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煎》romasky

34、第三十四章 忠犬

　　曹植从府里出来，心里似压了块石头——今日是处斩的日子。
　　只要一想到杨修那样骄傲雅致的人物，不得不顶着个莫须有的罪名狼狈地死去，脖子就像被扼住了，喘不过气来。他不愿见到那样的杨修，也不愿见到眼睁睁看着朋友含冤而死的自己。
　　正踌躇间，听到身后有人唤自己。转过头，见墙边停着的马车上探出个头，原来是吴质。
　　这个时候见到吴质，曹植真不知该作何感想，只是讷讷地应了一声。
　　吴质仍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招了招手，“我有话跟你说。”
　　曹植有些尴尬，“我要去刑场。”
　　吴质轻笑了一声，“你当真要亲眼见着杨修脑袋落地？”
　　曹植没出声，身子却像被人重重地打了一拳，猛地晃了一下，只能愤恨地瞪着吴质。
　　吴质仍然笑着，倒没有什么幸灾乐祸的意思，又道：“死者长已矣，不如跟我去个地方吧。”
　　曹植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是哥哥叫你来的？”
　　吴质哈哈一笑，道：“托你的福，我们已经很久没见面了。”
　　曹植没有辩解，只是点点头，上了马车。
　　马车径直开到了城外的潜心寺。
　　曹植皱起眉，吴质瞥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地道：“春天的时候，你和子桓来过这里罢？”
　　曹植脸上露出讥诮的表情，冷冷地道：“是啊，还一起喝酒呐。你说好不好笑，那个时候我们还相当愉快呢。”
　　吴质只是淡淡地道：“世上很多事情就是如此，白云苍狗，说变就变了。”
　　说完，他带着曹植进了茶室，早已有人备好了茶具。吴质主人般派好茶。烧滚了泉水把茶叶的清香全部烫了出来。“冬天的时候能喝到热茶真是件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曹植端着茶碗，喃喃地道：“那次我就是在这里把他惹火了，”他笑了笑，“结果他就跑到后院的桃花林里去了。”
　　吴质沉默了一下，突然道：“你恨子桓吗？”
　　曹植瞟了他一眼，“不应该恨他吗？”
　　吴质摇摇头，拈了块茶点，咬了一口，“唉，和尚的茶点味道真寡淡。”
　　“子建，”他抬起眼，“不要再找子桓的麻烦了。好自为之吧。”
　　曹植冷笑道：“哥哥到现在还不放心么？他以为我还能做什么？”
　　吴质哂道：“如果你不逼他，他向来都是放心的。”
　　“是么，说到底，竟都是我的错？太子就一定要让给他做？”
　　吴质叹了口气，“话也不是这么说，唉，谈什么对错，各人有各人的道路，本是截然两回事，一旦混为一谈……”
　　曹植无奈地道： “是么，可为什么死的偏偏该是德祖呢？”
　　吴质皱起眉，“子建，我再说一次，这样的话以后少说两句罢！是时候懂得明哲保身了！”
　　曹植无所谓地道：“哥哥他真想除了我么？好哇！我还有什么好怕的？”
　　吴质有些恼火地道：“子建，有些事情已经不是子桓能做得了主的了。他若能够，也不会眼看着杨修去死。”
　　曹植冷冷道：“如此说来，我还要谢谢他惦记咯？若不是他，德祖会遭此横祸？”
　　吴质重重地叹了口气，“我倒真希望事情能像你想的那般单纯，那样至少赢得人不会比输的人更加痛苦。”
　　有些秘密，没有人知道，却决定了他们的命运。人的一生在大大小小的欺骗中度过，要么永不知道，要么知晓一切，否则总是痛苦。
　　曹植看着吴知疲倦地闭上了眼睛，终究不明所以，也再不愿留在这个地方，往事历历，不堪回首。他冷笑着站起来，告辞道：“德祖这番就走了，我居然跟着你到这荒郊野外来，听一通狗屁道理！”
　　吴质眼皮一翻，目光阴冷，低声道：“子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杨修只是第一个，你身后还有几个？丁氏兄弟……”
　　曹植震怒，“你好大的胆子！德祖还在刑场，你们又想着害别人？！哥哥他疯了么？为了太子之位，当真可以乱杀无辜？！当真可以无法无天？！”
　　说完，拂袖而去。
　　他走了很久，无言才走进来，微微笑道：“和尚的茶点不好吃？”
　　吴质送他一枚白眼，“你耳朵倒尖！”
　　“不知道曹子桓知道你这么有心，会不会感动？”
　　“你这个和尚，管这么多俗事！你若真想了悟，就应当换个法号。口里无言有什么用？当无思，少思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