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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江南如画 六 ...

  •   天王府上书房。
      洪秀全的两个兄弟洪仁发和洪仁达已经很长日子没来了,因为洪秀全唯恐二人惹是生非,加上他也不认为哥俩能帮他什么忙。但最近洪秀全又对二人热乎起来,于是哥俩进天王府的脚步又勤了。
      今天哥俩是来报告东王府要为女官傅善祥做寿这件新闻。
      “这太不像话了!傅善祥算什么?不是后也不是妃,狗屁功劳没有,给她做哪门子寿?”洪仁发咬牙切齿。
      “秃头上的虱子,明摆着这个女人比王娘还受宠。”洪仁达冷笑。
      洪仁发又说:“杨秀清这人还真怪,睡了人家又不纳人家为王娘,算什么事儿?”
      洪仁达嘿嘿道:“你怎么知道杨秀清睡了人家?”
      “明摆着嘛!那个女人长得美,不睡她难道认她当女儿?”
      二人越说越粗鲁,笑得龌龊。
      洪秀全咳嗽两声,笑道:“他除了一个黄脸婆原配没納过一个王娘,名声比朕好。”
      洪仁发笑:“可他睡过的女人可不比你少!有的比你那些女人美啊!”
      洪秀全转身看着他,表情有点古怪。
      洪仁发不敢说话了。
      “你们收到请帖了吗?”洪秀全捋着胡须问。
      洪仁达说:“我们正是为了这事来的,拿不定主意去还是不去?”
      “不能去!”洪仁发气愤填膺地说,“去了就太抬举那个狂傲自大的家伙了!”
      洪秀全沉思了片刻,笑道:“还是去吧,连朕也要送上一份寿礼呢。”
      哥俩面面相觑,觉得十分奇怪,洪仁发问道:“天王,难不成你怕杨秀清那厮?犯得着巴结他吗?”
      洪仁达哼气道:“我若是你,就下一道圣旨叫他取消这次寿宴,让他在天京城出丑!”
      洪秀全背着身子不作声。
      洪仁发朝洪仁达挤挤眼睛,笑说:“天王也不必为这点小事得罪他,送点礼没什么啊。我就怕天王让天京城和文武大臣们笑话了,笑天王没能耐得看东王脸色活着。”
      洪秀全笑了两声,“这不是很好嘛。”
      他心里巴不得给天下百姓这种印象:东王跋扈,天王受气可怜。
      洪氏兄弟当然不懂了,还在表达愤慨,洪秀全已经无心再开导他们了,说道:“你们按朕说的去办,礼要送得厚一些,不能叫他小看了。”
      哥俩当然不情不愿,“我们想不明白天王为什么要怕他?”
      洪秀全摇了摇头,笑了笑道:“你们去打听一下,北王府送得寿礼一定是最重的。”
      哥俩不解地看着他,洪仁达说:“可是韦昌辉前阵子因为老丈人没给东王行礼挨过东王的板子呢。他还会这么低三下四的?”
      洪仁发似乎在琢磨:“他连妹妹都嫁给杨秀清堂兄弟了,看样子他是真给杨秀清吓酥了骨头。”
      洪秀全不以为然地笑着:“谁叫你们平时不读书的,这里面有学问。巴结人有两种,一种是怕,巴结是为了保全自己。还有一种巴结是掩盖自己的谋略,麻痹对手。”
      他的声音低沉阴郁,哥俩似懂非懂地看着他。

      东王府二门特意搭起了一个礼品台,上面摆的礼物堆成了山。
      韦昌辉献的巨匾特别醒目,四个金字是‘太平之花’。
      傅善祥被一群女官们围着,坐在便殿高楼上接受一拨又一拨的官员们贺寿。
      当韦昌辉和秦日纲过来要行大礼,吓得傅善祥无地自容,忙下来朝二人行礼:“二位殿下前来不是贺寿,倒是来折我的寿啊!”
      韦昌辉拱手笑道:“怎么这样说呢?我们是真心实意的。你平时没少在东王面前为我们美言,我们心里感激不尽,正好趁着这个机会谢谢你啊。”
      秦日纲也说:“傅薄书何必谦让,你起到的作用有时是天王也办不到的。还望好自为之。”
      说完,他拱拱手走了。
      客人越来越多,都来跟傅善祥贺寿,她真正是无地自容。

