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捐官记》谷阳

25、私情

　　姚正斜靠在椅子里，身子微向前，看周娘子“你同于强是什么时候开始有私情的？”

　　姚老爷弯腰的力度不大，但是周娘子却觉得压迫十足，对于问话紧抿了一下嘴角，微红着眼眶。这不是第一次被疑心，赵主簿也曾问过她奸夫是谁的问话，但是无凭无据，而且那个老狐狸讹诈钱财的成份居多，她可以理直气壮的咬牙否认。

　　姚正问这样的话，周娘子便忐忑不安。上面是县太爷，一县之长。周娘子到底是妇道人家，无论民风如何彪悍，面对着两种人便施展不开，一是读书人二是当官的人，尤其是这些将廉耻挂在嘴上摆在脸上的老爷们，不免有些自惭形秽。尤其是这屋里还不止姚老爷一人，还有个年轻后生坐在不远处的桌边拿着杆笔写写画画，也不知道是不是供词一类。

　　周娘子脸上红一阵白一阵，终于半搭着眼睛说“一开始便有。”

　　“一开始是何时？”姚正的声音徐徐的，颇有些慢，正因为声音低沉，便有些不容人忽视的压迫感。也正因为声音缓缓的，也才让人肯多说些话。

　　周娘子不安的微微移动一下两个膝盖，答道“认识分余之时。”

　　“那你是先与于强相好在先，后嫁给余分在后了？”

　　“也不是。”

　　“在和老爷打哑迷吗？”

　　周娘子稍微沉默了一下，终于轻轻嘘出一口气，下决心般道来“余分与于强两人常往我家送酒，常来常往便有情谊，考较两人性情品行后父亲首恳余分，便嫁予余分为妻。”

　　姚正眼皮微垂，周娘子一举一动他尽收眼底“那你婚后与于强可有来往？”

　　周娘子点头。

　　见这女娘脸上不红不白的样子，姚正笑道“说这些话也不害臊吗？”

　　周娘子脸颊顿时飞红，不是因为做下的事害臊，而是因着姚老爷这一问。也是因着这一问，激得周娘子生起气来，狠狠道“这些事余分都知道。”

　　姚正声音里微带着笑“他也并不在意是吗？”语调微调，颇有些刺激人的神经。

　　周娘子顿了一下，犟道“是的，并不在意。”

　　“嘟，大胆刁妇，想愚弄本县不成？他若是不在意，于强怎会起杀心？他若是不在意，你们争什么？”

　　周娘子抬头看姚老爷“于强哪有起杀心？我们也并未因此事争吵过，我们夫妇好是很，余分从来都是让着我，不与我拧着来，我说和谁好，他即便再不愿意也不说我一个不字。再者，嫁与他时他便知道我与于强有来往，还因为抢了于强的朋友心生愧疚，怎会从中做梗横加干涉？”忽然生生顿住。“老爷问的是我和于强吵什么是不是？”像是问话，实则喃喃自语。

　　姚老爷夜晚便宿在厢房，他们吵闹得那样大动静，如何听不到？周娘子此时后悔也来不及了，他也知道于强说得在理，还不了解底细便随随便便放人进来，只是，刘妈妈从中做保，而她又实在寂寞难耐。果然这里出了纰漏，虽然问心无愧，徒惹嫌疑也不值当。

　　周娘子长得有些吊眼梢，这样貌平日价看是的几分风情的，遇有决断时便显示出刁蛮样子。“想必那晚的话姚老爷都听到了，还问我们做什么？”话虽是这样说，免不了还要替于强分辨几句，“于强说得也有些道理。

　　于强总是天黑透了才去周娘子那里，时日久了周娘子早就厌烦这种偷偷摸摸的日子。因着白日间听到关于他的闲话，这几天周娘子心上总是不甚痛快。最初两人讲些新闻，于又笑眯眯的嘘寒问暖知冷知热，譬如“这几天累到了吧，让我看看手。”顺着手指摸摸索索的总有几句撩拨的话。

　　毕竟不是干柴烈活的年纪，于强晚间又习惯吃些宵夜，两人也就逗了几句嘴上功夫。于强踢掉鞋子干脆盘腿坐在炕桌前，夹了两口菜，劝住周娘子“也不必热菜给我烫壶酒便好，我这样吃也不冷。”

　　周娘子也懒怠动弹，直接提壶注入热水，报怨道“这酒都温了好多遍了。”挨傍着他坐下，时不时替他斟上一蛊。偶尔就着于强的手，自己也吃上那么两口。

　　起先说得话也都还好，后来于强瞥到一旁的针线簸箕“这么晚还忙活什么，那衣服我又不奈烦穿，都多少年的玩意了缝它做什么。”顺手抖落开，发现那件外裳不是他的，虽然尺码接近，但是是余分以前穿过的，便嫌晦气于是拍开手丢下。

　　于强有些闷闷不乐“你不用天天侍候我吃饭，困了先睡下就好。”

　　周娘子便提起长明灯的话茬，因着说起长明灯两人才耍了脾气。

　　周娘子算计着日子想给余分在庙里升盏长明灯。于强不同意，说他是冤死的，不如等事情了了再做这些，周娘子便说这几日心上不痛快。

　　“怎的？”于强抬眼看她“你又梦见他了？他说什么了？”

　　“那倒没有，我好久没梦到余分了，就是最近心里憋屈闹腾。我想着他生日快到了。”

