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子》乔却

1、一

　　落花人独立,微雨燕双飞。
　　海生喜欢这句话到痴迷的地步。这该是多么有意境的一个场面，那花下之人无论是男子还是女子，都该是个谪仙般的人物吧？
　　这样想着，就在那海棠树下看到了男子，只一个背影便绊住了海生的脚步。待男子转过身来，海生已然惊呆了。
　　海生是洪庆班里唱旦角的戏子，年方十八。十九世纪末的中国，梨园还没有收女戏子的规矩。
　　时局动荡，到处都不太平，海生随着戏班子颠沛流离到了上海，便再也走不动了。就地搭台唱戏，倒也还能勉强维持生计，可戏班子眼看要不行了，往后的日子该怎么办？
　　一筹莫展的海生在后台托着腮发愁，被班头儿看着了，打发他到外面招呼客人。
　　客人寥寥，稀稀拉拉的散在园子里，倒也好伺候。
　　“唉，这戏班子还真不赖，要叫秦老板看了准喜欢，可惜档次太低，人看不上。”一看客边磕瓜子边说。
　　另一人随声附和“是啊是啊，秦老板捧过的戏子全都身价倍儿增，想当年……”
　　本只是无聊时的闲言闲语，却被海生记住了，并当作救命草一样抓住不放。
　　秦玉，上海滩的传奇人物，只手遮天，连洋人都让他三分，是个了不起的人物。若能求他，戏班子或许还有救。
　　站在奢华的秦公馆前，海生禁不住腿肚子有些打颤。怯生生叫了几声门，便再也开不了口。
　　自然是没人理会。
　　华灯初上，一辆黑色的轿车停在秦公馆门前，惊醒了海生。他扶着墙根慢慢站起，眼中依稀还存有雾气。当他看到从车上走下的男子后，雾气迅速的消散了。
　　“是你？！”海生惊讶的张大了嘴。那海棠花下英俊如天上太阳的令自己朝思暮想念念不忘的男子竟然就是，秦老板？！
　　“你认识我？”秦玉微微皱眉，口气冰冷到骨髓。
　　“不，我……啊！”海生刚要开口，腿一软，歪倒在秦老板怀中。从早上蹲到现在，腿麻的都失去知觉了。
　　秦老板眉皱的更深了，所幸的是他并没有甩开手，而是将海生打横抱起，大步跨入门内。
　　不是秦玉有多善良，而是因为，海生长的实在像一个人，他早早过世的母亲。
　　海生很美，浅浅一笑，便足以迷倒众生。男子太美，在当时，是一种灾难。
　　公馆内部华丽舒适，海生坐在沙发上，忸怩不安，脸红的像抹了胭脂。这洋人的椅子软绵绵的，坐上去可真不习惯。
　　“说，你找我有什么事？”秦玉坐在海生对面，品着普洱，并没有拿正眼看他。
　　海生的头更是要低到大理石里面去。他一直都以为秦老板是一个年过六旬的老头子，没想到竟只是个顶多二十三、四的年轻人，更没想到他就是那天自己在海棠树下偶然见到的男子。
　　是缘分啊。这样想着，脸更红了。
　　“我，是洪庆班的戏子，我叫海生。近日戏班有些难事儿，听说秦老板很有本事，所以……”
　　“唱给我听。”秦玉兀地打断海生的话。
　　“啊？”海生一愣。
　　秦玉没有重复。他倚到靠背上，翘起二郎腿，双手抱胸，盯着海生看。海生明白了他的意思，轻轻嗓子，清唱一段《霸王别姬》，声音软嫩酥滑如春天的鲜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