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古木

1、第 1 章

　　星空还在闪烁吗。
　　他从服务的客人们那里听说过星星、星辰这样的词语。而他自己，从没走出过这间餐厅，有记忆起，就在这个巨大的号称星空第一的餐厅里工作生活衣食起居。
　　一直很好奇，星空的样子。慢慢地在心里结成个茧，像他们这种人是不必允许有秘密的，如果发现，下场就像维宁，那个英俊灵活的小伙子一样，那个眼里总闪动着不该有的热情不该有的梦想不该有的蠢蠢欲动——后来，维宁死了。对复制人的惩罚，他们被强制参观这一过程，没有人流泪，没有人敢发出声音，头顶的监视器详细地记录着他们的面部表情，剥离他们一点点的隐私，没有秘密，不能有秘密！
　　他们惩罚他们，用一点秘密也没有的世界，他们用各种工具使他们不能！不能！不能有秘密！有些人麻木了，有些人不。维宁是选择“不”的那类。
　　“深呼吸、深呼吸！嘘小声点，深呼吸就可以——”
　　他很奇怪地被捂着嘴巴和鼻子，一边被要求深呼吸。他懂深呼吸的意思，可眼下的光景，不允许他的呼吸器官维持正常运作。
　　他于是更激烈地、拼命地“呜呜”着，几乎窒息，而满脸憋通红，当他的手好不容易扯开维宁的胳膊，好不容易咳嗽出来，天晕地眩之感才随之消失，是的，他又活过来了，又醒过来了，只是四周除了维宁，俨然只剩冰冷的黑夜。
　　维宁站在船舱外，穿着蓝色的侍应生服装，他带着神秘的笑意，说：“欢迎来到大海。”
　　——船舱，只是一个代号，代表着复制人睡觉的地方，虽然它只够睡觉翻身垫层床铺那么大，但毕竟是复制人侍应生们的私下昵称。

　　维宁拽着他的胳膊，把睡得朦朦胧胧的他从船舱里拖出来，他不知道维宁要干什么，只是船舱就是避风港和温暖的窝，他不想离开那里，更让他吃惊的是，这个时候，规定晚睡的时候，维宁为什么会出现在舱外？维宁是如何离开他的小窝的？他又是怎么打开了自己的船舱？要知道，这些坚硬的舱壁上有一个个嵌进的电子锁，确保了复制人最大限度地安全，和不被打扰。没有人知道自己的密码是什么。
　　可眼下的事实是，维宁拖着他，跌跌撞撞走在餐厅的走廊上——
　　“你要带我到哪？”他有点恐慌地问着，不习惯夜晚里的宁静，不得不压低声音，他不记得自己和维宁很要好过，顶多在排队伍时他很好奇地多看了维宁几眼，维宁有种不一样的感觉，他不像别人那么温存和善，甚至不笑，他总冷冰冰地站在队伍里，就好象干涸的河床上一棵不一样的小树，濒临死亡却还瞧不起周边人，他有种让人说不出的讨厌感，造成大家都自动隔绝他。
　　眼下，他是要把他也变成异类吗？！开什么玩笑！他开始使劲甩开维宁的手，“我哪都不去！”他提高声音，如果被发现，责罚少不了，那至少他是受害者。
　　“听我的，你能见到从没见到的东西。”维宁根本没放开手，反而更用力地拖他往前，“我保证是很美很美的……”
　　四周的墙壁发着暗暗的光，餐厅里的每个座位都抹得雪亮，地板更是如此，他不以为还有比这更美的了。
　　维宁像看出了他的心思，嘴角带点讥讽地扯了下，这算是他认识维宁以来所看过的最完整的表情，这算什么？一个复制人嘲笑另一个吗？这想法让他更不耐烦于维宁的鬼鬼祟祟，他说：“我哪儿都不去，餐厅就已经是最美好的地方，船舱更是幸福的堡垒。”
　　他觉得自己像是成为恶作剧里的一员。一路上实在看不出有什么新鲜的景色。
　　维宁不理他。
　　——不管怎样，维宁拖着他一直走到一扇门前，他输入密码，也不知道从哪搞来的，反正是输对了，门真的徐徐开了。维宁发出小小的雀跃声，松开完全不知道该干嘛的他，用手做了个“请进”的姿势，他于是踏进去——
　　以后，当他回忆起这段恶作剧般的冒险之旅，总想起维宁这时候站直腰毕恭毕敬地动作，是就此打开潘多拉之盒吗？对于他个人而言，是的。犹如病菌感染，盒里放出来的东西那么可怕，可是人们总忍不住打开一看的冲动。
　　他是复制人，他的体内最大限度地消除了冲动的因子，他们是冷静的，安详的，没有喜乐的，每天踩准步子按部就班地早起、工作、午睡、晚餐、晚睡，是啊，如果谈到活着的意义，在这间餐厅里的复制人会一致回答你：我们期望被选中，成为一名优秀的餐厅领班，这样可以自由挑选自己所服务的餐厅，有靠海的，有古堡的，有赛车的，有跑马地……只要你成为了，就可以跳槽。
　　不知道别人什么感觉，但在此刻，就算是跳槽也吸引力不大，Ciro全身僵硬，目瞪口呆地望着那壮丽的景色——
　　那无限的星空。被关在透明窗户的顶部，闪烁着苍白而晶莹的光泽，一闪一闪，宁静而深邃的星空……虽然只能看到屋顶那么大的面积，但足够让人想象到它延伸的美丽该是多么壮阔悠远。
　　Ciro从来看到的就是餐厅一尘不变的天花板，他的一生看到的就是这惟一的天花板，从没有看到过夜晚的星空，他的喉头在此时哽咽咯，脑袋里什么新的东西在发酵，他不想离开这间屋子，他仰着头想长久地凝视这天上的一颗颗繁星。在一瞬间，Ciro了解了维宁这个沉默寡言的同事、伙伴、秘密行动者。
　　可惜他们没能待长久，很快维宁就拉他出去，不让这秘密行动曝光，他们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往回走了。他只来及最后瞥了眼那宁静的星空。扭回头出门时，他心里难受极了，他感到星空在对他说话，好象在默默嘱咐什么，可是一切都得不到验证了。
　　因为他又回到了船舱，见识过那样的美丽后，再睡在紧密的像柜子一样的舱里，无疑是相当难受憋屈的。但他忍了下来，因为这有关他和维宁的秘密，是的，临别的那刻，维宁说：“这是我们的秘密。”

---

作者有话要说：　　没有特别要说的了，写文是最好的说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