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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白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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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银(一)
大师父是个很喜欢四处游荡的人,额,这可能就是为什么他总是散着头发不爱洗脸的原因吧。
大师父一年中总爱出去一次,有时候几天就回,有时候好几个月才回,回来后总会给小真金讲好多有趣的故事,外面很精彩呢!他非常非常,非常的向往。
小孩子总是喜欢新鲜事物,小时候的尉迟真金更是对人人口中繁华的大唐充满了好奇,章台路洛阳花,比一家客栈大很多很多的房子,那里没有翱翔天空的鹰,却有燕子绕着柳枝往来徘徊,有比方块糖还好吃的点心。
大唐,是个好地方呢。
大师父回来了,却不是一个人回来。
这一次,他带回了一个小孩儿,小小的一团,被师父抱在怀里。
——你把自己带回来就够了怎么又带回来个孩子!?
——别动手别动手!你听我说啊!
——说!
二师父咬着满口银牙大马金刀往凳子上一坐一副你要说不出个所以然我就剁了你的架势。
事情,是这样的。
大师父这次去的地方,叫太原,并州太原,大师父说他是去拜访老朋友,鬼知道是什么朋友。他没想到是,太原近些天来全城戒严了,人们都说,出了人命案了。
一家七口惨遭灭门,凶手没在现场留下任何痕迹,一夜之间,太原城上空如同乌云压顶,家家紧闭门户,仿佛下一刻那凶手就会从天而降。
大师父行至他那朋友家才得知友人至今远游未归,大师父不愿叨扰主人家,随即牵马离开,动身欲回边关。
当他路过某处庭院,忽见一行人马将那庭院围的水泄不通,风中隐隐传来血腥气。他身在江湖,见过无数血腥场面,当下便心内猜测这不会就是被灭了门的那家吧?
大师父急着赶路想要早些回家便没有瞎凑热闹上前看。
讲到这里,大师父突然冲着二师父和小真金大喊道。
“你们都不知道我差点儿就搭上人命了!有个小屁孩从我身前窜过去惊了大黑,大黑差点儿把他踩死!吓死我了啊啊!”
二师父冷哼一声嫌弃的翻了个白眼儿示意他继续。
小真金趴在桌子上忙问然后呢然后呢?
大师父一把捞过小真金将他抱在膝上接着往下说。
天色渐渐暗下来,他出城后便一路沿着官道往回走,走了大约三里地,见前方有家客栈灯火未息便上前去灌了一囊酒水,就在他回来的牵马时却听到一些对话。
那是两个男人,均是压低了声音说话。
大师父说他靠在柱子后暗处,听不真切,只模糊记得那二人嘀咕什么孩子,徐家还是许家什么的,诶呀诶呀反正他是没记住。
再后来……
“再后来你就发现马槽里有个小娃娃然后你善心大发就把人家抱回来了你觉得你说的这些我们会信吗!?臭小子你信吗!”
额,我怎么知道。
“可是事实就是这样的啊你不信我能有什么办法诶诶诶别动手别动手!”
“好啊那你自己养吧!”
“别啊,我怎么会养孩子啊真金都是你拉扯大的好吧!喂别走啊!”
小真金踮着脚趴在摇篮边看着褥子里小小的一团竟有些莫名的兴奋。
他再就没在听师父们吵架啦,反正都习惯了,这个就是小娃娃么?以后会有人陪他玩儿了么!
戳一下。
哇!好软!
再戳一下。
啊啊!抓我手诶!
“大师父大师父!我们给他取个名字吧!”
“额……白银?真金白银?”
大师父确实不太会取名字……
“难听死了,不过反正也不招人喜欢,凑活着叫吧。”小真金抬头看向二楼,二师父你刚才不是走了么?
