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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我们都是大人的人 ...

  •   刘基陪着李万山从内衙走出,正巧遇上赵主簿,于是站住身形向赵主簿施礼问好,赵主簿上一眼下一眼笑着打量刘基“都说新官上任三把火,也不知道这姚大人第一把火从哪儿烧起?"

      背后议论官长是常事,但是当着外人这么明显,刘基实在没话可接。尴尬的嘿嘿笑两声,似是表示赞同。这态度赵主簿可不是很满意,赵主簿举人出身,科举上就高这帮穷酸秀才一头,职务上亦是顶头上司,若刘基是主簿,自己讨好说笑,那么他嘿嘿笑两声还可,刘基以为自己攀高枝登天了,眼睛里还有没有他赵主簿了?

      刘基实在不敢乱说话,每一扇窗每一棵树后面都有看不到得眼睛。越是和姚大人相处得久,越是有这方面的感触,看似姚大人不声不气,一介文弱书生被发配到这穷乡僻壤,缠在曹县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里理不清头脑,实则,这位大人手臂也很长呢。

      姚大人有几个得力的家奴,平日介不多言不多语,穿着普通也不引人注意。实则总是行色匆匆,来去无踪,刘基为什么对他们这么上心?因为有些面孔刘基是见过的。

      别人他不确定,内里一个国字脸汉子,刘基就见过。那天是赵主簿小儿子生日,刘基苦于手紧,四处溜达寻摸物什,有卖蜀锦布头的商人,货好且便宜,他就选了两块如意纹的。

      当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还为沾了小便宜沾沾自喜,此地穷僻,别说蜀锦的布头,就是体面些的缎面也不易得,赵主簿在私下里闲聊时有议论过“有钱买不到好东西,老娘定了几件桑蚕丝的衣服,定金拿去大半年也不见有东西出来,谁知道这些裁缝们跑哪里进货去了,真真麻烦。"

      当时只觉得卖布货郎颇为健谈,不知不觉间就想多说些,具体说什么杂七杂八的记不清了。现在想想都后怕,姚大人到任前一个月,其爪牙就走遍曹县街头巷尾,姚正在他上任前就已经把曹县状况摸清了。

      要知道那段时间曹县可不是一般的乱,虽然不是秋收时节,但是一窝蜂的都奔到乡下收税头,抢的就是大人上任前的这个时间差,都拼了命的搜刮,眼睛里除了银钱衣物再看不到别样物什。

      刘基不是赵主簿核心利益圈里的人,也不是得意的门生得济的门客之流,是以,这样的优等差事没他的份儿。

      刘基也是事后诸葛,那人细节处与一般肩挑货郎自有不同,除谈吐轻快流畅不怯场似见过世面外,脸上也没有曹县人普遍的菜色,还有,既然是布头哪有剪得那般齐整的蜀锦哟。姚大人对他与别人亦有不同处,除了他殷勤有礼之外,是否也与之前的这些事有关?官场可怕出就在于此,处处险滩,人在其中却不自知。

      刘基如今再见那人,即便笑着问好找借口扯闲篇,那人也不言语,顶多冲他微微一笑,刘基心里更没底了。而那人无论刘基怎样示好,再见他依然像看空气一般,绝不主动对视也不主动说话。这样的环境,刘基怎敢随便言语?尤其是同赵主簿一起。

      赵主簿又说“曹县虽小,要想摸着门路没有数月恐怕不能,光看往来文件钱粮比较就要熟悉好久,您这侵露而来日暮而归,早晚贴身侍候自然是深得大人器重,想必很快就会为大人执印了吧?”

