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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第七十九章 ...

  •   “能在他人的地盘上来去自如如入无人之境,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把胡国国君的妃子塞进穆尔顿王爷的软帐,也不知是我这个做主子的往日里低估了你,还是你一向喜欢深藏不漏、内心图谋着什么?”雪宜拥在软被中专心看书,连瞟都不瞟一眼屈膝跪地复命的白羽,只是玩味地说着。

      白羽虽然神色无恙,但脑袋上不禁冒冷汗,也不知这个小祖宗又要闹哪样,这种时候还是不知声的好。

      雪宜对夏家的情报网罗和专司暗杀卧底的夜翎知之不多,只知道武艺高强,未想到此刻孤军深入,势单力孤,这反间计说来容易做来难,谁知他刚萌生出一个念头,白羽便真的在不惊动层层守卫的情况下办到了,可见他的本事要比自己想象的要高出不知多少。

      雪宜淡淡看着他,一开始他本能地厌恶白羽,因为他只是个大哥派来监视他的面无表情的工具。后来,一路相伴,他才发现虽然被教成了这副面瘫的模样,却偶尔腹诽,偶尔贫嘴,偶尔以耍弄他为乐,倒更像个损友。真要按理说来,自己也许应该对他保持戒心,可自然而然之间,却开始依靠和信赖他。

      “我以前从不知道,夜翎的人竟都是这样有本事吗?”

      “夜翎,取其暗夜之间飘忽难测恍如翎羽之意。白羽一辈子所受的训练就是形如鬼魅,杀人于无形。夜翎的人倘若行迹败露,就只有一条死路,所以不容失手。”白羽的声音不觉低沉了许多,眼中映出利刃的银光,微低着头,一手抵地。这个姿势,意味着臣服。

      白羽知道雪宜心里定然没忘了夏邯借自己的手给他下药之事,也必然忘不了江北之战之后地牢里审问之时自己巨细无遗汇报雪宜行踪时的冷淡。

      心里正在打鼓,谁知他家公子用一贯温柔的声音说了句:“好好一个人,却要炼成鬼魅为人所用,你的日子,定然比我更辛苦,罢了。”雪宜看了他一眼,收了书册,淡淡道:“起来吧,我只是感叹一下你身手矫捷而已。”

      这事办成了,等于是给胡国国君扣了一顶天大的绿帽子,谣言已散布出去,果不出所料,才半月功夫就闹翻了天。从来功高盖主拥兵自重都是大忌,君臣不合早已种下根基,且有哪个男人容得了这等耻辱,何况是一国之君?国军下诏押解穆尔顿王回都城受审削其军权逼得穆尔顿氏族不得不反,钦差已死,反意已明,剩下的,就只有和萧靖合作一种选择了。这局棋,一子翻盘。

      雪宜嘴角勾起一丝自嘲地笑意,谈笑间品茶论道的是他,定人生死荣辱的也是他,若是以前,他只是区区一介文人,很多事不会想也不屑去做。可自从踏入了这一场战乱喧哗,便知何为身不由己四字。佛家讲因果报应,行善积德,那些血战沙场拼得一世雄风的武将也就认了,若像他这样玩弄权术计谋,怕更要惹得一身阴戾冤孽之气,难得善终。

      可那又如何呢?从第一次亲眼见到战争的嗜血残酷开始,便知走上一条修罗之路,有为他而死的,有被他害死的,还有受牵连枉死的百姓,背负的性命越多,越是难以放手。

      我,已非当年之我了。

      萧靖挥手甩开帐帘夺步而入,面上喜悦之色丝毫不加掩饰。

      “先生一计便解了当下之困,穆尔顿王爷确是英豪,坦言无意再侍奉此等昏君,愿意答应我们的条件。此刻世易时移,他并不能占尽先机,反而腹背受敌,还做出了不少退让。”

      雪宜只是点点头表示知道了。毕竟白羽做事利落,又给那王妃灌了药,只怕如今穆尔顿王爷还以为是王妃□□成性才害他被冤枉,解释无效之下一刀斩了王妃,便与国君为敌。看来说这些草原蛮族头大无脑也确实不假,刀枪欺负不动,略施小计就难以招架了。

      “先生,各个细节条款都按你所说商量妥当,只是有一事……”

      雪宜见萧靖似有难色,猜测道:“可是担忧冀州物产匮乏,救济水源粮草会拖累我方军民?只是此时兵马不可擅动,三方都要警戒,宁损财力,不损兵力才是正途。况且我们只是达成共识帮忙救济受旱灾的牧民,并不……”

