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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8、第二十八章 ...

  •   雪阁内,一晚上受尽惊吓折辱,此刻放松下来,小七便沉沉睡去。

      “白羽,你去查一下,今晚是怎么回事?他这么晚回来,问什么都不说,还一身青紫的伤痕。”雪维轻轻帮小七也好被角,微皱着眉,问身后的白羽。

      白羽面露难色,只答说,“公子……自己不是说遭了强盗吗?然后被人救了。”

      “你觉得可能吗?堂堂帝都,天子脚下。他怎么可能在距离皇宫内院这么近的地方遭遇强盗?”雪维压着心底的怒气,“我使唤不动你吗?去查!”

      “不用查了……”白羽看了雪宜回来时这副样子早就明白过来了,只是六公子素来是磊落之人,怎么也不会想到如此不堪的事。白羽偷偷抬眼看看雪维,支吾道:“公子被劫的地方是太子宫后门外面,想来是……”

      “胡闹!太子跟小弟又没有交情?何况就是太子请人去,怎么会大晚上从后门带去,还弄一身伤回来?”

      白羽被低喝两句,自己又不便直言此事,只得硬着头皮说:“太子素来不务正业,有点……荒唐。七公子生得漂亮,保不齐……会被人动什么邪念……”

      雪维噌一下火就窜上来,大骂道:“你胡说什么?我素来就看不惯大哥养一帮人暗地里做事,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别拿你一脑子肮脏下作的东西搪塞我!”一时屋内无声,见白羽只是低头跪地不语,再想想小弟回来时衣衫散乱,双眼失了焦距的样子,不觉从心底一股寒意直冲上来,一寸寸爬到头顶。

      什么?这怎么可能?太子难道竟然敢对小弟做那样的事礼!那……小七他!难怪回来时话也不多讲一句。

      双拳,紧握。指甲,狠狠扎进肉里!那是我弟弟,他太子算个什么玩意儿!当朝储君又如何?

      “白羽,交给你个任务。你们夜翎不是最擅长暗杀的吗?今夜给我把他剁了!明早一块块扔到长安城中央大街上去!”雪维眼中杀气尽显,白羽跪在地上都是一颤。

      “六哥!”

      二人说话声音这么大,雪宜早已醒了,只是羞愤难当,不想睁眼。不知是为什么,这件丑事他最最不想的就是被六哥知道,即便是被萧靖或是白羽这些自己并不喜欢的人知道,也不想让六哥知情。说不出缘由,也许因为自己一直以来对六哥的倾慕、敬佩,也许是因为不想让这世上唯一关心自己的人担忧,也许是……不希望毁了自己在最在意的人心中的形象。可是……六哥还是知道了!不仅知道了,竟然还说出要暗杀当朝太子这样的话!

      “六哥!你疯了吗?那是当朝储君,我们在长安的地界上怎么敢这样肆无忌惮!”雪宜顾不得许多了,“小弟确实是路遇劫匪,六哥也要相信这一点,不要生事端了!皇上诏书以下,命令各地诸侯使臣五日后离京,六哥且忍了吧!”

      真是可笑!自己现在反而要劝别人忍耐,这种侮辱,自己真能咽下这口气吗?可是就是不能又怎样?小不忍则乱大谋,六哥太冲动了,自己只能拉着他。

      “忍?他敢动我弟弟,我就要他不得好死!”

      “哥……咳咳。”雪宜只觉得心累,这会儿只想睡下,头疼的厉害,一口气堵在心里,刚一张口,便大声呛咳起来。

      “六公子但听属下一言。七公子本来没有被人怎么样,此刻也平安回来,不过是些抵御性的外伤罢了。就算公子敢杀当朝太子,也不怕查到自己头上,可七公子的事总会有宫人知晓的,您就不怕追究起来,本来没有的事也会被越传越难听,届时让七公子如何面对天下人,如何自处?既然无事,还请作罢吧。”白羽跪得纹丝不动,说得面无表情。雪维虽然盛怒,但也是听进去了。

      冷静一阵,雪维虽然想问小弟如何逃脱,但又怕小弟尴尬,不好开口。雪维轻轻拍拍小弟的后背帮他顺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变得温柔些,像哄孩子一般问道:“你不是说有人救了你?是谁?六哥好答谢他一下。”

      “是……冀州统兵萧靖。”见六哥神色并没什么不妥,又赶忙掩饰道:“六哥放心,是我逃出来之后,被护院追赶,萧将军才来相救。他只道是小弟得罪权贵才受人追杀,出于习武之人的义气才来相救。”

      “萧……靖?比武大会射箭那个?确实身手不错。前些日子一大堆人递了拜帖求见,我也看到了此人的,只不过想他官位低微,递帖子的人太多见不过来,就没搭理他。既然如此,我邀请他来,郑重道谢便是。”

