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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雨前花事了 ...

  •   #1雨前花事了

      幸福就是在你觉得孤独的时候——
      有谁,愿意。主动来牵起你的手。

      相里末由衣常常做梦。

      有时会梦见母亲那早已被她忘却了温暖的手,那是只存在于她记忆里的手。柔软纤细,却又消瘦到骨节突出,每每摩挲在她颊边的时候,总能将她咯的生疼的地步。
      有时又会梦见父亲那久违的,想必此生都不会再重有的拥抱。父亲的怀抱宽厚温暖,却又是她无论如何去祈求,都不会再被施舍的珍贵宝物。
      有时也会梦见爱蕾莎的微笑。不同于如今的万千风情妖娆妩媚……原是幼时那个安和恬美的微笑。

      然而无论如何,那都是她所仅剩下的……残存的梦境而已。
      无论她怎样拼凑,碎片始终是无法重合的残缺之物。末由衣也曾一度对于那些“逝去的美好”——自己究竟是否曾经拥有过的质疑。然而她无从考证,亦无从否决。
      所以这所有的一切,终究归结于那破碎重组分和不断的梦境里。

      末由衣今日难得晨起的很准时。
      不同于她那习惯于闻鸡起舞的姐姐——相里末由衣不习舞,更不曾安排那些要命的早课。每日可以沉沉安眠到自然醒,乃是相里家的二小姐所独享的至福。所以当她挣扎着从床铺上爬起,为着熟悉的亚麻质感而微微战栗的时候,推门而入的黛亚不由得惊呼一声,“哎哟二小姐,你莫不是发烧了吧。”
      “去去去,成日里只晓得损你的主子,仔细将来嫁不出去。”
      末由衣颇为不满的抱怨一声,披衣下床,随手将枕边的莎草纸卷揉作一团掷了;方才扭过头来,阴阳怪气的瞅了黛亚一眼。“还愣着做什么。”
      “哎呀,我可得出门看一看去——二小姐今日没有赖床……恩,莫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嘛!”
      名唤黛亚的侍女穿着甚是大方,看起来约莫十六七岁的年纪,举止之间便有一种夹杂了青涩与些微成熟感的奇妙感觉。然而虽则身为侍女,却丝毫没有身为侍女的自觉一般,不行礼不问安,反而出言趣着自己的二小姐。

      相里末由衣对此也曾非常郁闷,却无论如何都不肯承认黛亚的癖性全是随了她自己——亦或者说,其实是她一手惯起来的。
      事实上,顶着贵族之女的头衔长大的相里末由衣,又有什么贵族的模样呢?

      越是外表光鲜明丽的事物,其内在越是你瞧不得看不得简直忍不得的颓靡灰败。

      比如在底比斯似乎有头有脸的相里家族,拥有法老王特地赐予的片翼之鹰作为家徽。据说相里家的先祖,曾是先代法老王的生死之交,法老王称其为“尼罗河上盘旋的雄鹰”。这个家徽,亦是相里家族世代捍卫法老与埃及,捍卫着这片被称为母亲的土地的最好证明。
      当然这种显赫与荣光,随着先祖的辞世,亦是渐渐逝去。如今家族的权利核心,全部集中在已经辞退了宰相职务的安诺.相里身上。虽说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相里家族的这一代,就连旁支亦没有能够登得上高位——别说成为被千年神器选上的神官了,议政的席位上也再难看见相里的姓氏,可以说是几乎走到了没落的地步。
      按照常理,安诺.相里的宰相一职,完全可以由他的后代子嗣来继承。可是很遗憾,安诺.相里膝下却是单薄的很,多年之前得了两个女儿之后,便再无所出。
      顶着没落贵族之名长大的相里末由衣,曾经因为末由衣这个名字的毫无存在感而感到痛心。但凡外人对于她的称呼总是“相里家的幺女”“安诺的小女儿”,因此相里末由衣无奈之下,决定在此后的自称之时,统统将姓氏放在前面——这样无论何人,只消知晓了相里之名,自然晓得她是安诺的两个女儿之一。至于究竟是哪一个,没人会去在乎。
      当然,末由衣最想要吐槽的还是这个古怪的发音:mayoi。虽然不解其意,然而这个名字是她那早逝母上所赋予的言灵,相里末由衣便没有反抗的权利;好在这个名字素日里也没有几个人知晓——相里家的美名,全部集中于庶出的长女,比其末由衣早出生了月余的姐姐:相里爱蕾莎。