      “不是这个问题。是……”

      雪宜挑眉询问,萧靖一撩前襟坐在虎皮毡座上,叹口气说:“穆尔顿王爷要我方一个承诺,为显示彼此的诚意,双方要结为姻亲之好。原本,他想要我把女儿嫁给他的长子穆尔顿百莱,可是自知王妃的事一出,他势弱而我等势强,便提出,要把他的女儿穆尔顿穆伊嫁给我。”

      “这……萧公早有妻室……”

      “不错,然后……穆尔顿王爷一脸的不高兴,他逼我休妻被我三言两语顶了回去,他转而说:‘若不能嫁萧刺史,便嫁给你身旁的那位小先生吧,当年智取胡国第一勇士查克奇的事迹在胡国化为奇谈,许是……真有通神的法术。’”萧靖自己也觉得荒唐,故而难以启齿。

      “荒唐!简直胡闹!什么通神法术?”雪宜听了气得脸颊通红,“这野蛮人简直毫无礼法,嫁娶岂可妄意谈之,断不可答应!”

      萧靖倒是不意外,只是任由着他发火,江南士子风气推儒重道,比隆周汉,听了这话不生气就怪了。

      韩陆见雪宜这般反对,便嘻嘻哈哈地凑上来打圆场,“军师息怒嘛,是粗鲁草率了一点,可是这穆尔顿王爷见主公左右推辞很是不高兴,牛脾气一上来,他说要想拿出诚意,就看这一个条件。老韩觉着他那闺女长得还不错,个头比我们汉人的姑娘高,据说这骑术和刀法都不输男儿,你考虑考虑啊!”

      “韩将军!”雪宜一声低喝把韩陆吓得不轻,他可不敢惹恼这个看似温顺实则倔强到骨子里的小先生,灰不溜秋地告退出去了。

      不一会儿萧靖也出去了,他只是看雪宜脸色不善,便没发表任何意见。白羽见他的主子还在生闷气,十分乖觉地端了温水给他,又给他披上外氅,见公子神色缓和,才促狭一笑,开口劝道:“公子不用跟野蛮人置气,这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你看那王爷家多没文化,哥哥叫木耳炖白菜,妹妹叫木耳炖木须,一家子都是木耳炖出来的,肯定不好吃。没关系,咱说不娶就不娶昂!”落井下石还能忍,最可恨的是,白羽一张脸神色淡然,像在说“公子,你喝口水”一样。

      “嗖!”白羽一瞬间定住了,只觉得有两道渗人的目光要把他穿透了一般,手停在半空,抬也不是,放也不是。只觉有一团空气紧张得不漏一丝缝隙,正在向自己逼近。

      “一,你自己消失。二,我助你消失。”

      “属下选一……”

      日落西河,月出东山,塞上之风挥之草原,流转飘荡与河谷,回音隆鸣。云撒天河,星斗乍现,一片清凉夜色。

      徐椹奉萧靖之命押解粮草金银换购胡国战马,天刚擦黑,便抵达了穆尔顿王爷的帐区。

      徐椹听说了穆尔顿王爷要雪宜娶亲的一出闹剧,不禁皱了眉头。

      “臣反对,并非臣对夏先生还存有敌意,只是这和亲毕竟是大事,万一以后……”

      萧靖一挥手打住了他后面的话,萧靖知道徐椹想些什么。这娶得可是穆尔顿王爷的郡主,且不是一般的政治姻亲。穆尔顿王爷的领地南与冀州接壤,西与贺裘隔水而望,乃是胡国战略要地。穆尔顿王爷率领其子多年来与大庆相冲突,五年前起西边边境则是其女穆伊率兵镇守。贺裘多年来与穆尔顿王爷相安无事,多要归功于穆伊。萧靖虽然不认为一个女子的武艺力道可以媲美于男子,但确实听说穆伊骑术冠绝苏拉庆草原,飞身如鹰,且能担当一军之帅,也必有过人之处。三年前穆伊击退贺裘蒙古拉部族的偷袭,胡国国君封赏她爵位等同国军之女,按汉人的等级来说,便是破格封为公主,整个苏拉庆草原的人都将其视若珍宝。这对于千百年来分工有序过着男耕女织生活的汉人来说,实在难以想象。但倘若真如传言一般,那此女地位显赫,她的婚事乃是穆尔顿王爷的重要大事,徐椹定然担她忧若嫁给夏雪宜,万一夏雪宜反了自己,那岂不是丢了一重要的筹码。