      雪宜心中暗赞萧靖聪明。萧靖是来见自己的,但也懂得递上拜帖给六哥掩人耳目。他知道六哥那里一堆人挤破脑袋想要求见,六哥多半不会理会他。他若是被人发现专程来见自己,难免太过招摇,给他和自己两个人都添麻烦,会被人怀疑早就认识。故而他送上给六哥的拜帖,即便有人知道他单独见过自己,所有人也只会以为此人是拜见夏雪维不得才绕去见了雪宜,此举既使他萧靖显得平平无奇、只是巴结六公子的众多人中的一员罢了,又帮雪宜避免了麻烦。想来定是同来的太守陈彧出得主意,确实考虑得很周全。

      “六哥……还是不要了。多少人想见六哥都见不到,六哥突然特意邀请这个不起眼的萧靖、还郑重答谢,难免要引得别人对此人救了小弟一事感兴趣,万一查出……昨晚的事,就不好了。小弟已经说了三日后请他来雪阁,当面致谢。就不劳烦六哥出面了。”

      小七说得倒是有道理,雪维只是点点头。又问:“那倘若此人以这个人情为要挟,偏要见我呢?或者要我许他什么好处?何况,这么大的人情,你拿什么答谢人家?”

      雪宜两眼闪烁,但也算放心了几分。想来六哥并未特别注意萧靖其人,只当他是一般人的见识。萧靖确实很懂得隐藏锋芒。定了定神,雪宜知道自己必得让六哥把此人看做普通将领,不能让六哥对这个人感兴趣,于是想了想答道:“六哥前些日子收到的珍玩珠宝,可否送小弟一盒,全当给他的谢礼了。”

      “自然可以。但万一此人并不是一般的俗人,不爱金银珠宝呢?”

      雪宜此刻心虚得很,只是想让六哥放心,“不会的。六哥不爱金银富贵,各种上好的玉石珠宝见过不少,根本不放在眼里。可是那萧靖出身微寒,没有什么背景的,官位又不高,也不是肥差,就是个带兵打仗的。六哥收到的珠宝都是出自长安各大王府,不少是稀世珍品,想他萧靖只怕这辈子都没见过这样好的东西,哪有不爱的道理?拿人的手短,哪敢再提什么要求?”

      雪维不疑有他,只是点点头,“如此甚好。”再看小弟一脸疲惫,发迹处一层薄汗,嘴唇也失了血色,只好强忍下心疼,赶紧让他躺下休息了。

      雪维仔细看着,小七面容憔悴,但难掩姣好的容颜,确实跟自己印象里父亲晚年时围绕在侧的美女很像。那女人也是命苦。因为出身青楼,所以像夏家这样的世代书香门第是无法见容的。最终无名无分地跟了父亲一场,虽然作威作福不少,但生了个孩子吧,孩子出生当日丈夫竟然恰巧咽了气,孩子生出来没多久,大哥一句命令就让她香消玉殒。死后不能入祠堂,连排位都没有,一张席子就卷走了。小七的骨骼身量很像他母亲,十分纤弱,不似男儿。个头虽然还在长,但比起大哥和自己也是矮了快一头。但容貌上,大哥已到中年,看不太出来,但跟自己有七八分像,余下三分,便是如女儿般的优柔静美,尤其一双眼睛顾盼有神。因为小七性子温顺恭谦,虽然单论长相跟自己很像,但气质差别很大,旁人乍一看倒不觉得像。此刻小七睡颜那样安静,雪维心里也不禁感慨:这孩子从小到大到底受了多少委屈?想来受委屈也早成了习惯了。一个人已经活得很卑微了,为什么还要让他遭受这种侮辱!

      气息均匀,折腾了一日,很快便沉沉睡去。雪维只隔了衾被轻轻拍着,一如小七幼时那般哄他。雪维还记得当年自己是在府中的厨房外面才第一次仔细审视了这个弟弟一番。那时他才八九岁,长得格外瘦小,手臂很纤细,却正如其他府里最卑贱的下人一样做着最粗重最辛苦的活儿。他在提水,可是管事的人故意刁难,两个水桶都破了,也不肯给他换新的,还说提不满一瓦缸水就不许吃饭。雪维并不是多管闲事的人,但看下人如此欺负这个孩童,就问了一句,才知道这是自己的庶弟。那时雪维十四五岁,正是开始随大哥在军中走动的时候,也没搭理便离开了。

      等到雪维再回府时,心里总是惦记着那个孩子,一个小小的身影挥之不去,路过厨房外面,便特意又看了几眼。结果出乎意料!一瓦缸的水已经全部满了!

