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煎》romasky

11、第十一章 吃醋

　　清明。谯。
　　祭祖。
　　曹丕骑在马上，四周是与邺下截然不同的风景，虽然都是浓得化不开的春意，可是在这里，风从原野上吹来，带着草木依然青涩的味道，全没有繁城夜市中的酒暖脂香，让人神清气爽，为之振奋。
　　看着前面骑着高头大马的曹操，意气风发，仿佛一时回到了从前行军打仗的时候，男人脸上分明、硬朗的棱廓依旧勾勒了年轻时挥斥方遒的模样。
　　不论从哪个角度看，都是一个英俊霸气的王者。
　　曹丕不经意地勾起了嘴角，眼里分明溢满了爱慕。
　　吴质在一旁冷眼看着，却不能发作，只是重重地叹了口气。
　　杨修在他左侧，见他一副落寞的神情，挖苦道：“季重，可是有了心上人哪？一副思春怀人的模样？”
　　吴质换上平日里轻薄风流的嘴脸，调笑道：“是啊，我暗恋德祖你久矣，既然被你发现了，那不知您意下如何啊？”
　　杨修冷哼一声，不理睬他，加了一鞭，追上前面的曹植，在他耳边叮咛了几句。
　　曹植这几天游山玩水，兴致颇高，为赋作诗更是博得了父亲的青睐。前几日的不快都好似不复存在。
　　他对杨修笑了笑，开了几句玩笑，便催着马儿小跑了两步，赶到父亲身边。
　　“爹爹，子建从未来过谯郡，原来爹爹的故乡风光大好。”
　　曹操笑了笑，道：“是啊，年纪大了以后，回到自己的故乡，又别有一番滋味。”
　　曹植听了，即兴诵道：“
　　轻蓬离本根，飘遥随长风。
　　何意回飚举，吹我入云中。
　　高高上无极，无路安可穷。
　　类此游客子，捐躯从远戎。
　　毛褐不掩形，薇藿常不充。
　　去去莫复道，沉忧令人老。”
　　沉郁回宛，正是对曹操从戎转战的概括。
　　曹操听了，大笑道：“真是绝世之才！”一时兴起，仿佛要考考他似的，指着田间景物道：“你就着这眼前之景作篇赋吧！”
　　曹植只是笑了笑，信手拈来，立成一篇。
　　赋中禾黍草木，田野远山，悉数囊括，一扫之前的阴郁，一派自然生趣。
　　曹丕见他父子俩谈笑风生，其乐融融，眼中完全不见了旁人，心中一时五味杂呈，不由得紧紧扣住了缰绳，仿佛生怕自己稍一动便会掉下马去，身子却故意与他作对似的，不自主地轻轻颤抖起来。
　　吴质行到他旁边，刚要开口劝慰。曹丕便恼火地一甩鞭子，也赶到曹操身边去了。
　　曹植正在赞赏自然风物，他便冷哼一声道：“你只道眼前风色无边，却不知当年这里荆棘绕蕃丛生、霜露惨凄宵零的残景。”
　　曹植顿觉委屈，讪讪道：“这我又怎么知道……”
　　曹操皱了皱眉，不满地道：“子桓，这时候说这些扫兴的话做什么？”
　　他们不知道曹丕在吃干醋，却还火上浇油，怪不得曹丕更气道：“爹爹怎么还会有兴致？我只是想当年大哥也同您一起出发，现在却再也回不来了……”
　　“住嘴！”
　　这句话曹丕倒拣得刚刚好，正刺中曹操心中隐痛。
　　赤壁一战，不仅让他失去了曹昂，他最爱的女人也因为这个儿子的死而愤然离开了他。
　　曹丕被这一喝震得身形一晃，猛地抬起头，恨恨地瞪着曹操，可又与凶狠的目光十分不相称地红了眼圈，唯恐会掉下泪来，狠狠地咬住了嘴唇。
　　既狠且艳。
　　曹操转头便对上他晶亮的一双眸子：那又惊又怒的神气，竟让人心中一动。
　　半晌，才好笑般地拍了拍曹丕的肩头，“好了，走吧，你只是失去了一个哥哥，我可是少了一个儿子和一个老婆呢！”
　　曹丕一点也不满意，负气地帖在曹操身边，有一搭没一搭地甩着手上的鞭子。
　　曹操见了，非但没有生气，反而升起一种强烈的要宠溺这个少年的奇异感觉。
　　他伸手过去，揽住了曹丕的肩膀，凑到他耳边，许诺般地道：“我决不会让你像曹昂那样从我身边离开了……我要一辈子让你跟在我身边……”
　　十分暧昧的话语，只有两个人才能听到的音量，仿佛情人间的许诺一般，仿佛石子投入了湖水中，在曹丕心中激起涟漪。
　　一点一点的笑容在曹丕脸上漾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