      “主公,还是应该找穆尔顿王爷商议,将公主嫁给我们冀州的将领才是正理,难得穆尔顿王爷自己开口要嫁女,我们断然要把捏住这个筹码才好。”

      “你以为这些草原蛮族的脑袋是说得通的吗?他们如今认定了夏雪宜跟他们信奉的图腾和神明一样是通灵的,我若说得通,也不必苦恼。何况,夏先生自然是不愿意娶一个蛮夷女子的。”

      “这……”徐椹也没什么话说,萧靖与穆尔顿王爷打打合合半辈子,自然通晓与胡人周旋的办法。这说不通的时候也时常有,要么依了他,要么兵戈相向。这样鲁莽粗暴的民族,实在是他们文臣谋士最大的克星,穆尔顿王爷这类角色,任那装了经书千卷的头脑和能言善辩的嘴巴都派不上用场,可不是三言两语说说便能解决的人物。

      帐内,明烛下,孤灯夜读。

      “萧大人。”脚步声由远及近,不必抬头,也知是谁。“你来劝我的?”

      “呵,哪有人劝得动夏先生。”

      “无人左右的了我的心意,除了萧大人。”

      “我并非是左右你的心意,只是了解心意罢了。这第一层,娶亲要三书六礼,媒妁之约,汉人有汉人的礼制,你自然受不了胡人娶亲的风俗。再一层,想必也已经听说了穆伊公主的事迹,夏雪宜想要的,该是红烛软语,与你吟赏风月,品诗读文的佳人,而不是混迹军中的女将军。”萧靖话音一转,“可是这些都不是你最困扰的。之所以如此抵触,大抵还是因为夏家吧。”

      雪宜眼眸如波,粼粼闪动,似有一丝动摇。

      “先生心里根深蒂固地守着为人子弟的规矩,断没有私自结亲的道理,先生从小便以为你的婚事只是夏邯的一句话,从来不敢多想。是以尽管此时与萧靖流离北方,每到自身之事时皆要愁思缠身,难以抉择。先生断军政大事从不拖泥带水,哪怕是冒天下之大不韪开放军民晋升新制都无一丝犹疑,何以竟这般不敢为自己做主呢?当年你拒绝萧靖之时,曾说‘此生已定,逢乱世,为夏家鞠躬尽瘁;逢治世,承欢膝下,尽为人子弟的本分。’而今又如何?时势易变,错综流离,乱世中没有谁的命已定,你早已被推往风口浪尖,不可能躲回江南烟雨之间过你曾憧憬过的惬意山水的日子。那何不多一丝江湖侠气,多几分快意恣情呢?这点上,先生与夏雪维不同。令兄可以对夏邯指定的妻子尊敬爱重,也一样能过的逍遥洒脱,传出无数风流佳话。萧靖若无槽糠之妻不能违背恩义伦理,也绝对会二话不说娶一个能助自己成事的女人。先生既已打算跟定了萧靖,不如偶尔解脱愁思,别拘泥于此前种种束缚,放过自己,做些疯狂之事。”

      篝火边,胡儿歌舞奏乐,上百男男女女身穿彩袍,头戴高帽,拍手欢笑,另有数位勇士耍刀娱宾,人人身系红绸彩绦,好不喜庆!穆尔顿王爷坐在上首,一众宾客幕天席地而坐,面前马奶酒已盛满,炙羊肉已上桌,推杯换盏之间,胡语汉语交杂。穆尔顿一族各部长老、个将军勇士皆献上金银贺礼,寥寥旷野间,竟人声鼎沸。

      按胡人的习俗,新郎要三箭射中新帐门沿,携新妇与众族人共舞。可雪宜一介书生,哪里胜任得了这样的工作,便由萧靖代射三箭以示祝贺,众人敬酒,皆以碗豪饮,全被韩陆挡了去。自己分明是婚宴之主,却最与此喧闹场面格格不入。