      雪维上前去看,只见一桶破在桶底,一桶破在桶侧,那孩子把底部破了的桶放在侧面破了的桶的里面,两个桶互相堵住了窟窿,于是便可提水了。他赶忙冲进去找那孩子,只见一间乌烟瘴气的下人房里,那孩子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睡着。他鬼使神差地坐到了脏乱的大通铺上,轻轻的把那瘦小的身体抱起来,轻轻拍抚着小七的背。他出生以来也算得上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还是第一次如此小心翼翼,如此如获至宝。再看土墙上一片凌乱的写字的痕迹,想来是这孩子自己偷着学的,如此聪慧的孩子,怎能让他埋没在下人房里?也就是从那天起,小六才把雪宜带了出来,亲自教他读书。

      雪宜从小有娘胎里带出来的弱症,又多年未能好好调理,身子很虚弱。但因为他八九岁才开始正式读书,开蒙太晚,是以小六在功课上从来不怜惜他,要求十分严格。小七多年来几乎是被大哥关在府里,又身体不好,整日也只能舞文弄墨聊以自娱。加之雪宜天资聪慧,勤学苦练,只五六年的功夫,便明显出人一等,尤其在琴棋书画上的造诣格外突出,给夏邯挣了脸面,夏邯便又延请江南名师,指点雪宜的书法、绘画等技法,是以突飞猛进。

      往事重回心头,雪维想到小弟性情温和,又才华出众,换做其他任何小门小户都该是父母珍爱的麟儿。可惜生在夏府,地位卑微不说,不得不承认,凡事……终究还被自己压了一头,倒不显得他有多好了。

      只是,即便如此。雪维也不会把“同情”或者“可怜”这样的字眼用在小弟身上。在他眼中,真正的男儿只能打掉牙齿和血吞,只有弱者才需要别人的怜悯。但是,今天这事,还是免不了——心疼。

      瞟了一眼一旁没有命令不敢起身仍旧规规矩矩跪在地上的白羽。雪维素来不欣赏大哥派夜翎行暗杀、调查等见不得光的事情,对夜翎的属下也鄙视得很。起身出门,路过他身边,便低声道:“别在这儿戳着,滚出去吧!”

      雪维出了屋子,仰头望天,冷风袭来,空留一地月光清冷。

      “嘭!”雪维一拳打在院中的梨树树干上,似雪飞花珊然飘落,院中落英缤纷甚美,只可惜春意盎然却无法平复雪维心中之怒。

      雪维见白羽正向外走,便大声叫住:“你这是去哪儿?从今日起,我要你寸步不离地保护七公子!”

      白羽知道雪维在气头上,但仍冷冷一句顶回去:“可惜七公子并不喜欢被在下寸步不离的‘保护’。”他特意加重“保护”二字。

      雪维不屑地轻笑一声:“被人监视,自然不会乐意,但是我只要我弟弟安全,其他的,可以搁一搁。”

      “六公子真的误会了。”白羽单膝跪地,恭敬答道:“出发当日,侯爷虽然气恼七公子的言行,但是确实跟属下说将属下送给七公子,供其差遣。不必再回报七公子的言行了。”

      雪维不置可否,“你不需要跟我表忠心。即便你回报也无所谓,小弟素来有分寸,不会做出格的事。你监视与不监视,对我来说无所谓,但对他来说很重要。小弟一贯进退得宜,只是对他自己来说,有一道心里的坎罢了。”

      “是。”白羽口中答是,心里想起萧靖和陈彧的事,倒是想要发笑。看来六公子对七公子十分信任,谎言只有在拆除时才叫谎言,倘若有一日知道了这件事,不知道要作何感想。只可惜那也不干自己的事。

      白羽正要离开,又被雪维叫住,“说了叫你寸步不离,你听不懂人话?”

      “属下去给公子煎药。”

      “并未请过大夫,你煎哪门子药?”雪维心怀疑惑。

      “回六公子,是侯爷给的。自打去年随军出征,侯爷派白羽来时就给了白羽一个调理肺病的偏方,起初是防止公子出门在外身体不适。后来,因为去岁冬天大病一场,这药叫没断,一直每隔三日煎服。”

      “偏方?”雪维皱眉,似是想到什么。

      “是。公子喝了说略有点效果,精神能好些,何况就是没效,也喝个心理作用。只是那药与众不同,苦的很。”

      “苦得很?”雪维这才眉头舒展,略放下心,“苦的很就对了。治疗肺病的药,多是清热解毒、化痰止咳,所用药材大多苦的很。”想来是自己多心,什么时候也学得跟小七似的猜这猜那,大哥到底是心疼小弟的。

      白羽没明白六公子在叨念什么,只是见雪维挥挥手,于是便去煎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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