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四月蒹葭

1、一、过河

　　他立马在山崖上朝下眺望，棋盘谷中的残军已被团团围住，可军阵中的黑色大旗仍屹立着。

　　"楚将军，使者来报，公主仍不肯退兵。"身边的副将低声说。

　　心中腾起怒火，他默念口诀，用枪尖在地面划了几个符号。只听隆隆作响，棋盘谷中的山峰仿佛被赋予了生命，咆哮着朝谷中军阵压过去。但大地随即震颤起来，一股更强大的力量从地底升起，将移动的峰峦牢牢钉在原地。

　　空中只剩下呛人的烟尘，这已是七天里第三次了。他再抑制不住，朝山下大吼："阿凝，你不用白费力气了！你真以为能永远挡住我？"

　　边吼着，他边冲进山谷。黑色大旗一闪，残军军阵分开，她从阵中走出来："我没指望能永远拦住你。"

　　满满的疲惫写在她脸上，她的身上落满灰土，一双眼睛却仍是晶亮的。他心头一软，不由放低了声音："阿凝，你何必这么固执？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河舟，你早已不是过去的你了。"她苦笑着摇头，脸上闪过轻微的恍惚："如果早知道今天的结局，当初我们会不会过河？"

　　他呆了呆，随即咬紧了牙："阿凝，你撤了军阵，我们还能像过去一样的。"

　　"像过去一样？"她讥诮地笑了："如果我说不呢？"

　　"你绝不能说不！"

　　他大吼着举起一把赤色长弓，火光闪耀在箭芒上。她完全没有惊讶，从腰上解下一只葫芦轻声说："我们终究走到了这一步。"

　　他狠狠逼视着她，她毫不退让地与他对视。他的眼前又出现了那条大河，它的浪花奔腾不息，它的吼叫日夜不止。无尽的河水推搡着他，使他再无法回头。

　　一声弓弦响。箭射了出去。

　　楚河舟蓦地惊醒了。

　　身上伤口仍在痛，耳中是草虫的喁喁声。一只手拂过他的额："河舟，你是做了噩梦么？你一直在说着胡话……"

　　楚河舟抬起头，看到薛凝含泪的眼。他是做了噩梦。他在梦中与一个女子对峙，从面貌声音上看，她分明就是几年后的阿凝。而他竟向她射出了箭！楚河舟的身子开始发抖，这个梦预示着什么？

　　"河舟，是不是很痛？"薛凝的声音随着他的颤抖而颤抖，像是痛得比他还厉害。他勉强坐起身子："追兵走了吗？"

　　"不知道，但芦苇丛外已经没有声音了。"

　　"阿凝，我们现在就走。"楚河舟吃力地背起弓，拄着剑站起来。他们拨开苇丛，远远的一座木桥跨在河面上。守在桥边的追兵已不见了。

　　薛凝大喜过望，扶着楚河舟朝木桥赶去。木桥近在眼前，但楚河舟的脚步却越来越迟疑。他按住她的手："阿凝，你自己过河吧。我不走了。"

　　"为什么？过了河我们就安全了。"

　　楚河舟不知该如何回答。阿凝绝不会丢下他独自逃生，但比起几年后对她出手，楚河舟宁可现在就死在这里。他还在沉吟，已听到一阵窸窸窣窣的脚步声。

　　大惊失色地将薛凝一推，楚河舟拈弓搭箭。伏兵从苇丛中跳出来，肆无忌惮地扑向这对互相扶持的少年男女，楚河舟在射出几箭后就精疲力竭。他颓然地倒在地上："阿凝，你快过河！"

　　薛凝满脸泪痕地摇头。她使劲扳着楚河舟的弓，却只在指上勒出道道血痕。空荡荡的桥边没有遮挡，楚河舟并不畏惧死亡，但想到薛凝即将到来的命运就心如刀绞。一个追兵赶过来拖住薛凝的胳膊，少女尖锐的哭喊几乎撕碎了楚河舟的耳膜。他撑起身子，吼叫着射出了最后一支箭。

　　弓弦嗡嗡，箭忽然在空中停住了。天地间仿佛拉开一道巨大的闸门，团团浓雾从河面涌起，瞬间将他们挟裹。

　　追兵的呼喝在雾中消隐。薛凝在浓雾中找到了楚河舟，他们茫然地四处张望着。

　　一点微光，木桥的轮廓在河中央朦胧显现出来。一个青衣女童手持灯笼，轻盈地自桥上走向他们。

　　她对他们微笑："我家主人让我过河，来接应放弓的人。"

　　"我家主人，叫远桥居士。"

　　2012年11月写的短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