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官记》谷阳

3、官司缠身

　　苦家连人进状，押着小贩一起上堂。姚正一见那小贩，倒被气笑了，这不就是昨天扯着他领子非要赔衣裳的大胡子吗。

　　牛大行礼作揖扑腾跪在地上不敢往上看，只是听县令大人问话颇有些耳熟，于是抬眼偷觑，这一觑颇有些心惊，这大人官服好威严晃得人睁不开怎，长得面孔有些眼熟呢？

　　苦主钱家大郎哭声哀哀“牛大向来混迹于市井，熟谙出千赌物，老父亲着了他的道，与之理论，牛大仗着身高体壮强取千钱不说，还将父亲打死，小人恳请大人做主，让牛大为我父亲抵命。”

　　姚正听他诉毕，沉吟着向下看去。牛大弓着背侧着脸抬眉张眼，这个角度看过去，正看到大人微抬下巴相貌严荷苛，指节反扣在桌案上，一下下轻轻叩击“牛大，你平时从何营生？”

　　姚大人每击一下桌面，那叩击声便敲在牛大心上，他看清楚了，这位大人昨天见过。昨天讹诈大人在前，讹诈钱老头在后，若是前因后果联系起来，必定说他是刻意弄死人命的。换做自己是大人，正是一雪前耻的机会，必定先打上几十板子煞煞威不可。

　　牛大想到前任县大爷三十煞威棍就把卖瓜的被告打成瘸子，自己是越想越怕，听到大人喝问，更是怕得大哭起来，鼻涕眼泪一把抓“老爷呀，不怨我呀，都是那个衰人何为季拱怂我的。我上有老母下有幼弟，一家十余口人全指仗我养活，大人哪，我不能残废呀。”

　　姚正皱眉，他这说的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

　　苦主钱家大郎听到“何为季指使的”立刻像揪到把柄般“大人，你听，他果然同何为季是一伙的，昨日牛大打死老爹，幸亏街坊们合力围住他，直到小人赶到，他还在同街坊们推扯，还打伤了人。只可惜走脱了那个何为季，大人，这牛大与何为季是熟识的，定是两人串通一气设局骗我老父。”

　　陪同钱家大郎一起来做证的街坊们七嘴八舌的插言，一致指证牛大昨天是如何挣脱的，若不是谁谁谁抱住他大腿若不是谁谁谁拼着挨他老拳上去拽住胳膊，早就跑得没影了。

　　姚正一拍惊堂木，两班衙役齐喝威武，堂上立刻肃静下来。

　　姚正身子前倾“牛大，你把与那何为季如何勾结一事，细细道来。”

　　牛大用袖口擦鼻子，哭道“老爷呀，不怨我呀，都是那何为季说的，一看这就个有钱人，我才出去冲撞了老爷的。”

　　牛大是市井泼皮，虽然一时晕头转向，到底回神较快，与衙门口打交道并非一次两次，再加上熊人胆大，有几分飚劲儿，身子哆哆嗦嗦口齿也还利落“大人，我昨天不知道您是微服出访的青天，都是何为季那厮挑唆我出去的，我才敢，我冲撞大人并非为的是讹诈。”牛大说着，说着，汗水滴在石板上嗒嗒咂出声来。

　　姚正微眯着眼沉吟“何为季是对你说的我是有钱人，还是对旁人说的？”

　　“这，这，”牛大垂着头脑瓜胡乱转着，他不明白大人这么问是什么意思，与何为季打交道久了，多少长点心眼，只是虽然直觉大人问话拐着弯的有什么内容，他还闹不分明，胡乱说道“呃，这，倒也不是单单对我讲，只是那样一说，我便上了心。”

　　“那你是尾随我过去的还是一早就埋伏在暗处的？”

　　这牛大就真不知道大人是什么意思了，而且预谋好的和临时起意，就算是猪脑想来也一定是两种后果，生怕上了套套，于是不敢直面回答，只是叩头请罪。

　　周围的人都禁声了，这牛大是横惯了的，怎的见了新县令大人竟怕成这样？听他这样一说大家明白了几分，原来昨天他连大人也得罪了，苦主更是暗自高兴，自觉得姚正必会偏坦于他，于是也不急急抢白了。

　　姚正坐正身子，口气严厉“似你这般只听旁人随口一说，便咬定是何为季挑唆你的，污蔑有功名的人，你可知罪？”

　　牛大被吓得直打激灵，一个劲的叩头，更不敢再说一辞，反正伸头是一刀缩头也是一刀，只好不断重复“请老爷饶命。”

　　姚正冷哼一声“罢了，这事暂且撂过，得罪本县事小，不知情我亦不怪你。今天我且问你，你卖柿子从何处上货？平日以何为营生？如何骗的钱翁，你一一从实招来。”

　　牛大全身都趴伏在跪石板上叩头“谢青天大老爷，老爷不计较是老爷海量，小人自己掌嘴。”这牛大有演戏的天份，左右开弓就给自己十来个嘴巴，打得众人侧目。姚正冷眼旁观，觉得这牛大在泼皮里亦非一般，暗自记下这号人物。

　　牛大供诉道“昨天自冲撞大人后，我就在街上遛达，正巧有卖柿子的卸货，我便上了两篮柿子”

　　姚正记得牛大穿得亦很邋遢，于是问道“你哪来的买柿子的钱？”

　　牛大略一停顿，瞪眼胡谄“本钱是小的吃酒耍钱赢来的。”

　　姚正意味深长的向他一笑，牛大怔了半晌，不敢再与姚正对视，垂下头说道“小人向来没别的营生，遇到什么便做什么，街面上兴西瓜我便卖瓜，兴桃子我便卖桃子。”

