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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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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一年新春,伊周归降,承年年进贡,以保两国息战和平,大将军宇智波鼬以最少的死伤拿下了这场持久战的胜利,刻在功勋册上的,还有一个人,宇智波佐助。
宇智波佐助知道,这个名垂青史的虚荣也是宇智波鼬为他准备好的,他说要去劝降,那人表面应了,后又派了全军紧随其后,乌压压的一片兵临城下,伊周好比园中塘鱼,何有反抗之力。
尚记得那一日,他一步步走进王宫大殿,这是他第一次以使者的身份,站在那富丽堂皇的大殿之中,向伊周行礼,尊呼大王千岁。伊周冷冷地看着他,一位臣子也无,宇智波佐助准备好的台词一下子都成了空话,他也只能站着,以沉默应对。
不久,伊周笑了。他说:“知道吗?孤,十分羡慕你,羡慕你和令兄。”
伊周的话,让宇智波佐助一时间摸不着边,只是下意识地想到那个书房,和书房里,一对亲密无间的兄弟俩。
“孤十九岁即位,那时,仪筝才十一,陈国权臣当朝,母后被逼入佛寺不久,便郁郁随先帝而去,孤答应了父王母后,要保我陈国王朝,更要保仪筝。仪筝好动易煽,我放心不下,故时刻将其带在身边亲自教导,同吃同住,一时亲密非常。仪筝虽然调皮,却也贴心,他知道我总是在朝堂受气,总会变着法子逗我开心,只要一见仪筝,我便觉什么怒什么气都不值一提了。”一旦提到仪筝,伊周便习惯地将“孤”舍弃了。
“只是仪筝总有长大的一日,弱冠之时,他说什么也不愿与我日日同榻了,我只得为他另行安排,他开始有了自己的心思,与我也不再如从前,直到有一日晚,他跑来找我,提出要与我秉烛夜谈,我自是高兴,他愿意再亲近我,我怎能不高兴,他与我讲了许多羽林军新兵的趣事,我偶然问起漆画,他却突然不说话了,过了很久,他才说“漆画很好,很用功,也很有天赋,将来一定会是大将军,是国之栋梁。”我笑他“你是国之栋梁的师父。”他也朝我笑了,却不再说笑了,说困了,要睡了,他躺在我身侧,我知道他睁着眼睛,等到了天亮。”
“其实仪筝…不是为了孤…不是为了我…”伊周此时的表情,难以形容,十分悲惨的,沉痛的:“也不是,为了陈国…”他低着头,声音有些哽咽,仿佛讲不下去了,停了一会儿,复又拾起话尾:“漆画的心思,他知道了,整个人都乱了,终于忍不住了,那天晚上,他躲着漆画,不回房,逃来了我这里,后来好几天,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话,闷头就睡,也不怎么去看着训练,听说羽林军的新兵起初乱成了一团,他这个总教头,也不怕落下话柄,后来一直贴身跟着伺候的小太监来报信,说是漆画整顿了新兵,大家伙又一起操练起来了,他似乎终于忍不住了,偷偷跑去看他们训练,像个热恋娇羞的小娘子似的,看着怪叫人疼的…是挺疼的,他的眼里,全是漆画。”
宇智波佐助沉默地听着,伊周的眼里全是仪筝,而仪筝的一颗心,早就系在了那名为漆画的少年。
“他是去送死,为了漆画的将来。漆画也傻,偏要跟着去。我是偏心,不想他一个人走。”
故事说到这里,好像终于结束了,宇智波佐助想起那日在书房,偶然翻到了仪筝写给伊周的信笺,仪看字迹与言语,推测该是仪筝幼时刚刚识字时写给伊周的生辰贺礼,对兄长坦荡的钦慕与喜爱之情跃然纸上,让人读来喜不自禁。伊周将那信笺保存的十分完好,连边角都十分平整,只纸张颜色因撑不住岁月而微微泛黄,墨也淡了些,但被人小心的描过,不细看也难以察觉。
他想,如果伊周先前说的是仪筝和漆画的故事,那这一次讲的,应该是他的自己的故事,一个从开始到结局,都只有他一个人的故事。
从未坦露过的心意被小心翼翼地存放在心口,也许实在是太不甘心了,国家,子民,爱人,他选择了在这样一个连自己都无法原谅的时刻,将另一个自己解放出来承担和释放,这样才不至于被压垮。他需要一个分担,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第三人知道了,这个世界还留着一个人知道,他曾经深爱。
毕竟,是他放任仪筝的选择,还是为陈国舍弃了仪筝,答案他连想都不敢想。
“还有一个问题。”宇智波佐助问。
“别说的好像我要死了一样,我只是要降,我的子民还要我活着。”无论何时,伊周都是一位好君主。
“你是要问我,究竟对宇智波鼬做了什么?”伊周噙着狐狸的笑,玩味地看着宇智波佐助仿佛能将他绞死一般眼神,突然觉得痛快:“那是仪筝送我的生辰大礼,也是你的报应,宇智波鼬护了你一辈子,为你而死,是他最想要的宿命。”
宿命二字,让宇智波佐助心跳骤停,宇智波鼬这辈子,便真的是被所谓宿命锁住,他想成为那把让他自由的钥匙,没想到,竟成了那把致命的锁。
他逼死了仪筝,伊周将那一命算在了宇智波鼬的头上,一命换一命,天命所归,呵!