      吏员当中各房虽然俱报呈公务草拟文书,与知县虽有接触,却也只是大人召见分派或者回禀公务之类的例行公事,唯执印吏员向来是县令心腹担任。赵主簿这番话表面上是将刘基划归到姚正阵营,实则在试探敲打。

      虽然是调侃,刘基也闹了个大红脸。什么侵露而来日暮而归,还贴身侍候,把他形容成啥了?“主簿大人取笑了,在下向来公事为重,未想其它,即便俯首为其所驱,内心也始终以主簿马首是瞻。”

      刘基墙头草的本事虽有,但是修为还不够,曹县县衙内人情淡薄,书吏之于上官如奴仆随身,既要能俯首低眉又要善辨颜色。彼此同僚间还揣着读书人的矜持,清高风雅其实都已散尽。

      刘基也是个读书人,每日介奴颜婢膝的厮文扫地也觉尴尬,与高深莫测的姚县令相比,喜欢现世报的赵主簿还是不惹为妙。

      曹县向来笑贫不笑娼,刘基还是个务实派,与饿肚子也要考取功名的人相比他还是有平衡点的,比如点卯上班领月银还住在县衙里,在外人看来亦很威风,唯有自己知道个中甘苦。

      赵主簿深深看了李万山一眼,今天他话少地可怜。

      李万山躬腰行礼,匆匆告辞,刘基借机送他也与赵主簿分别。

      赵主簿觉得李万山脊梁后面的衣服有些湿,遂盯着他二人背影看。

      李万山向大门外走去,忽然脚步生生顿了一下,向右手边看了看,那是县牢狱方向。就像有所感应一样,忽然县狱里传来一声凄厉的吼声“冤枉~”

      刘基一直瞄着李万山,只见他脖子向前用力一抻然后惶恐的瞅了过来,两人对视彼此都有些尴尬。

      县狱里悬着的沉年旧案,也不知这新任知县上任后风评如何,最近县狱里总有人大呼“青天”与“冤枉”

      李万山出门时有些踉跄,撞在一人身上道声叨扰就走了。

      来人正是何为季,刘基觉得何为季今天与往常不一样,情绪好的出奇,不象来应对倒像意外发了利是般喜难自禁。既便被撞着了也无所谓,冲刘基一抬下巴“那可是李笙?”

      刘基嘿然不乐,心说这世道变了?怎么我在谁眼里都没地位呢?何为季没有得罪人的自觉“昨天还见过,怎地一夜变成这样?撞着鬼了?”

      刘基不理他看着李万山的背影,不知是眼花还是怎的,乘着何为季“撞着鬼了”这话音,李笙的后背竟抖了一下,就像有什么东西窜了上去一般。一阵风吹来,搞得刘基也觉得阴渗渗的,脊背发凉。

      刘基调头打量何为季,似笑不笑的龇牙“您心情挺好呀,可知惹上麻烦了?”这可是他自己往枪口上撞,刘基不发作一番都对不起他。

      何为季笑咪咪的看着刘基“无妨无妨,我们都是大人的人,能有什么麻烦?不过是些误会,解释清楚就好,你这精神也不错,不过我看你印堂晦暗面颊红肿似有口舌之嫌,难免代人受过,受鱼池之累。”

      刘基撇撇嘴,自己脸红是臊的好不好,谁像他死猪不怕开水烫,终日惹是非干的都是上不得台盘的事,真给读书人丢脸。

      他怎么不算算自己的运气,看今天怎么过姚大人那关。还印堂,“呸。”

      何为季与刘基错身而过,刘基冲着何为季的背影无声的啐了一口。

      不知为何县衙之前今日风特别的大,刮得刘基头疼连带着心也惶惶的,县狱里一声声“冤枉~”悠悠传来,让人更是添堵。

      刘基后知后觉的想知,难怪看何为季顺眼了,除了那一如既往的热情外,好像脸洗净了胡子也刮了,这人穿的还是那身旧衣服,只是干净了许多,连带着旧有的脏渍也变浅了,显然是梳洗打理过的。

      差人说回来销牌,紧跟在何为季身边,刘基使了个眼色,那人便落后一步,“大哥可是在哪里找到的何为季?”