      人们都说相里家族虽则日薄西山,却难得出了个倾国倾城的女儿。相里爱蕾莎被唤作“尼罗河的舞姬”,如是盛名之下自然是不负其名的舞艺卓绝光鲜迷人。爱蕾莎擅舞,在末由衣的记忆中,自小时起,长姐便每日跟着教习女官晨起习舞了;约莫十岁的时候,相里爱蕾莎便于相里家举行的小型宴会上公开献舞。彼时的末由衣躲在屏风后,皱着眉头看着她竭力扭曲自己尚未完全成型的纤腰,完成一个个自己连想都不愿意去想的动作。那一定很痛苦,很心酸,爱蕾莎却吃错了药一般,执意要学下去。
      幼时的末由衣不懂得她究竟是为了什么,然而她一舞动天下的盛名,却是随着相里氏的名字一起水涨船高。爱蕾莎的确外在很光鲜:拥有着难得的美貌,曼妙的身姿,以及破落却又保持着贵族的相里之名——当然光鲜事物总有它的背面——那唯一的不堪,便是爱蕾莎的出生。同末由衣不一样,爱蕾莎是庶出的女儿,生母塔维亚原是相里安诺的一房妾氏,却又在末由衣的生母缇伊生产之前不慎跌倒早产,故而先一步生下了相里家的长女爱蕾莎。

      不过,世人皆说相里家的女儿倾国倾城貌,谁还去多嘴关注她的出身呢?

      相里末由衣在幼时一直坚持认为爱蕾莎是个好姐姐。
      生母早逝,因此末由衣自小便被交由塔维亚教养,和爱蕾莎住在同一个屋子里。年幼的姐妹两也曾经互相梳理过对方的头发,共享穿一件新裙子,摘下新开的莲花别在对方的发髻上。不过自爱蕾莎开始习舞之后,这样一同玩耍的童年时光就日渐缩短,乃至于之后末由衣被迫搬出爱蕾莎的房间住到了父亲房间外侧的小隔间去。

      爱蕾莎很辛苦——末由衣常常可以看见她因着经年习舞而在身上留下无数青青紫紫的伤痕。她的外在总是光鲜明丽的绝色美人,仿佛得到全埃及男子的垂爱一般。可谁又能体会到这些光鲜背后的痛楚呢?
      这样的生活,也一直延续到十五岁的到来。

      爱蕾莎的名字,已经不仅仅局限于底比斯了。据说就连周边的叙利亚国利比亚国,甚至是远在西亚的赫梯,都有人晓得爱蕾莎的美名,上下埃及传唱她为“尼罗河的舞姬”。尤其是到了可以嫁人的年纪之后,爱蕾莎开始频繁的出入各类宴会场所。相里家最后的依仗,便是阿克卡南王对于相里安诺最后的爱重。即使是相里氏的名字几乎退出朝野的今日,阿克卡南王仍然会不经意的在朝会上叹息道,“安诺那老家伙昔年可比你们稳妥的多!”
      末由衣也很不明白父亲为何会早早的退出这权利的中心偏居一隅,然而贵族的名号到底是保留了下来。所以最令她痛苦的,便是每每爱蕾莎应邀出席,宴会的主办人总是要顺带捎上她。毕竟相里家的嫡女,不可能被首先排除在外。
      末由衣曾经无数次的向爱蕾莎抱怨“既然是邀请你去跳舞的那么让我称病在家好了!”得到的回应永远是爱蕾莎的冷哼。姐姐总是嘲笑着妹妹的身在福中不知福,逼着黛亚替她一起梳妆打扮。末由衣有时候很恨自己有这么一个出众迷人的姐姐,正如爱蕾莎也憎恶自己有这样一个习惯散漫替她丢脸的妹妹。

      说归说,既然不能称病,宴会还是要去的。因着是卡里姆神官作为主办人的关系,持有千年神器的神官们亦是悉数到场。他们可谓是这整个上埃及的权利核心,这样全数围坐在上位,简直像是把朝会搬过来一般——好在卡里姆的身份尚且请不动阿克卡南王本尊,否则爱蕾莎献舞的时候他们议政起来,就连末由衣都要替她感到尴尬了。

