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煎》romasky

54、第五十四章 死别

　　大厅里静得过分，总让人疑心听见了本没有的声音。
　　曹丕扫视一周，再怎么掩饰，也藏不住层层叠叠的心灰意冷，哀宛缠绵，只是这时大厅里的人心思多半在屋里的曹操身上，也来不及分辨他究竟在痛苦什么，只道是亡父之思。
　　曹丕看着眼前一张张面孔，打着转，满屋子的飞，每一个都是他的亲人朋友，再熟悉不过，挨的这样近，却全看不真切，只觉得一阵一阵的晕眩，脸色越来越白下去，他用力压着太阳穴，强自按下胸中窒闷，缓缓开口道：“丞相的病拖了这么久，大家心里也都有数了。爹爹醒来，怕是不行了，叫大家来，道声别。”说完这句话，突然觉得心里一块大石訇然碎了，眼前渐渐清明，那绝不是他心中的爱恋、愤怒、悲伤、痛苦减少了一分一毫，只是堵着心塞着喉的一团恐惧叫这句盖棺论定融化，金戈铁马般一涌而入，将整颗心整个身子填得满满。
　　曹操还未死，他却已经死了，在大厅里摇摇欲坠的，只不过一具空壳，做完不得不做的事就要倒了，他的魂已经散了，仿佛还觉得心痛，又仿佛不觉，全没了人气。
　　可是他不得不做出气势来，“爹爹不是不讲理的人，大家也不要以为他已经糊涂了，谁也没有他心里清楚明白，便是有什么不满意的，也休得吵闹，以后摊开来细商量，那些个浑水摸鱼、趁火打劫的事都省了吧。不缺主事的。敦叔，仁哥，司马先生，贾先生，一旦爹爹西去，朝廷的事要暂靠你们稳住，先道一声有劳了。”
　　他并不去看他们，又偏过头问下人，“子文回来了么？”
　　“还没有，来信说，霜浓马滑，耽搁了。”
　　曹丕点点头，心想还要撑到曹彰回来，与他那十万兵马周旋，又思得曹操那“兄弟姊妹”的交代，隐隐恼恨起来。
　　“好了，大家进去吧，轻点声。”
　　大家就等他这句话，立即鱼贯而入，他却不再跟着进去，他不愿跟这么多人一起站在同一个物资里，看者他的爹爹渐渐死去。
　　他深深叹了口气，突然觉到了背后的目光，回过头，原来是司马。
　　“你怎么不进去？”他自己都不敢相信，自己居然还笑得出，但是看到司马动容，他还是有些得意。
　　他对驷马笑，就好像是在告诉他，自己没有做错，自己不后悔，他就算被抛弃，就算一无所有，就算遍体鳞伤，也丢不下的骄傲。
　　司马怎么会看不懂，他看穿了他的骄傲，看穿了他的自卑。
　　“你呢？”
　　“该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我又何必再去看你们对他演戏？”
　　司马盯着他，“你不是说吗，他看得清清楚楚，我们又何必演戏？”
　　曹丕低声笑了，笑得眼泪都流出来，“是了，只有那些傻子，才想到要在他面前演戏，傻子……”
　　司马扶住他，终于柔声道：“真是个傻子……”
　　曹丕像是捞到根救命稻草，狠狠地抱住他，忍不住哭出来：“他什么都知道，他什么都知道，他不要我了，他为什么要告诉我？因为他不要我了，他不要我了……”
　　司马不知道他说什么胡话，只能任由他眼泪鼻涕都擦在自己胸前，看到太子难得一见的脆弱流露，实在有趣，他却怎么也笑不出，只能把对方搂得紧些、再紧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