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诗社再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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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诗社再起
当陆川祐青听说了巡回演出的事情，头脑中瞬间闪过“恬不知耻”四字。一想到日伪双方居然利用这些莺歌燕舞的糖衣炮弹企图歪曲事实、美化侵略、粉饰太平，他就恨得咬牙切齿。然而身为日军少佐，又担着和中诗画社社长的虚名，陆川又不能明目张胆地反对。
无论是前世的愤青，还是现在的少爷官，都不可能将愤怒憋在自己心里。而陆川最终找到的借口乍一看冠冕堂皇，实际上却显得有些无理取闹：“什么宣传中日亲善，白井君其实就是想利用皇军的财力物力替那位相好的孟爱和小姐贴金吧？”
面对突如其来的指责，白井和辉不由得一愣。他还没有反应过来，陆川已经机关枪一样对他继续口诛笔伐：“身为一名帝国军人，白井大佐肩负天皇陛下重托远赴□□，不思如何在战场上扬我大东亚军威，却做出如此假公济私之事，竟然不感到羞耻吗？”
听了这番话，白井和辉的表情有些尴尬。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保持着一贯的温和态度答道：“陆川君误会了，孟小姐与我决无苟且。而这次巡演倘若能顺利完成，必将有利我大东亚日支一体、亲善共荣。因此我的确是一心一意为帝国着想，并无半点私心。还希望陆川君能够理解。”
陆川懒得听这些鬼话。反正想说的话已经发泄了，他也就没有再为这件事情继续纠缠下去。白井似乎也没有计较陆川这次莫名其妙的胡闹，此后见到陆川的时候依然同从前一样热情，而且表情也十分自然。
当白井和辉将被包装的三位“艺术家”交接给日本海军情报课派来负责巡演事宜的工作员之后，和中诗画社除了担着组织名义之外，在巡演这件事当中便没有什么实际事务了。不过因为魏肃璋上蹿下跳十分卖力，和中诗画社的存在感似乎并没有降低太多。
魏肃璋也知道杨承琅婉拒了日军方面的栽培，心中有些惋惜。不过他明白杨承琅虽然随和乃至于懦弱，毕竟家风清贵，自己就算有意利用也不好表现得太过明显。更何况，他转念一想，便觉得孟爱和虽然表面风光，毕竟鞭长莫及；而自己与杨承琅在南京这一权力中心刚好近水楼台先得月。
这一层既然连魏肃璋都能想到，孟翰文与魏仕钊两个老头子当然也都能想到。因此魏仕钊格外乐于以诗社副社长与政府文化顾问的名义在南京伪国民政府与日本军部两处走动；相比之下，孟翰文比从前倒是低调了不少，颇有几分韬光养晦以期绝地反击的意味。
蛰伏的孟翰文的如意算盘也打得很响：一旦孟爱和巡演结束凯旋归来，便是有功于日支亲善的名媛明星。到那时再趁热打铁敲定了孟爱和与白井和辉——或者也许是另外的某个日军军官——的婚事，自然能够一举压住魏家的势力，独霸南京汉奸界。只是孟爱和凯旋尚需时日，在这段时间里，孟家只能暂时忍气吞声，任凭魏家高调风光。
毕竟是多年同僚，孟慎存的想法也瞒不过魏老太爷。而孟翰文也不介意自己心思被魏家猜中，足以见得孟家此番志在必得。
对此魏仕钊也十分清楚。魏家眼下的机会，只能是在孟爱和远离、孟家不好出招的这段时间内尽量扩大自家在南京政府的影响力，同时与日本人修好，争取抢先站稳脚跟，兵贵神速，到时令孟家就算与日本军官结成姻亲也无法奈何魏家。
这计划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则是费时费财的浩大工程。魏秉望一时不由得有些埋怨孙子缺乏远见，怎么没在留学期间先定下一个日本夫人。不过当然，现在追究魏肃璋多年前的失策显然已经毫无意义。
既然当年没有预备夫人外交的远见，魏肃璋只能现在加倍积极活动。他以诗书礼艺不分家的理由将杨承琅拉进了诗画社，又借着杨承琅新加入的由头宴请了白井、陆川以及另一些与他来往较多的日本人，花谷健太郎也在其中。
身为中学□□，杨承琅一贯奉行“明哲保身”。他对于日本侵略者并无好感，但也并没有打算得罪东洋人。有魏肃璋活跃气氛，他也应酬随喜，并没有扫了其他人的兴。几次见面之后，杨承琅也成了军部来往的常客。