　　“瞎，他有什么生日，天生地养的，他哪天生的他自己都不知道，胡乱说给你玩笑的，亏你还年年记得。”

　　周娘子一本正经道“他既说那天是他生日，那就是他当他是那天生的，他在时我们年年都过，怎的人才死多久，便不管他了？”说着说着哭闹起来，“你置下这么大家业，这点小事也不愿意做。”

　　“我又没说什么，你闹腾什么。”于强有些不耐烦。

　　周娘子于是开始排揎他，从“钱都是你把着，”到“柜上也不用我支应。”再到“什么也不让坐，想把我一个人闷在院子里憋死是不是？”

　　于强提醒她注意自己身份“现在光景怎么能随便抛头露面，别说你守着孝就算不在孝里，你是女人家，我的女人我能让你抛头露面吗？余分那样的不心疼你，我可舍不得让你受苦。”

　　“切，你是怕人说你娶了寡妇吧？我在店里也影响你与别人上手是不是？”

　　“看你又说到哪里去了，柜上的事是男人的事，女人家不要瞎操心。”

　　周娘子坐到一边哭。“你认识我的时候我就在柜上，那个时候找我说这说那，怎么不说柜上的事是男人们的事。我爹在的时候就是我管钱匣子，余分在的时候也是，偏偏你不一样，生意做大了，心也野外。”

　　于强觉得和她说不通，最近来总是徒惹一肚子气，搞得声响忒大，有心的邻里总旁敲侧击的调侃他，疑心他与这寡妇有一腿。今天又说到这事上，虽然他也是个会说的，总不想轻易松口，暂时也不说话。

　　周娘子越想越生气，哭得大发了，一边哭一边拍着桌子，把酒蛊震到地上也不管不顾。

　　于掌柜生气的下地，站在地上赤着脚说“你又哭又闹也不怕别人听见。”用手指指窗外面“你可以再大一些声，让合县人都知道我睡在你这里才好。”见周娘子渐渐住了声，叹道“总是余分长余分短的，你又在想那人的好处是也不是？我是比他比不得，我做得再多，又怎能抗得过一个死人。”

　　说着说着，于强也坐到桌边也抹眼泪“你以前吃过那么多苦，我不想再让我的女人辛苦，也想给你置园子置产业把你打扮得像有钱人家的妇人一样。”于强像是自言自语道“你怎么就不摸摸良心看看，余分有没有像我这样给你置衣服买首饰，他只是从来不像我这样说你是不是？你若是疑心我，明天起日间买卖的收成我晚上给你带进来，你收着可好。”

　　周娘子破涕为笑，“这还像话，以前父亲活着的时候就说我有旺夫相，管帐是把好手，你有什么放心不下我做的？嫁给余分时也是我做掌柜的，哪见出过差错？要知道男人是捞钱的扒女人才是那装钱的匣，不是贪图你几个钱，而是我们这样才有夫妇的样子。

　　于强告饶道“只要你好好的，我便谢天谢地了。我每天天黑透了才敢来，天不亮就走，一路上还要轻手捏脚的不敢声张，我图什么，还不是为了和你有个夫妻的样子？”

　　“你的家你怕什么？余分在时你提防别人说闲话，不在时还要提防别人说闲话。”

　　“这明明是你的家，现在是你住，界壁都知道我房子卖给你了，还天天来，算什么？人多眼杂的，我何至于夜夜走后门？为着的不也是你好。”

　　周娘子反倒笑了“切，当初是谁说的这房子一定要过到你名下，现在又变成我的了？我现在是一无所有。”

　　“我都是你的，还要那些名目做什么”于老板凑过去亲热。

　　周娘子有些招架不住便说“我不过说上一句，你有十句八句在那儿顶着。”

　　那天晚上无非也就这些小事，既然姚老爷那天在院子里，又是刻意去的，想必这些话他也是都听了去的，周娘子左思右想他们说的话也没什么不妥。难道是议论余分那几句，便让人误会他们是合谋害人的真凶？当真是冤枉。

　　姚老爷对周娘子道“你也不必尽向着于强说话，他外面传闻很多，这样的男人要不到手的总想着如何上手，上了手便又不珍惜，这样的人你跟着他做什么？他坊间做的那些坏事你又能听到多少？”

　　周娘子垂头十根手指紧紧绞着衣角。“我们多年夫妻情份。”

　　“露水夫妻。”姚老爷更正强调。

　　周娘子不说话，显然不乐意了，眉眼间对姚正这话十分抵触。

　　姚正笑眯眯继续挑拨“那于强看中的可不止是你们之间的情份吧，还有你那酿酒的手艺。”

　　“于强不是那样的人。”周娘子跌坐到一边，若说余分不是那样的人她敢打包票，于强她不敢。

　　“于强是个外乡人，祖籍并非山东，老家在漯河，他说他做过很多事倒是不假，打过零工贩过货，也用过很多姓名，早年间饥荒随着流民一路而来，扒死人衣服劫活人钱财的事也都干过，这些你可知道？这人一路行来，害人命的事也曾做过，你就不想知道些他的底细？”

　　“他到底姓甚名谁，你可清楚？”姚正一字一顿的告诉她“他本姓孙，叫孙二狗。”

　　周娘子惊诧的抬头看他，眼角一滴泪水流了出来，轻微摇着头，姚正的话她不愿相信，又觉得县太爷说的话不可能是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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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这两天又被琐事缠住了，于是某阳加足马力，下午还有一章更新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