      东王府后苑。杨秀清并不喜热闹,也不便为名不正言不顺的傅善祥主持寿诞。他现在躺在后苑湖边草地上,天热难熬,几个小宫女一人执一把大团扇,在他四面拼命扇风,小丫头们个个汗流浃背。
      前面的鼓乐声如仙乐般不时飘来,他半闭眼躺着。李寿春来了,站在几步外,叫了一声“东王”。
      他眼睛也不睁地问:“天王送的什么礼?”
      “是一块五尺长三尺宽的匾,用金箔贴的字,写着‘懿德’二字。”李寿春说。
      “哦,他有这样的心意,傅善祥很有面子啊。哼,天王那两个宝贝哥哥送的什么呀?”
      李寿春说:“是大礼盒,里面是金寿桃。他们两个亲自来了,正在前殿呢。”
      杨秀清满意地“哦”了一声,又问:“韦昌辉、秦日纲、石达开来了吗?”
      “翼王石达开没来。”李寿春说,“打发他女儿来的,说他昨天出城视察江防去了。”
      “我就知道他不会来。”杨秀清哼了一声。
      “北王来了,送了一块匾,比天王送的匾还大,是真金的字,‘太平之花’。”
      “太平之花?”杨秀清坐了起来,“这不是说洪宣娇的吗?怎么又送给傅善祥了?”
      李寿春说:“北王说,只有傅善祥最配‘太平之花’这四个字。”
      杨秀清虽没笑,却显露出意得志满。
      他用问话的口吻说:“李寿春,你说,一个人怕你,怕到不得不巴结你的地步,这是不是折服呢?”
      “属下觉得没错。”李寿春陪着笑。
      杨秀清又问:“有人说,太平天国里很多人都恨我,时刻想推倒我,你信吗?”
      “不信。”李寿春说,“没有谁有这么大的狗胆。北王、燕王怎么样?挨了殿下的杖责怕得骨头都酥软了。而且属下觉得有了那顿杖责,北王倒是跟东王更亲了,若不,他怎肯与东殿结亲?”
      杨秀清认为他分析得很透彻,也很在理。但他沉吟着说:“有的人挨了板子,表面顺从,心里总不会屈服的,在背地里借酒盖脸,骂我一顿,这种人,你说该怎么治?”
      “这不能饶,”李寿春说,“这是邪气,邪气不除,正气难升。”
      杨秀清哼了一声。

      石沐阳来了,却没见到傅善祥。女官说傅薄书有点事处理一会儿就回来,她只好边吃边等着,顺便逛逛东王府。由于东张西望,她走到承宣厅旁边时,不小心与对面的人撞了个满怀,手上黏糊糊的寿桃全扣到那人身上了,吓得尖叫一声,忙往后退。
      被污了衣服的青年男子与众不同,一身白色的绸缎,没戴帽子,一头长发如流水泻在肩头。石沐阳惊讶地睁大眼睛,看此人前额广阔,皮肤稍黑,高鼻子尖下额,一双碧蓝的眼睛特别像外国人血统。
      啊,是他。

