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晴天娃娃》羽千落

7、Chapter 7

　　白化病不止是让人发肤苍白这么单纯。
　　由于缺乏黑色素，白化病人最大的弱点是畏光，强光对他们来说无异于毒药，而他们全身上下最易被这毒药伤害的，就是眼睛。
　　无法忍受光线穿过瞳孔时的灼痛，他们看东西时总是下意识地将眼睛眯成一条缝。长时间的强光照射，更会严重损害他们的视网膜和视神经，甚至造成不可挽回的恶果。
　　半年前，李兰歌正是因为无法忍受舞池中的追光灯而被迫放弃了深爱的舞蹈。
　　教练在病房外对谢凉竹讲述这一切时，表情与语气都十分平静，既没有责怪他的意思，也没有表现出对于李兰歌的惋惜。只在最后，这个平时鲜少流露感情的男人忽然说：“这次的事情我事先不知道，不过就算我知道了，我也不确定自己会不会阻止。”
　　你们就像是为了与对方相遇而各自成为现在的模样——离开前，他说。
　　谢凉竹在走廊中独自伫立了很久，终于鼓起勇气，推开了病房门。
　　李兰歌穿着病号服坐在床上，眼睛隐藏在重重绷带之下——那双琉璃一样，脆弱易碎的眼睛。
　　听到门声与脚步，她立刻抬起头，歉然笑意浮上了脸颊。
　　“抱歉，凉竹，最后还是没能让你赢。”
　　那天的恰恰虽然征服了观众，却没有说服评审。专业的意见认为，他们的舞技虽然都不错，但缺乏拉丁舞的明快气质，因此只给了他们不上不下的中游分数。
　　可是，对于输掉这么看重的比赛，谢凉竹却并没有感到多少愤恨。他在墙边的椅子上坐下，沉默了一会才说：“眼睛，还好么？”
　　“医生说要看运气的样子。”
　　沉寂又一次降临在病房中，忽然。
　　“到底是为什么……为了我这种人。”喃喃低语从少年喉间流泻，夹带着从前绝不会流露的痛苦与自我厌弃。
　　李兰歌怔了怔，柔和的酒窝旋起在她脸上。“我啊，每天都活在‘死’的世界里。每当太阳升起在大地上，除了阳伞下的方寸阴影，到处都是一片随时能杀死我的白亮光线。意识到‘死’的人不会惧怕‘败’，看上去很潇洒，其实真的非常可悲。”
　　“所以，我很憧憬凉竹同学。能那么坦率地承认惧怕失败，正因为有所恐惧，才可以奋力地去追逐。对于这样的凉竹，我忍不住想要助他一臂之力，可惜最后还是没有做到……”
　　哗啦。椅子被推开的声音截断了她的话音。
　　紧接着，是少年的脚步声。他一语不发地穿过病房，推开门离开了。
　　深秋的阳光从他头顶倾洒而落。他站在这片值得珍爱的温暖中，心中默默。
　　——你错了，李兰歌。
　　——从前的我，并不知道什么是“败”。那并非试图抓住所有尘屑却手忙脚乱时的狼狈感，而是无法保护珍视之物时的悔恨。
　　而与真正的“败”相伴而来的，是比愤怒、沮丧都更坚韧的决意。
　　站在太阳下，少年作出了两个决定。第一个是，今天回家要将拉丁舞教室的事情告诉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