      一身汉装红衣,更衬得面色白皙,眼神清冽。弱不胜衣,仿佛真有几分仙风道骨,遗世而独立。

      “嗖啪!”“驾!”金鞭划破长空,挽出一个好看的鞭花,一匹枣红色骏马狂奔疾驰而来,四蹄踏雪,飞如离弦之箭,嘶喊咆哮,有腾空入海之状。马上一女子红衣骑装,箭袖宽裙,彩络束腰,煞是爽利!头戴东珠玛瑙,并以银臂钏、翡翠环,登玄色长靴,腰间襄一柄短剑,以珍珠布满剑鞘。夜幕中璀璨生光,好一身华丽非凡的胡装。

      穆伊公主贴近马背,连人带马侧向篝火,绕场数圈,便有不少勇士拍桌而起翻身上马,随之绕歌舞族人奔驰,只见一队人马,掀起尘雾飞沙,马蹄震地,轰隆如惊雷。黑赤各异,众马齐奔,竞相角逐,胡儿兴致正欢,吆喝挥鞭,场景蔚为壮观。

      只见一抹红影飞身而起,连着三个旋子翻到众人面前,衣不沾尘,气息平缓,双臂挥开,向众人致礼。

      “好!”“好!”“好!”……

      “女儿今日成婚,预示我部与冀州永世修好。夫君,你我当同敬父王与萧刺史一杯。”说罢一手端起侍女递上来的酒盅,一手向雪宜做邀请状。

      雪宜一时竟然愣住,许久才依言起身,走到穆伊身旁。

      即近一看,不禁惊叹。红尘之间,竟有如此爽落大方的女子!她身量较高,额头宽阔,不似江南女子那般面容精致,但深阔的眉骨,格外明亮的眼睛,没有一丝矫揉造作忸怩之态,眼中仿佛蕴含着山川草原一般的辽阔。

      即至夜色阑珊,歌舞酒宴方歇,此时二人对坐于新帐,静静地由着侍者按胡国风俗行坐帐之礼,喇嘛巫师折腾了一通后退了出去,此时帐中只剩二人。雪宜依照胡人习俗盘膝而坐,任他人喧闹之声逐渐淡去,仍是没有实感。习惯了汉人婚礼的庄严而肃穆,但当草原今夜的一切如光影般闪现之时也倍觉温馨。没有起坐排行的规矩,没有客套的恭维,在族人的簇拥祝福下开一场宴会,未尝不是一桩美事。

      “你……有话说吗?”

      “啊?”雪宜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与穆伊对坐了许久。

      这……算是成亲了?那……

      那就先介绍一下自己吧。

      “在下……在下夏昱,字雪宜,……在下是……”瞟了一眼盛装未卸的穆伊,他脑子里只能闪过孔夫子‘非礼勿视’四个字,刷地低下了头。

      “在下是个结巴?”穆伊一挑眉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不……不是。”雪宜面上一丝绯红,心里不禁想这穆尔顿王爷的公主汉语说得还挺利落。

      “咳咳,在下是说……公主因双方利益往来而下嫁,心里定是有所……不愿,在下亦不愿失礼于公主,不如……今晚……雪宜睡地上便是。”

      只见穆伊一脸真诚地凑上来问,“这是汉人的习俗吗?”

      “……”

      “父王说了,若是汉人有什么独特的讲究,我可以迁就。”穆伊起身拆了繁重奢华的头饰,一头黑发撵着彩绳编做数股发辫倾洒而下,散发一股清香,不似脂粉浓烈,倒似青叶花草之芬芳。

      她促狭一笑,“夫君愿意睡哪里就睡哪里,只是穆伊以前见过一位冥顽不灵的老先生,因战乱被我父王掳了过来,看来书没少读,死活不睡胡人的高床,要按汉人的习俗睡在榻上,没有榻,便躺在地上。睡前大呼什么老朽是‘以天为盖地为庐’。你才第二天怎么着?地上又湿又寒,还不乏各种虫蚁开个会凑个热闹什么的,早上一起来只觉得后背瘙痒,腰椎疼痛,他说自己是得了一种叫做‘风湿’的疾病,可是到了这里要按照我们胡人的规矩治病。很容易,只消巫师拿个火把烧死后背上的虫子,就哪儿也不疼了!”

      “啊?”雪宜一声轻呼,眼睛瞪得跟珠子一样,这几日在塞外他只觉毕生所学都无用武之地,胡人在想什么他实在摸不透,一下子不知是真是假。

      “噗。”只听一串清脆的笑声,雪宜才知道自己被人耍了。

      “既然夫君并无困意,不如出去走走吧。”

      “出……出去?”