　　偏巧姚正昨天问过柑子的市价，听到卖柑子的与人闲话行情，于是问道“时柑刚下，并非卖柿子时节，你卖的柿饼又是上品，成本颇高，以你做蝇头小利的人，万一这货卖不出去如何处理？你为什么别的货不上，却偏偏上它？”

　　牛大觉得老爷就是阎罗再生，怎的连柿子价值几何都知道？尤其是后几个字“偏偏上它”像摧梦符咒一样，敲打下来让人不由得不说真话，于是双手着地大拜“青天大老爷，我买柿子实不为了在街市上售卖，只因李官人日前说过最爱吃柿饼子，小人想着送到李府上，必不会亏待我。”

　　牛大说话间，姚正从袖子里抽出另一状词在桌案下细细看去，这是升堂前赵主簿匆匆送过来的。赵主簿言词恳切，似乎为姚正着想“大人今日升堂，只因内里干系一人，是个有功名的青衿秀才。是以苦主找到下员时，下员觉得这事非同小可，立刻给大人送来，想必大人是用得到的。”

　　姚正笑着接过来，赵主簿不在承发吏那挂号倒在自己这里行方便，为的是什么？暗示得如此清楚，显然自己要卖他这个情面的。如同赵主簿所说，这两宗事件还真有些相同之处，一是里面都涉及赌，二是中间保人都是何为季。

　　姚正想起赵节级说过主簿赵措在曹县的关系，曹县赵姓是大姓，赵家嫡房一脉下来，太祖时出过本朝第一状元亦即大清官赵庭，其后宗族便渐渐没落了。子侄中再无人科举出仕，太祖赏过他儿子一个荫生功名，孙子中有一个中过进士，高祖念他家功德，于是恩典颇非，只是穆王信王相争时牵涉其中，最后罢官而归。

　　信王后来登基为烈祖，如今烈祖在位四十载，赵氏嫡脉无人再入仕，旁系即便入仕也不再有祖先荣耀。节级赵业明是旁系，而赵措只同姓不同宗，主簿赵庭那日用的灯笼执事多为借用赵氏嫡系。

　　曹县自上任知县与县丞被解职后，主簿如今在曹县是官位最大之人，亦是当地最大的乡坤，县里人也都以攀上主簿关系为荣。

　　铁打的衙门流水的县令，赵主簿便是这曹县地头蛇。

　　姚正向后靠着 “呃”瞪目沉吟“曹县南北窄东西长，你自西门运柑子只为到东门送给李官人？”

　　得知李官人名姓，姚正眼睛微眯，谁说两个案子内里都只干系着何为季一人？这不又多一个李官人。

　　“大人，确是如此，路上钱翁买柿饼子时我并不想卖他，是他觉得我的柿子好，又不想花销，非要博两个尝尝。”

　　钱翁一输再输，博柿饼子时围观人已多，于是姚正问一干人证，钱翁是怎么死的。结果，与之前众口一词说牛大逞凶时又有不同，有人说是推倒的；有人说是自己脚滑摔倒的；还有人说钱翁坐到地上以后自己躺下的，是气死的。多种说法不一，说推搡的人多，倒是没人说牛大恶打钱翁。

　　姚正重新打量一下他们各说其词，钱大昨天就被街坊按在当场，只是中人走脱，后来有人去何为季家里找，守了一夜也不见他回。这种街面上偶尔兴起的赌博，何为季虽为中人却无字据。于是姚正将钱大收押候审。

　　另一件案子也有些蹊跷，既与何为季相关又与李官人相关。牛大说过他是要往李官人家送柿子，李官人是个小富之家，平时喜欢看戏，又时常聚着些人赌博，曹县这种地方地下赌档很多，几个人凑在一处辅张纸在地上也能耍几个钱。

　　只是像李官人家这种算是有些来历的，他家开着茶馆，内里有雅间，家里的赌局都是事先约好带了赌资过去，参赌之人即便不是相互熟识也是熟人做保方可入局，既可真金白银下注也可以物抵资，布匹粮食都可当做赌资。

　　这场赌局亦因出千起了争执，有人输钱颇多，于是立了字据向李官人借贷还债，有立债人有借贷人亦有中人作证，并且写好归还日期与利钱，只是借债之人写了借条之后并未拿到银子，因为当时便在桌子下面找到一枚灌了铅的色子，双方便起了争执，一个不认债务一个不认色子。

　　介绍输家入局的中人是何为季，同样无字据。

　　何为季，何为季，姚正眯着眼睛思量一番后出牌拘人。并且遣人去请李官人进内堂。

　　李官人姓李名笙，人长得风流挺拔性格也颇温吞，撒漫般的手因其大方所以人送绰号“李万山”嘲笑他家私不多却像有万两金山似的。

　　这李万山倒不介意这名号，还借着这浑名结交不少人士，下至贩夫走卒，上至赵主簿都与他过从甚密。

　　姚正待他也颇给几分颜面，请至内堂书房密会，着人看茶落坐后，姚正端着茶碗，茶盖轻撇茶叶“李兄，有件事要请教。”

　　“老父母抬爱，小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万山笑得谄媚，他早为此来做足了准备，抬手摸向袖口里的银票，也一早准备好如何就赌档的事说词。

　　“客来香酒馆老板你可认得？”姚正徐徐问道

　　“小人是那里常客，当然认得。”

　　“那你可知周来福是如何死的？”姚正缓慢的抬起眼睛，李万山被那双褐色眼珠盯得心里发慌，额上不由得渗出汗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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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没事喝点酒的手榴弹和水生兰兰的火箭炮～捂脸打滚～
最近琐事颇多，耽误了更新，实在是不好意思，先放上来这些，明天再来修别字写回复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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捉虫子喽，新章节稍后更新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