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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天京事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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沐阳笑道:“义父好读书,若是没加入太平天国,说不定还是个状元公呢。”
傅善祥也笑道:
曾摘芹香入泮宫,更探桂蕊趁秋风。
少年落拓云中鹤,尘迹飘零雪里鸿。
身价敢云超冀北,文章早已遍江东。
儒林异代应知我,只合名山一卷终。
她念出石达开少年时期作的诗,十分赞许。又说道,“在天国里,除了早先为国献身的冯公云山能文善词,只有翼王能文能诗了。如果天国多几个翼王这样文武全才的人就好了。”想到大字不识一个的东王,武略有余,文才不足,她微微叹息。
沐阳喜道:“义父要是知道状元姐姐如此欣赏他,那多高兴啊。”
“耍贫呢。”正说着,傅善祥的脸色忽然变了。几时,杨秀清出现在门口。他的影子站在摇曳的灯火中,忽明忽暗,叫人背脊生寒。
“拜见东王。”沐阳吓了一跳,亏她反应快,立刻施礼。
杨秀清走了进来,“你是翼王的千金吧?”
沐阳笑道:“东王记性真好。”
杨秀清寒着脸,问:“据说你父亲按兵不动,是何意思啊?”
沐阳想着这件事关系重大,千万不能露出马脚,便道:“回禀东王,我义父大病初愈不能过多操劳,还需休养几天呢。而且,义父已经命令水师的先锋营向安庆开拔了。”
杨秀清冷冷地问:“那你来东王府干什么?”
“我。。。”沐阳支吾着。却听傅善祥说:“是我带信叫她进府的。我在天国里只有她一个贴己之人,一时烦闷所以叫她来陪我说说话。”
杨秀清哼了声,“你有什么烦闷的?”
傅善祥低着头不语。沐阳悄悄拉了她的手,冰冷刺骨。一阵不安,难道其中有什么隐情?
外面敲起了宵禁的鼓点,杨秀清细小的眼珠子扫了一眼石沐阳。
“翼千金不打算回家了吗?”
沐阳顿时觉得自己多么碍眼。她来的时候压根没想过这个问题,也不知道怎么应对。
傅善祥说道:“天国禁令:过鼓点在街上游荡的,无论是谁都要受罚。她是我叫来的,总不能因我受罚。望东王体恤臣婢留下她陪我几天。”她拉着沐阳朝杨秀清拜道,“况且东王曾说要收沐阳为干女儿,择日不如撞日,今日就收了可好?”
杨秀清眼睛眯成了一条缝,突然笑了一笑,牵动僵硬的嘴角都有些歪了。
叫人觉得突兀之极。
“上次我想收她当女儿,给她推辞了。今次,会不会又找借口啊?”
沐阳呆立半晌,很少笑的杨秀清今天笑得十分不对劲。不过也不容她多想,傅善祥已经示意她答应下来,“给东王当女儿,多少人求之不得的。”
沐阳打心眼里不喜欢杨秀清,可看到傅善祥期盼的目光,便不想她为难,跪下施礼:“干爹在上,沐阳给您磕头了。”煞有介事地趴在地上磕了三个响头。
杨秀清眯着细小的眼睛看着她,“你那个义父不会介意吧。”
沐阳感到两道精光扫射着自己的头顶,再不识趣纯粹是找死,赶紧说:“东王功勋卓著,义父得知我给东王当女儿不知多高兴呢!”
傅善祥端来一杯茶叫她敬茶。
杨秀清摆摆手,“我杨秀清尚无子嗣,收个干女儿总不能这样寒碜,改明儿要做大宴办个仪式。”
沐阳咬了咬嘴唇,总觉得此人并无几分表情的脸叫人心惊胆颤。
杨秀清忽然话锋一转,对傅善祥说道:“天王府大晚上还送来一份诏旨,你知道为什么?”
说着,他将手上攥着的一道圣旨递给傅善祥,细小的眼睛看了沐阳一眼。
“沐阳也饿了,去吃东西。”傅善祥叫女婢进来领她去吃夜宵。沐阳黑眼珠滴溜溜一转,跟着女婢走了。
月上中天,傅善祥打开诏书来看,入眼一手漂亮的草书。
洪秀全的大意是,现在太平天国占领了江西安徽诸省的上百个州县,需要好好安顿经营,东王为各王之首,理应代朕巡狩。
“天王让东王去督师?这种时候?”
傅善祥忧心忡忡。
“哼,他对我起疑了,要把我逐出京城呢。”杨秀清冷冷地说。
傅善祥思忖片刻,忧道:“这不是好兆头,似乎天王欲削殿下的权柄。”
杨秀清不以为然地说:“也未必,他没这个胆子。”像是在思考着什么,缓缓说道,“江西和安徽占领多日,屠戮甚重。留守检点武元一介书生,不知道他搞得怎么样了。我倒想去看看。”
傅善祥摇摇头,道:“那为什么天王早不让你去,晚不让你去,偏偏在这个时候?”
“这个时候?有什么特别?”杨秀清不解。
傅善祥心里叹气,说道:“东王刚刚打过天王四十大板啊!”
杨秀清哼了声,“女人见识。他如果为此反目早该下手了,可以削我封爵,何至于用这种外出督师的办法来制裁我呢?”
傅善祥道:“把东王支出天京,就有可能从此不让你回来了。”
“笑话!”杨秀清道,“他不怕我领兵来围攻天京?”