      相里氏的车架抵达的时候已是黄昏。

      虽然车马并不华贵显眼,却早有贵族青年候在一旁去扶爱蕾莎下车。末由衣偶尔也会感叹年轻貌美的姐姐魅力这般大,却又极神奇的并不曾传出一星半点的暧昧新闻来。爱蕾莎总是同他们保持着适度的距离,因此并没有伸手,只等着侍女莉亚先行下塌,扶着娇娇柔柔的她轻轻致谢之后,留下一缕馨香翩然远去。那贵族小哥儿果真是被她迷住了,丢了魂儿一般只痴痴凝望着爱蕾莎的背影。末由衣方才噗嗤一声笑出来,扯着黛亚的衣袖笑道,“你瞧你瞧,这个比上次那一个还要夸张呢,眼睛都不眨一下。”
      黛亚耸一耸肩,“你瞧瞧大小姐再瞧瞧你自己——同是安诺大人的女儿,一个是名门淑媛,一个却像是不知哪里来的野孩子一般。”
      末由衣当即伸手狠狠敲了敲她的脑袋,起身跃下车架,回首笑道。“纵使是个野孩子也轮不到你来数落我!”
      黛亚无语,却见爱蕾莎已经用清冷的眼神盯着妹妹示意不要拖了她的后腿,方才吐了吐舌头跟着跳下随侍在侧。相里爱蕾莎一路前行目不斜视,莲步轻移转至殿内,方才在侍女的指引下落座。蓦地扭头道,“末由衣,你老老实实的坐下,不要再替我丢脸了。”
      末由衣回给她的只能是一个大大的白眼,随性拣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黛亚立在一旁,瞅着她旁若无人般抓过盘子里的葡萄往嘴里塞的举动,不住摇头叹息道,“二小姐,你这样举止不雅小心被旁人赶出去。”
      “若是能赶我回去那才是最好~”
      黛亚素来晓得她的性子,如今早已没了再去数落她的念头,只得继续摇头叹气。末由衣摘下一粒葡萄囫囵吞下,耳畔却又传来莫名的询问,“呜……好吃么?”

      “那是当然,大绿海的葡萄是出了名的甜美多汁。”
      末由衣眨了眨眼抬首看去,却见一个约莫15,6岁的少年,正含笑俯首,注视着自己的一举一动。事实上这样的举动,于两人而言都是略有些不雅乃至于失礼的。黛亚抚额,却见末由衣毫不在意的点头应道,“你不晓得哟~大绿海的气候终年温和,沙土里长出的水果作物都是极好的。我向你推荐那里的柑橘,应季的时候总是特别的甜。”
      他点了点头,海星般张扬的头发随着他的动作而轻轻摇摆着。末由衣索性捻起一串递到他面前去,“你也来尝一尝——被母亲河哺育着的土地上,一切都是丰饶而又美好的哟~”
      “……”那少年并不去接,只学着她的动作摘下一颗送到嘴边。“……果然很甜。”
      黛亚皱着眉头,仿佛是在思索着这究竟是哪家的贵族哥儿一时新鲜跑来同这举止不雅的野丫头搭讪。然而他却并没有细问的意思,继续着这略有些诡异的话题。“那么你知道大绿海除了水果还盛产什么吗?”
      “呜……橄榄!父亲说过大绿海是橄榄油的主产地。”
      他点一点头,仿佛夸奖一般,抱臂应到,“不错,大绿海降雨不多,气候却又不干旱。这样的土地产出的果实大多甜美多汁,橄榄的出油率也很高。”
      “什么嘛~自己都知道还来问我。”末由衣耸一耸肩,兀自摘下一颗葡萄褪尽果皮,“看你的样子就是个典型的书呆子,知道的虽然多结果连这样小小的宴会也会迷路。”
      “噗——”
      少年方才拣了杯葡萄酒送到嘴边,被她冷不丁的直言惊到,险些是一口喷出。末由衣再也掩不下笑意,捂着肚子强忍着解释道,“因为你从刚才开始就一直左顾右盼的在找人呀~”
      “而且,会在这种时候无聊的跑来和坐在角落里的我闲话,要么就是同我一样无聊,要么就是迷路了寻不到同伴想要以此来掩饰尴尬。”
      末由衣咽下葡萄,觑着他那被识破之后的尴尬表情,再不忍去吐槽捉弄。只得正经的端坐问道,“那么,你要不要告诉我你在找的人是谁呢?我眼神比较好,没准能够帮你从人堆里把他找出来。”
      “马哈德……你认识吗?”
      “哦呀,千年神器的大神官嘛。”末由衣蛮不在乎的擦了擦手道,“那种位高权重呼风唤雨的家伙这种时候肯定坐在最上面。”
      少年不置可否,难得耐性的不曾责怪她的古怪脾气与言论,“刚才他似乎出去了,你有没有看到?”
      “我只看到了这一桌的好葡萄。”
      这是相当老实的回答,少年闻言便也笑出声来,“那好吧……”
      看来他是放弃了寻找的意图一般,扭头便要离去。蓦地回首,行至末由衣面前再次摘下一粒葡萄随性问道,“我记性不太好……你叫什么名字来着。”
      “阁下的搭讪方式实在是太过陈旧,就连我也要免疫了哟~”末由衣招呼黛亚起身,快步跑出门外,却又回眸笑道,“而且~连自己的名字都不说的家伙,我才不要告诉你呢。”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此刻的少年约莫是在感叹这样贵族间的高级宴会,为什么会混进这样莽莽撞撞的无礼之人。果然,他无奈的摇了摇头,自去内殿不提。末由衣咽下嘴里的葡萄,拍一拍黛亚的肩膀,“走吧。
      黛亚叹了一口气,“仔细一会大小姐找不着人。”
      “她跳起舞来哪里顾得了我,听说卡里姆家的莲花今年开的极好,我们且去找一找——”
      “喂!……”
      黛亚终于放弃了“在别人家里随便乱走真的可以吗?”的疑问,一路小跑随着末由衣穿梭在长廊间。