对于杨承琅的来访，最欢迎的莫过于花谷。他本来就喜欢中国的京剧，尤其对杨家将兴趣浓厚。正巧杨承琅在票友会一鸣惊人，唱的就是七郎杨延嗣。他又曾经在日本留学，语言没有障碍，花谷对诗没有兴趣，便经常与杨承琅聊京剧。
魏肃璋再次在魏公馆举办“沙龙”的时候，除了一直致力于调和气氛的白井以及不情不愿的陆川之外，也没有忘记邀请花谷健太郎。因为花谷健太郎不懂中文，沙龙的通用语言也就自然变成了日语。
陆川依旧扮演了沉默的布景板，同时留意着其他人的话里有没有透露一些值得自己关注的信息。花谷自然是在和杨承琅聊戏，魏肃璋于是就和白井和辉东拉西扯，时而在话里塞几句自以为天衣无缝的精巧恭维，而白井倒也捧场配合。
“杨家将实在是一门英雄啊！”花谷自己都不记得这是第几次发出这样的感慨了。不过杨承琅却始终表情谦卑，一本正经地点头，仿佛无论花谷重复千百遍，他只听之如初见。
花谷健太郎正在感慨，也没有十分关注杨承琅的反应，便自顾自地说下去：“七郎八虎，十二女将，正是东亚的武士精神。”随即话锋一转，语气中的钦佩顿时变成了毫不掩饰的轻蔑：“不过，如今的□□人都是东亚病夫，这样的英雄精神，还是要靠我们大和民族来代代传承。”
听到这话，一旁始终没发言的陆川忍不住咬了咬牙，还是克制住没有表现出来。而杨承琅却只是保持着谦卑的微笑：“杨家将的戏曲的确是根据杨家将故事编纂的，而其中不同的角色又有不同的扮相。”紧接着，他便如数家珍地介绍起生旦净末丑来，仿佛刚刚花谷蔑视的是另一个星球的陌生物种。
陆川祐青努力控制自己没有狠狠瞪杨承琅一眼，心中却已经将杨承琅划到了汉奸懦夫卖国贼的行列之中。
偏偏杨承琅没有自知之明，见陆川始终没有开口，还偏偏要将他也拉进交谈之中：“杨家七郎的姓名，都是以延字排辈，比如杨延昭、杨延嗣。陆川君懂汉语，也许知道中国古代有这样的取名习惯。”
说到最后一句话的时候，杨承琅转头看向陆川祐青。然而陆川却盯着面前茶杯里上下悬浮的茶叶，置若罔闻。杨承琅也不介意，重新转回去，又开始向花谷介绍杨八姐杨九妹一群杨门女将了。
除了在魏公馆举行的沙龙之外，花谷、白井、杨承琅还有魏肃璋他们经常出入的地方还有日本领事馆。有时花谷兴致格外高涨，还会跟杨承琅学个一句两句，用怪腔怪调的中文唱出来。虽然花谷自己完全不懂自己在唱些什么，却觉得自己仿佛也成了挂帅出征威风八面的英雄。
在领事馆来往次数多了，杨承琅和领事馆的杂役也都混了个脸熟。魏肃璋倒是不关心这些，他原本就与领事馆也有联系，杂役仆从也见过，只是不屑于认识他们而已。
和杨承琅最熟悉的是个四五十岁的杂役。他姓徐，因为年纪最大，领事馆的其他仆从都喊他老徐，杨承琅也就随他们一起喊他老徐。
老徐的身量和杨承琅差不多。大概因为做久了杂活，他看起来比杨承琅、魏肃璋这些知识分子或者伪知识分子还要更健壮一些。虽然看起来老徐对人有些唯唯诺诺，但同时却也憨厚善良。他不擅长奉承，不过因为手脚勤快，领事馆的日本人似乎也相当看重他，让他在杂役中间做个小管事。
混熟之后经过几次随意闲聊，杨承琅听说老徐还有个十几岁的女儿，如今正在教会女校读书。他的妻子几年前病故，女儿就和祖父母一起住在家里，所幸祖父母虽然年纪大了，身子尚且硬朗。
日军涌入南京城烧杀抢掠的时候，老徐一家四口还在乡下，总算躲过一劫。维新政府成立之后，南京城逐渐回复了安定的表象，日本兵也不再像最初那样满街随意劫掠施暴。为了生计，老徐就经人介绍，在日本领事馆做了杂役，父母女儿也一起迁入城内。
领事馆要求杂役的家属在南京是为了方便掌控，老徐倒是不太在乎，反正对于他们一家来说，只要没有兵荒马乱，哪里都是一样的住。维新政府换了名字之后，小徐姑娘被修女领进了教会的慈善女校学习读书识字，也学习针织女红。
比起孟爱和那种“女学生”出身的大家小姐，老徐的女儿学到的都只是皮毛。不过在教会中午有一顿饭吃，因此老徐和他的父母还是十分支持小徐姑娘每天去读书和唱圣诗的。
这些家长里短，老徐随口说说，杨承琅也就随便听听。毕竟老徐是“莫谈国事”的坚定践行者，而杨承琅似乎也并不热衷于谈论政治。
作者有话说
第43章 诗社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