傅善祥说道:“天下之兵也不尽在东王手上啊!石达开兵团,韦俊兵团,秦日纲兵团,这些都是天王的人啊!”
杨秀清吸了口气,忽然问:“那我若不去督师呢?”
傅善祥道:“那东王就落个抗命的罪名。”
杨秀清开始往心里去了,在屋子里走来走去犹如笼中困兽,震怒,“他想干什么?想除掉我?”
傅善祥沉默着,她在分析情势。
杨秀清没了主意,“我该怎么办?”
傅善祥抬头道:“东王高高兴兴地答应去督师,临行前去拜见天王,主动把军务,政务权柄全部交还给他,那天下就没人怀疑殿下篡位了。即使天王还有疑心,也不好对殿下怎样了。”
杨秀清还在震怒的脸色渐渐变了,开始扭曲,开始抽搐着,“真是好主意!让我自绑于人的好办法!你是想叫洪秀全像捏死一个臭虫一样捏死我吗?”
傅善祥也顾不上害怕,直言道:“天王顾忌你,无非是你的权力太重,生杀予夺,让贵为天王的他都显得无关紧要了。他的自尊受到严重的羞辱,这是其一;殿下处处专权,连天王也责罚杖打,这令他难堪,在文武百官面前抬不起头来。这是其二。殿下如果主动交出权柄,给天国将士一个面子,天王反倒不好收回权柄了。”
杨秀清冷哼:“他恨不得立刻弄死我,到手的权力会不要吗?”
“他离不了你。”傅善祥说,“综观天朝,文臣武将,没有能超出东王殿下的,北王韦昌辉虽有才干,却阴险而狡诈,天王不会信任他;翼王石达开倒是文武兼备,但他有些书生意气,天王也不会付以大任。这么多年来,天朝内外,就是你一人在支撑着,天王才得以安居宫中享乐,他怎能把你废掉?只要殿下肯给他个面子,找个机会在大庭广众间把他捧一捧,一场风波也就过去了。”
杨秀清走来走去,沉默了很久,站定了说:“开弓没有回头箭。你都是以君子之心来猜度人的,我一旦交了权柄,人家来个顺水推舟怎么办?我不是连回旋余地也没有了吗?”
“那你如何对付眼前之事?”傅善祥问。
“一不做二不休,我自有办法。”杨秀清咬了咬牙,迸出一句话。
“你要取而代之?”傅善祥想到了不敢去想的一层,心里不禁打起鼓来。
“想哪去了。”杨秀清却又轻松地否认了,“等着瞧吧。”他这个莫测高深的表情更叫傅善祥心里打鼓了。
沐阳看到杨秀清走过来,身形一闪躲进假山。等他瘦长的影子消失在夜幕里,她才吁了口气走进傅善祥的屋子。
傅善祥轻轻靠着窗,看着忽隐忽现的月亮。
“姐姐这么晚不睡,在想什么?”沐阳轻轻走来,笑着问。
傅善祥闻到一股清香转身看她,换上一袭蓝色衣裙的她显得皮肤尤其白皙,墨染的头发已经齐肩,从窗子透进的银白色月光照在她身上,出尘不染,美丽可人。
沐阳笑盈盈地站在她面前,指着天空,“没想下过大雨,天气会这么好。月亮把星星都点亮了。”
傅善祥听到这句话,嘴角露出了温柔,“沐阳到底与众不同,说话也充满诗意了。”
“我随口瞎诌呢。”沐阳高兴地说,“不过能让状元姐姐夸奖,是沐阳的福气。”
傅善祥拉着她的手,笑道:“哪有这样严重的。我也没有你想得那么好,很多时候也没主张。”想到东王和天王之间的争斗,她就感到一种巨大的危险在临近。
沐阳说道:“我刚回来的时候,看见东王很生气的样子就在外面呆了会儿。不知姐姐跟他谈论什么事情呀?”
傅善祥摇了摇头,“沐阳还小,有些事情不要知道才好。在我这儿歇一晚,早上就回去,跟翼王离开天京吧。”
沐阳想着义父根本没打算离开天京,但她不能把天王密诏的事情说出来。万一泄露机密,后果不堪设想。
“姐姐要赶我么?我还想着跟姐姐逛逛天京城呢。上次不是说带我去夫子庙吃好吃的点心嘛,人家想吃,姐姐你却不肯了,是不是怕我吃太多,把你吃穷了?”她拉着傅善祥的手,嘴巴嘟着,那可爱淘气的样子叫傅善祥忍不住扑哧一笑。
“最近事情太多,我怕没工夫陪你。”
“没关系,反正我刚认东王当干爹,在这里住几天也是理所当然的。”沐阳环顾布置精致的屋子,笑着说,“东王这么有钱,吃一阵子总没问题吧。”她想到自己看到的每间屋宇殿堂都是那么大那么讲究,直咂舌。
傅善祥叹了口气,天朝人人都忙着享乐,想着置办家业,根本没心思去打仗。他们可曾知道还有半壁江山掌握在清廷手中?
沐阳想来累了,往床上一躺,不知怎么就提起一件事。“我听说天国第一武将林凤祥被清妖抓住了。不知传闻是真是假?”
“什么?”傅善祥吃了一惊,“你从哪儿得到的消息?”
沐阳打了个哈欠,说道:“我听谭绍光说的,林凤祥率领北伐军一路披靡杀到河北,遇到清妖叫什么林沁的大军,激战数日反被那个林沁围困了。林凤祥的告急文书已经到天京了。。。”说着说着,她半闭着的眼睛渐渐合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