      “……黛亚,你是不是在琢磨刚才那是哪家的公子哥呀?”
      “嗯啊……不过,着实是想不起来。”
      “想不起来便不要想了。”
      那样的穿戴,额间金质的荷鲁斯之眼,以及随口询问的马哈德和他最终离去的方向。除了神官团与皇室,再不会有其它的可能了。无论如何,这都是相里末由衣招惹不得的“贵人”。

      好在相里家的幺女着实是没有什么名气,纵使是丢到人群里也没有几个能够识得的。无论如何,他都不会有机会顺藤摸瓜到末由衣的身份上。且叹息一声,迅速褪下鞋袜跳进方才及膝的莲池里。耳畔顿时传来黛亚的惊叫,“二小姐你要做什么!”
      “真不愧是千年神器选上的大神官卡里姆家,就连个小小的莲花池也精雕细琢。”不理会黛亚的抓狂表情,末由衣低下头去揽起裙摆别到腰际,顺手抚了抚池壁上精心绘制的花鸟纹样。“咕……瞧瞧这株红莲,约莫是价值千金的珍品。”
      仿佛是忙于准备宴会的关系,这偏僻寂静的小院里四下无人,更是壮足了她的胆气。脚下淌着清凌凌的水波,光洁的池底须得极小心才能不踩滑,末由衣兀自向前迈步一直走到莲池中心开的最盛的一株红莲前,伸手去直接摘下一朵开的最好的。黛亚仿佛想要尖叫,却又担心叫出声来反而会引来旁人,只得压低了声音道,“二小姐你不要乱来了,这要是被别人看见了可要怎么收场才好。”
      “怕什么嘛,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你不说我不说谁还会知道……”
      “什么人!——”