      “幕幕公子那儿。”

      刘基身形不稳有些摇晃。

      何为季与赵主簿对视一眼轻轻一笑,也不问好也不行礼越过他向内走去,赵主簿端着架子等他施礼,结果气得脸都绿了,迎面遇上刘基回转“这人忒无理,他以为他是谁?轻狂得不成体统,这样的人不配当孔子门生。”

      刘基赔笑“大人说的是。”

      赵主簿冷哼“天还没转冷,茶就凉了。这人啊,要阳奉阴违起来真让人刮目相看啊,啧啧,这何为季啊,以前什么样子现在什么面孔?他忘了,这鸟要是飞在枝头上是要挨打的,麻雀就是麻雀,除了嘁嘁喳喳外还能干什么?您说呢?”

      刘基有些汗颜,他疑心赵主簿是在敲打他。

      赵主簿对手下人说话从来不客气,曾经把魁梧高大的班头骂哭过。他也确有些吆东喝西的本钱,前任知县曾架空过赵主簿,结果那年秋天不但县丞愁眉不展,各粮长里老纷纷诉苦讲钱粮征收的难处。知县大人狠手段,抓了几个带头的刁民站枷示众,结果差一点激起民变,知州处也接到当地士绅投诉。

      最后还是赵主簿平息了事态。他家本就富庶,父辈是颇有些声望的乡绅,是以赵主簿一出面,带着人马往乡下走一趟,做出副亲民的样子,挨家挨户说服,说哑了嗓子说病了身子,把一众“刁民”感动得都交了足额税赋。

      是以,只有赵主簿说人风凉话的份,没有人驳他的道理。刘基也不知道赵主簿怎的了,今天就与他不对盘了,一味曲意应承,也不见有放过他的意思。叹了口气,难怪何为季说他代人受过,这兼差算命先生算是蒙对了。

      不过刘基也有几分暗爽,他早就想像何为季这样对待赵主簿了,但是他不敢。

      姚正在二堂审问何为季,着人请了赵主簿过来,刘基旁听赵节级亦在。

      姚正问何为季“可知为何事出牌?”

      何为季拱手施礼,微微一笑“大人找在下说一声便可,出票可是吓了小人一跳。”

      姚正垂目,何为季的口气在别人听来有失尊重,偏他听出几分亲切。“你昨天做了什么?”

      姚正沉声问询,本也没指望他给出正经的答案,果然何为季做无辜状“大人指的是哪一桩哪一件?”

      姚正笑着看何为季,顺便瞟了眼赵主簿,只见赵主簿声色不动面沉似水,觉得他俩颇有几分共通点,为人张狂又难抓把柄,只是,何为季啊何为季,你因为什么事得罪了这位赵主簿呢?难怪你在曹县混得不如意。

      姚正声音不急不缓,眼底也无波无浪,睃着何为着“你喜欢为人做保啊?”

      何为季觉得大人眼神不善,眨了下眼皮避开那目光“说起为人做保,实则冤枉,在下不过是路过而已,被扯了过去牵连其中,真是,哎~”他把千言万语都放在那一声哎里了。

      姚正继续问他“之前是否与牛大熟识?”

      何为季眼皮有些跳“在下不但与牛大认识,连钱翁亦认识,街坊邻居哪有不晓得的?若说熟识,与他二人都没有过密的交往,小人交往过密的只有刘基一人。”

      刘基吓出一身冷汗,他怎么又干这事?现在不但赵主簿斜着眼睛看刘基,连姚正都侧目。

      何为季像察觉不到室内微妙气氛般“小人与刘先生自幼便在书堂里读书,教习先生时常拿我二人做榜样,是以我们要好得紧,昨天刘先生还请我吃的午饭。”

      刘基紧紧闭了一下眼,根本无从辩解。他他他以前就干过这样的事,当年就不应该心善和他多说两句,害得自己被赵主簿排挤打压,近年才有改观,只是赵主簿亲信一圈挤破了脑袋也专营不进去,时不时的还要扛一下赵氏爪牙的黑锅,这些,都是拜何为季所赐。

      刘基瞪向何为季,何为季冲他挤眼睛,刘基忽然想到他昨天宿在哪里,不由得脸红,觉得那人带累得何为季的作派也有些走样了,遂莫名的替何为季害臊起来。忽然觉得有人在看他,再一侧目,只见姚大人正饶有趣味的瞅着他打量,刘基觉得浑身是嘴也难撇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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