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昔与君初觌面》掠海翼龙

1、第一章 落魄至此，亦不过如此而已

　　罗依然记得第一次见到璟珫的情景，现在想来却连他自己都觉得有些不尽真实。
　　不仅仅因为自璟珫离开红心海贼团已经过了三年。
　　也不仅仅因为她是第一个让他觉得棘手的人。
　　因为连他自己也不相信，自己竟会真正的记住一个人，一个和他的生命如此南辕北辙的人。尽管他从不提起，但在深夜里，偶尔走过船舱的一个转角，心脏会滞后于脚步的微微一顿。
　　那个转角处有个房间，曾住过一个女孩子，三年前，十七岁。
　　在罗的脑海里，关于璟珫的记忆，永远都是从那片人迹罕至的荒芜沙滩开始的。
　　三年前红心海贼团在一次与海军的近海海战中不慎撞上礁石，潜水艇受了些不轻不重的损伤，于是为避开海军的锋芒，整个红心海贼团挑中了一个非世界政府加盟国的海岸线，决定进行休整——然而比起海军来，这个国家对于海贼的态度竟好不到哪里去；加上这个国家国力确实不弱，说白了便是不能等闲视之。罗只得把潜水艇停在一片连渔民都少有的海湾（后来才知道本地盛传此海湾有水鬼出没伤人害命），趁夜色带了手下划着小艇登陆。
　　刚踏上沙滩，罗便闻到一阵香气——并不是寻常少女身上的脂粉香水的气息。那香气清苦幽寒，并不浓郁，夹杂着血腥气。借着月光，他看到脚下的沙上有一个很小的布包，上面沾着血。他把布包捡起来，发现上面织绣华丽，用料也不是什么棉布，而是锦缎。
　　“这是什么啊……”罗皱着眉，“把草药缝在布袋里，这个国家是这样治病的吗？”
　　“船长，今天晚上吃什么？”贝波不喜欢药气，对这布袋基本没了兴趣，“这里——这里好像没有蜂蜜……”
　　“船长，这个好像是香囊吧，这个国家的服饰器具和其他国家都很不同，听说这玩意是这个国家的女孩子佩戴在身上的。”一旁插话的佩金觉得大半夜的实在没必要研究这么个血淋淋的东西，而且贝波的肚子叫的实在是连他都烦了，难为船长还能充耳不闻，“还有，刚刚夏其把打火机掉到水里去了……”
　　罗的动作一僵，周围温度凭空下降了好几度，连贝波都觉得后脑勺上发凉。罗慢慢回过头来盯了一眼一脸哭丧的夏其，“掉水里了？”
　　“是的，非常对不起，船长！”夏其哼哼唧唧的低着头——那是船上最后一只还能用的打火机，现在取暖做饭成了大问题。海滩上湿气重，钻木取火都不容易。罗僵硬的环视着海岸线，目之所及之处除了陡峭的岩壁就是沙滩，连个鬼影都没有。话说这个地方确实是达到了隐蔽的目的，但是也太——隐蔽了一些啊……
　　“船长，那边有烟！”一个打杂的新人眼尖的很，瞥见了岩壁后面有一缕灰色正蜿蜒上腾。罗拔步便向那边走去，这会子有火不借天诛地灭，他连骂夏其的欲望都没了。为了躲避世界政府的海军和这个国家的水师，潜水艇整整三个月没敢在海面上冒头，基本上所有物资都消耗罄尽了。啃了一个月干面包的他都快忘了热饭是什么味道了。
　　绕过岩壁，罗便看到了烟的来源：岩壁后有个狭小的山洞，洞里忽明忽暗，隐约伏着一个小小身影。必是有火。罗大踏步走了进去，随即连连咳嗽着退了出来，“烟这么大，你这死小鬼在干什么？！”
　　“谁啊……？”一个带着浓浓睡意的声音余音未落就变了语气：“什么人？！”
　　借着火光，罗看见浓烟里一个瘦小的身影一瞬间猫一般敏捷地从地上爬起来往外冲，偏偏他的手下将门口堵得水泄不通，她一下子撞在了贝波身上，一个站不稳便要往下倒，罗一把拉住她，“别吵，我们只是借个火。”
　　“啪”地一声自己的手被这个孩子重重打开，一双明亮的眼睛里满是提防，冷冷瞪着他，“你们是什么人？！”
　　罗看见她这般反应，刚要说话，却在月光下看见这个孩子满身烟灰，一张小脸堪与锅底媲美，一张嘴便笑起来，“我们……我们是海贼，在这里停一下的。你不用紧张。话说你生火生那么多烟，当心呛死你自己。”
　　“多谢费心，若是取火请自便。”那少女看了他们一眼，听见他们的嗤笑却并不理会，语气里也听不出任何感情，径自分开人群走去海边。
　　“你去哪里……”贝波傻傻的追上前问一句。
　　“洗脸。”她的口气淡淡的。
　　罗打发佩金进去引火，又去给其他人分配了任务。说话间瞥了一眼这个女孩子，此时她正俯在一块礁石上捧着海水清理脸上的烟灰。月光下也只能看出她的衣服用料不错，柔光水滑——只是这么好的衣裳，这种冷淡提防带着些许倨傲的态度，为什么会出现在一个独居荒芜海岸的女孩子身上？
　　他感到手心里黏黏的，低头一看吃了一惊：不知什么时候，他染了满手的血。他记起刚刚扶了一下那个正在洗脸的女孩，不会是她的血吧。
　　“喂，船长，”佩金轻轻的喊他，“你来看……”
　　罗走进山洞，微微有些惊讶：火堆上架着一只奇形怪状的铁罐，地上铺着稻草，旁边是一团粘血的布带，壁角堆着些不知名的用物。空气中除了呛人的烟灰，还隐约有着清苦的香气，同刚刚香囊里的气息是一样的。想必她的生活也不容易吧。罗这样想着，贝波在外面突然大叫起来：“船长！那个女孩晕倒在礁石上了！”
　　苍白。这是罗看到女孩烟灰脸底下的真面目的第一反应。这个女孩面色呈一种失血过多的病态，瘦小纤细，约莫不过15岁的样子。眼睫稠密，眼角微微上扬，清秀的五官此刻竟有如蜡像，左臂上不断有血渗出来，浸透了很大一片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