      他抖了抖身上的寿糕,看了一眼不知所措的沐阳,笑道:“我这身衣服可是沾你的光呢,吃寿糕了。”
      沐阳赶紧拿出手绢替他擦,越擦油污的面积越大,只好说:“脱下来,我拿去洗洗吧。”
      他笑着看她,问:“你是谁家的?”
      沐阳歪歪头:“干嘛?你不认得我,我可认得你,你是李秀成。”
      “你怎么认识我?”李秀成好奇,“你叫什么?”
      “贵人多忘事啊,才几个月你就不记得我了?”她哼了哼,一副骄傲的劲儿。
      李秀成仔细打量着她,深深吸了口气,笑道:“我知道了。你是翼王的翼长金石沐阳。哈,当时你像个小子,今天却是亭亭玉立的一位姑娘,叫人如何分辨?”
      沐阳瞥着他,恢复了她的天真劲,笑着用英语说了一句话。
      “嘀哩嘟噜一大串,说什么?”
      沐阳哈哈直笑,道:“我说,把你的衣服弄脏了,非常对不起。”
      李秀成摇头一笑,似乎对这个女孩十分有好感,便说:“还记得我们的约定吗?现在上海、苏州、宁波都有许多洋人,他们常来,我们听不懂他们的话,做生意总是吃亏呢。你去帮我怎样?”
      沐阳翘着嘴巴笑道:“才不去呢。我父王想让我到英国去念洋书。”
      “了不起,”李秀成说,“咱们太平天国里连会洋文的人都有了,今后洋人别想欺侮咱们了。”
      沐阳咯咯直笑,又道:“我不跟你说了,今天傅姐姐生日,我得找她跟她道贺去。”
      李秀成摇着折扇,看着她的背影微微一笑。

      原来傅善祥看到曾水源经过这里朝她拜了拜就走了,她心里一动便追了过去。
      曾水源坐在一座假山前的石头桥边,双手搭在膝上,双眉低垂,形如木雕泥塑。
      “曾先生,你怎么了?”傅善祥走了过来,担心地看着他。
      曾水源苦笑一声:“傅薄书,今天是你的寿辰,你应该在前殿迎接贵客,何必来见我这个糟老头子?”
      傅善祥摇了摇头:“曾先生何必这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曾水源苦笑道:“老夫获罪之人,谁愿近前?这世上锦上添花者众,雪中送炭者寡啊。”
      傅善祥心里有了计较,便问:“是不是为了运粮之事?”
      曾水源闭目不答。
      傅善祥心惊:“难道,一粒粮食没运回来?”
      曾水源连连苦笑,抬头望着她,“我早料到这个结果,你不必惊恐。镇江尚在清妖掌控,让我带十几个人就去抢粮,无异于去送死啊。”
      “既然知道死路一条,为什么还去?”傅善祥激动地看着他,“为什么不劝阻东王的荒唐决定?如今你兵败回城,就是死罪啊!”
      曾水源叹道:“我怎么不知?东王既然要杀我,我就成全了他。”
      傅善祥不解:“可是,他为什么要杀你?”
      曾水源苦叹一声,“我要知道就好了。东王的心思谁也猜不透,他要杀谁,谁必死。”
      傅善祥不知道怎么帮他,急得脸色苍白:“我去跟东王求情。”
      曾水源叫住了她,“傅姑娘,在东王面前是不能求情的,只怕你越求情我死得越快。如今我不求免死,只求傅姑娘能问东王到底为什么要杀我?我不想死得不明不白。”
      傅善祥难过地垂下头,良久才抬起一双泪眼,说道:“东王的为人,曾先生比我更清楚,他城府极深,谁也不信任。现在我只能去试试,看上苍能不能睁开眼,让我救你一命?”
      “那倒不奢望了。”曾水源又闭上了眼睛,“我只望,傅姑娘能问出东王杀我的缘由,某一天就在我的坟前相告吧。”
      傅善祥眼泪滴落,“曾先生。。。”

      石沐阳很远就看到一身红袍的傅善祥走了过来,便挤过人丛朝她跑去。
      “傅姐姐。”
      傅善祥看到黄衫少女像一阵暖风跑来,露出一笑:“几时来的?”
      “我早来啦,就不知我们的大寿星跑哪里去了,叫我等候多时?”沐阳笑道。
      傅善祥微微叹了口气,拉着她朝寿堂走去,“饿了吧,今日有好多金陵小吃,想吃什么尽管吃了。”
      沐阳看着她的侧脸似乎发现了什么,停下脚步,轻声问:“姐姐怎么哭了?”
      傅善祥连忙低头,“没事儿。”
      “没事儿怎么流眼泪?”沐阳性子急,看客人太多,便拉着她朝偏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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