左琛虽深知个中缘由，也少不得缄口慎言，那些肝脑涂地的义气豪言更早就收了起来，不再挂在嘴边。
　　但是当年的恩情，左琛不敢忘，曹丕吩咐他做的事，他总是尽心尽力。
　　“左琛，”曹丕站起来，“不知道你曾经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
　　左琛只是点点头，沉声道：“左琛明白。”
　　曹丕微微笑了笑，道：“明天围猎，恐有意外，务必要确保子建安危。如若朕出了事……”他眉毛紧了紧，想起司马说过的狠话，抿紧了嘴唇。
　　左琛见他突然缄了口，抬起头，轻唤了声：“皇上？”心里却已猜出八九分。
　　曹丕摆摆手，昏黄的烛光下，眉目清秀，依稀仍是少年时的模样，只是那微微勾起的嘴角上，已经不是当年的飞扬跳脱，全是伤感。
　　他从桌上拿起诏书，递给左琛，“这份诏书，你要妥善保管，一旦朕出了事，将它交给忠侯曹仁。”
　　“明日万事机变，做的妥当，可保上下无虞，要是出了岔子，朝廷恐怕要翻云覆雨……”
　　他深深看了左琛一眼，当日帮他之时，怎想得到今日之需，怎想得到竟要将子建的性命托付于他？！不由得叹了口气。
　　左琛更是惊讶，忍不住劝道：“皇上，值得么？世间哪还有什么比您的性命重要？”
　　曹丕凄然一笑，缓缓地道：“朕的命……朕早已是命悬一线，到今天也不过强撑了一口气……”
　　黑憧憧的夜里，天都似是要塌下来，更衬得每句话说不出的凄凉悲苦。那低沉悠长的声音就融在每一根雕梁画柱里，凝在每一点红粉宫灯上。
　　宫里的形势，左琛又如何看不出，犹豫片刻，还是说了出来：“皇上，万事便依了丞相大人吧。他，他也不见得会难为您……”
　　曹丕轻笑一声，笑面都有了泣色，“难道朕还不够依着他？他要的人，朕不都给了他么？朕连自己都给了他啊……！”

　　左琛惴惴不安地怀着诏书告退。
　　主子那番话实在痛极，他看在眼里，也不禁心生怜悯。也不知司马懿用了什么样的手段，竟让主子这般无奈，连亲弟弟都保不住。回想几年前的曹丕，还笑得那样温和自信，现在居然连哭都哭不出。真是命若蓬草，中途多舛。
　　堂堂的一国之君，竟叫一个奴才可怜！
　　左琛不免又觉得奇怪，按说，被权臣逼宫，该恨极愤极，可主子的模样痛大过恨，哀大过愤。
　　果然居上位者太难揣摩……

　　他只是没想到，曹丕和他都不过凡人，他当年为了青青不惜性命，曹丕又何尝不是！
　　人便是如此脆弱，难免一生被爱所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