他偏不信!
宇智波佐助随大军凯旋而归时,宇智波鼬身着便衣在帐前等他,宇智波佐助在远处见了,一下子竟不能确定是不是他,他有那么瘦吗?难以置信。
明明只有短短几米,宇智波佐助硬是忍不住飞身下马将宇智波鼬拥入怀中,第一次这样环抱着宇智波鼬,如同以往的日夜,他蜷在宇智波鼬怀里的样子。他想起宇智波鼬喜欢抱着他捏他肚子和脸上的肉,他说软软滑滑的,摸着舒服极了。自己抱着的这个人呢,好像只摸着到皮包骨,和那若隐若现的轻微的脉搏跳动,只觉心凉。
而听到他说的第一句竟是:“你的功夫,到有长进了。”宇智波佐助差点当场哭了出来。
“永远像个孩子。”宇智波鼬笑他。
宇智波鼬呢?永远把他当成了孩子。所以,什么也不告诉他。
宇智波鼬不能站着太久,宇智波佐助便陪他躺在榻上有一茬没一茬地聊着,外头安静极了,好似没有人存在。
士兵们围坐在篝火旁,军营中弥散着,自出征以来从未有过的悲伤。他们赢了,他们打了胜仗,他们能回家从妻儿团聚了,他们的将军呢?喝着酒时总情不自禁地望向将军营帐内那盏孤寂的灯,想着,它什么时候会灭呢?他能不能永远亮着,带他们走回家的路。
“什么时候的事?”宇智波佐助问他。
事已至此,宇智波鼬也不好相瞒:“意识到的时候,就已经这样了,冻山河很厉害。”
“厉害的是人,只要是人,你就该防得住。”宇智波佐助的语气中总有挥之不去的责怪,乍听觉得硬邦邦的,十分冷情,听在宇智波鼬耳里,却是暖的。
“我问你,如果不是他显得那么快,你是不是打算到死也不告诉我,就让我看你的尸首算了?”
宇智波鼬没有反驳,宇智波佐助气得不行。
“你是不是算好了日子,答应我让我去劝降,回来我说不定见到的就是棺材了?”
“怎么会?”这一句轻飘飘的回答,极没有说服力。
“你这臭脾气什么时候能改?你以为我这样能好过吗?你真当自己是我肚子里的毛毛虫?”
宇智波佐助越说越离谱,闹得宇智波鼬笑起来:“到底是我脾气臭还是某个小鬼哦?”边说着,伸手戳了戳他的额头,极轻的,一碰便落了下来,宇智波佐助即使抓住了他的手,又轻轻地,稳稳地放在了自己的眉间。
“哥,别留我一个人,好不好?”他恳求。
如果可以,宇智波鼬又怎么舍得,他是先生下来的那个,自然该为他铺好了将来的路,他也该是后走的那个,让他终其一生都有所依靠,可,想先帝当年,多少能人医士伴君左右,冥思苦想,仍是无法,只他一人,又能奈何?
宇智波鼬摸了摸宇智波佐助哭丧的脸,他知道,此刻的自己就算做一句无效的承诺也能暂时抹平他的愁眉,可他做不到,这辈子,他对他说了太多的下一次,他不想连死亡,也变得可笑。
“佐助,你只要记得,我爱你。”
深爱着你。
他第一次说爱,可能也是最后一次。
他环着宇智波佐助的后颈,在他怀里沉沉睡去,他好似做了很多很多的梦,梦里的每一个名字,都叫宇智波佐助。
“我也爱你,哥哥。”他偷偷亲吻他的眉眼,他的鼻尖,还有,他的唇。
“再没有人比我更爱你,我能为你做的,远比你想象的要多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