      说实话,相里末由衣的胆量虽则不小,却也不敢在这卡里姆的宅邸里造次。无奈这一株红莲着实是开的太好,令她有那么一瞬间忆起了彼时爱蕾莎接过莲花,浅笑盈盈的模样。遭到这一声怒喝,末由衣原本的胆气顿时是丢了大半,险些连手中的莲花也抓不稳;饶是如此,想起爱蕾莎的笑颜,末由衣还是咬了咬牙攥紧了莲花,扭头向着回廊的转角看去。
      完……完蛋了……
      今夜的月色虽好,廊下的来人却又被屋檐遮掩着,容貌神情都看的不分明。可是细看他的打扮……倒是上级神官的服饰。这要是被抓出去,不止是爱蕾莎要丢脸,就连整个相里的姓氏都要脸上无光。末由衣抿了抿唇,猛地指向他的脑后,“——有魔物!”
      随即对黛亚使了个眼色,向着莲花池的反方向迈步狂奔而去。愈是心急,愈是被水波阻拦迈不出步子;末由衣脚下一个不稳,当即是向后仰倒落入池内摔了个底朝天。清凉的池水顿时团团围上将她彻底淹没,依稀能够听见黛亚的尖叫,“二小姐!”
      当然,在摔倒的前一秒,相里末由衣的的确确是看见了……这个可恶的家伙迎着月光上前一步,露出了极其自信的微笑。虽然她的演技不佳,方才的那一声好歹也伴随着一个半是惊恐的表情。这家伙居然岿然不动——不,根本不拿她的话当一回事吗?
      “——真的有魔物在附近的话百步之内我早就察觉了——”
      随即想起他胸前悬挂着的金色轮盘……那不是千年神器之一的……千年智慧轮!
      容不得末由衣再继续推理下去,现下要做出的最大努力便是挣扎出水然后逃跑。黛亚方才回过神来凑到池边想要将她拉起来,却见这神官先一步近前向她伸出了手。“好了先出来吧,这池水凉。”
      “……”
      末由衣踉踉跄跄的直起身,顾不得这幅浑身滴水的狼狈模样抓紧了他的手一步步凑到池边去。黛亚眼疾手快,迅速将她的裙摆放下——好在这位神官倒是出了名的严谨正直,始终目不斜视,将人拉出莲池之后便背过身去再不多看一眼。
      末由衣竭力将衣袖拧干好让自己看起来不是那么凄惨狼狈,方才俯首行礼道,“多谢您。”
      “……虽然只是卡里姆发起的小型宴会,却也有不少大臣到场,警备工作本就繁重,不要再给侍卫们添麻烦。”
      “是。”末由衣低低应诺,再不敢多去分辨一句。蓦地想起手心处犹自攥着的红莲,顿时是做贼一样的藏到身后去。神官当然是觑着了,却只是为着这样孩子气的举动轻轻摇了摇头道,“我让艾西斯领着你去换一套衣服吧。”
      想来也算相里末由衣极好命,遇着的却是六大神官中虽则严谨为人却最是宽和善良的马哈德——若是换做赛特或是阿克那丁,想必明日她那可怜的父亲便要拉下老脸去四处求人了。末由衣捏着手心处的莲花犹自不肯放,连连摇头道,“多谢您的好意,还请您得空转告家姐,只说我是……失足落水,所以先一步回去了。”
      “……也罢。”
      到底是极好说话的人,对此也不多作纠缠,点头便应了。末由衣暗暗松了口气,扭头招呼黛亚,“趁着现在快走,马车还要回来接姐姐的。”
      “等等,你的姐姐是?”
      该说……这真是个言出必行的好人吗?末由衣随口一说,他却记在了心上——她那倾国倾城的姐姐自然顾不得她的死活,眼下更是忙着勾魂摄魄。想来这位大神官事务繁忙,约莫也是一转眼就会将此事忘却的。于是只得朝着纸醉金迷的内殿怒了努嘴,带着女儿家独有的俏皮味道,“便是里面最美的那一位尼罗河舞姬咯~你可要小心被她当作搭讪的登徒子。”
      马哈德怔了怔,拖着下巴细细思索着,半天方才反应过来。“尼罗河的……舞姬?有这么个人吗……跳舞,跳舞……你说的是今日前来献舞的相里家的女儿吗?”
      “全埃及的男人都晓得我姐姐的美名,你竟然不知道——”
      末由衣着实忍不住捂着肚子笑出声来,却被黛亚横了一眼,只得竭力正色点头应道。“是的,那是家姐爱蕾莎。”
      “从未听说相里家还有一个小女儿……你叫什么名字。”
      成日里担任皇室的近身侍卫,问出口的话也仿佛满是警备问询的口气。末由衣轻叹一声,继续低低答了。“我叫做末由衣。”
      ——很快就会被你遗忘的名字……
      “夜里风凉,你快些回去吧。”
      马哈德再无多言,扭头便向着来时的方向,想是自去继续警备任务了。末由衣转身欲走,蓦地忆起方才那海星头的少年试探性的问询:“马哈德……你认识吗?”
      她当然不认识!可是她好歹认得他脖子上挂着的千年智慧轮——
      “喂!——方才有人找你……”
      再回首不计形象的大喊,直让身旁的黛亚抚额无语。然而马哈德却仿佛走得远了,并不曾听见末由衣的声音。
      “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华丽的殿堂里时而传来悠扬的琴声,伴着细碎的鼓点。末由衣晓得必然是爱蕾莎去献舞了,因着随之传来的还有众人的赞叹声。这倾国倾城的姐姐早已成了父亲的一块心病——身负着这样的美名,她还能够待字闺中,等到她命中的良人出现吗?日渐败落的相里家,如今是更不可能将女儿送进宫去——正妻也好,侍妾也罢,最可怕的便是沦为无名无分的情人。

      是否终有一日,这样的美名会成为毁灭她姻缘的重担呢?
      末由衣不得而知。
note作者有话说
第3章 #1雨前花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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