      没等他反应过来,只见自己被人弄上马背,穆伊的爱马似是嫌弃他般回头蹭了蹭,穆伊一跃而上,加紧马背,勒紧缰绳,爱驹才不管雪宜惊魂未定,早已飞奔出去。

      “天山下,青海边,有弦如月,高挂中天。”待到下了马定了魂,雪宜缓了好一阵,才慢慢踱步,细细品味这四无人声的静夜。

      “不该是有月如弦吗?”穆伊宠溺地抚摸着马头,随口问道。

      “在这草原戈壁间,似乎只有公主和族人的弓弦马背才是重中之重,征服了苏拉庆草原的苍莽天地,连月亮也要黯然失色了。”雪宜声音还带着些急促的喘息,顺风而飘,听起来沙哑而性感。

      穆伊拉着坐骑到河边饮马,手里玩弄着马鞭,坦诚而言。“你方才说,我嫁给你不是自愿,这便错了。汉人的公主郡主只知道哭哭啼啼地做几首哀诗诉诉远嫁异乡的苦,怨天怨地怨命,可我不这么看。穆伊是苏拉庆草原的公主,既然身怀武艺,便矢志报国。从前我不知道父王为什么让我学汉学,虽然我不能像汉人的姑娘那样满口诗词歌赋,但我看懂了一个道理。你看那远处的长城,过了长城,不远处就有千万顷的稻田,有高怂的城墙,有繁华的集市。上天造物何其不公?给了汉人富庶的土地,丰裕的雨水,养着你们可以衣食无忧地去摆弄文字,钻研百家。胡人千年来打不过长城,一来受居无定所之苦,二来没有汉人的智慧,没有汉人的农书医术、兵书战法,不懂攻城,也学不会耕种。所以两难之下,我们不如选择和平共处。我嫁给你若是有利于我的族人和我的父王,我没什么不乐意的。”

      雪宜静静听完这一席话,竟不知如何回应。只是一贯的客气疏离。

      “公主……确是雪宜生平所未见之女子。自古政治乃男儿之事,未见女子有此高谈阔论,不过……针砭利弊,分析得失,公主说的甚为有理。你我已结为婚姻,在下身无长技,不能搭弓射箭驰骋沙场,未必是公主心中上佳之选,但定不会辜负王爷嫁女的一番美意。”

      “你们汉人讲话都如此啰嗦吗?”

      “……”

      没得到回应,穆伊有几分恼怒。

      “干什么自己贬自己?这不叫谦虚,这叫愚蠢!穆伊觉得,汉人有三种:有才无胆,不过是个庸才,三句文章一点用也没用;有胆无才,只配给我当手下的死士;有才有胆,便算得上可敬之人了。懂得因地制宜用北方凌汛水淹七军,还能在钢刀飞矢面前面不改色的,穆伊佩服。我既然嫁给你了,便是你妻子,我不喜欢夫君说自己不好,更不允许别人说我夫君一个不字。穆伊有报家国之志,但不碍着我做你妻子,草原人随遇而安,此后君之所在,穆伊定会追随。”

      “……”这是说你其实看上我了的意思吗?

      穆伊皱着眉头瞪着大眼睛看着他,突然有点生气,赌气上马道:“罢了,早知道和书生说话费劲,你要是看不上我,我也不勉强。”

      雪宜呆住了好一阵,才被她那认真的模样逗笑了,许是隔了一道长城,两边的人脑子里装得东西就不大一样吧!一个晚上的时间,他看到了一个从所未见的女子的大气、豪气、傲气、但仍带着小儿女之情,不禁发自内心笑出声来。以前曾想过自己会和什么样的女人共度一生,但万万没想到是这样的!

      “公主不要生气,雪宜只是……”

      “只是怕我骑马跑了把你丢在这里?”穆伊坐在马上挺直了身板回身冷冷问他。

      雪宜摇摇头无奈地笑道:“夫人舍得把我丢在这里吗?”语气不自觉温软了两分。

      穆伊再看眼前之人,虽是男儿,但此刻真可用笑靥如春来形容,心里暗道原来他真心笑起来这般好看,又有点不好意思,脸上染上一抹绯红。

      也不知自己有何纠结?萧靖说得不错,身上的规矩太多总要累的,不如放过自己,何况,这样一个与众不同的异族公主也并不惹人讨厌。

      穆伊一把将他拉上马来,天际日正东升,艳色呼之欲出,翠色染成融融红毯,旷野上更添一份暖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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