于是,一家客栈莫名其妙又添了新丁,大师父说是个女娃娃,他给她取名叫白银,真金白银的白银。
大师父说我们跟她有缘份,要不怎么人家就把她扔到大黑的马槽里呢。
很久之后,长大了的白银,哦不,那个时候的她已经不叫白银了,她换了身份,变了容貌,改了名字,住在一个叫大明宫的地方。此后的一生,再也没有回过边关。
白银(二)
六岁的真金有了新的伙伴,虽然她还很小,很软,连爬都不会,但他任然很喜欢她。
小孩子天真的趴在摇篮边不朱地嘀咕。
“小银小银,我是哥哥,哥哥哥哥。”
哥哥这个词代表着什么,也许他并不清楚,大师父说,从今以后他就是哥哥了,要快快长大,照顾妹妹。
可惜,他终究是辜负了大师父的期望。他是长大了,但他并没有照顾好妹妹,后来的他一直一直在找一个叫白银的姑娘,他想,如果当时他没有睡的那么死,也许就不会和白银分开。
天大地大,人海茫茫,他们终究只剩别离,永无再聚。
而在另一边的大唐都城长安,空荡荡的宫殿里,王皇后噙着一抹玩味的笑容看着面前颔首而立的女子,她要靠这个女人来打败萧淑妃,皇后的位置只属于她一人,只能是她一人。
这个叫武媚的女人,将会是她最大的筹码。
那是大唐永徽二年,二十八岁的武媚离开了感业寺,成为王皇后身边的随侍宫女。此时的她还未想到,当她再度踏上这重重玉阶,她的一生将全部付诸于这座宫殿,而六岁的尉迟真金和尚在襁褓的白银也决不会料到,他们的命运,也将与这个女人,紧紧相连。
往后的日子并没有因为小白银的到来而改变,大师父还是飘忽不定总不在家,客栈的一切都是二师父一手操持,纵使她再不喜欢白银,到底也抗拒不了白白嫩嫩又可爱的娃娃,而小真金呢,照常每天都在后院里扎马步。
永徽五年,白银四岁,说不大清话,尉迟念成鱼翅,师父念成师糊,但这倒更加让人觉得她可爱。二师父给她扎了两个包包头,但是因为头发少所以总被边关的大风吹得乱七八糟,大师父一口咬定白银一定是老天爷送给他的,你看你看,他们俩都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多像父女!
真金十岁,许是因为有了妹妹,十岁的男孩子便比别人家的懂事许多。
很认真的跟着二师父练武,教学内容早就从扎马步升级到了初级轻功,每天都会撞出一身青,二师父总是一边帮他擦药油一边数落他笨。每当这个时候,真金其实都很开心,他的二师父是刀子嘴豆腐心,因为每次给他擦药的时候二师父都下手很轻,很轻很轻。
常年握刀的手指留下一层茧,没有寻常女人的柔嫩,却意外的温暖,让人想要依赖。
她是心疼他的,他都知道。
寺卿房间的灯火亮了一夜,眼前的狄仁杰专注的翻着卷宗,他的手指修长,指尖也有薄薄的一层茧,很像一个人。
“大人。大人?尉迟卿?”
猛地回神,他迷茫的看向狄仁杰。
“尉迟卿在想什么?”
没什么。
一个故人而已。
白银一颠一颠的跑过来,她仰着头睁着大大的眼睛向二师父伸出手,小小的手掌慢慢打开。
“锅锅~师糊~蝴蝶~”
一只挥着翅膀的蝴蝶从手掌中飞出来,飞到真金头顶的时候停了下来,二师父和白银被真金呆愣愣的表情逗得咯咯直笑。
经年旧忆,午夜梦回。长大后的白银早已不记得童年的往事,但每一个做过的梦中,都有一只蝴蝶,它挥着美丽的翅膀飞过尉迟哥哥的头顶,略过师父鬓角的发丝,在后院开满了白花的梨树上打了个旋儿,然后,飞向了高高的天际。
那只蝴蝶,划过长空,带她回到心心念念的家乡。